阮郎归

女贞花白草迷离。江南梅雨时。阴阴帘幕万家垂。穿帘双燕飞。

朱阁外，碧窗西。行人一舸归。清溪转处柳阴低。当窗人画眉。

女贞：木名。以其凌冬青翠不凋，或以为即冬青，实非一物。枝上能养蜡虫，以取白蜡，故亦称蜡树。初夏开花，花白色，分布于我国华南和长江流域各地。古诗文中常用以比喻有节操的女性。《艺文类聚》卷八九有晋苏彦《女贞颂》。

迷离：模糊不明，难以分辨。

梅雨：初夏产生在江淮流域雨期较长的连阴雨天气。因值梅子黄熟，故名。唐韩翃《送李秀才归江南》：“荷香随去棹，梅雨点行衣。”

阴阴：幽暗貌。唐王维《积雨辋川庄作》：“阴阴夏木啭黄鹂。”

行人：出行之人。宋欧阳修《踏莎行》词：“行人更在春山外。”

一舸（gě）：一只小船。南宋辛弃疾《满江红》词：“一舸归来轻似叶。”

低：《王国维遗书》作“底”，《甲稿》及《王忠悫公遗书》皆作“低”。“低”是，据改。

这首词像一幅中国山水画，林花掩映，清溪数曲，江南千里，尽在目中。素雅冲淡的画面中略点醒目的朱碧，幽静安谧的气氛中隐藏飞动的情意，使没有到过江南的读者也能从中领略到江南风景的美丽、幽静与多情。

白花绿草是清新淡雅的色彩，女贞具有四季常青的品质，万家帘幕低垂又给人一种幽静和内敛的感受。更何况，这一切又被笼罩在无边无际的朦胧细雨之中。如果把雨中江南山水比作一个娴静、含蓄的美女，那么“穿帘双燕飞”一句则给这美女增加了一种动态和生气，从而引出了近景中的人物。

不过，这是一幅山水画而不是人物画，人物也是景。作为一幅画，读者的视线可以越过树杪看到远水中的一舸归舟，而那远水在林花柳阴的掩映遮蔽中曲折断续，直流到近景的朱阁碧窗之下，窗内有人在对镜画眉。梳妆画眉，是女子的自我修饰。屈原说“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离骚》），那是对自我品德的坚持；李商隐说“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无题》），那是对自己才能的自信；王国维自己也曾说“从今不复梦承恩。且自簪花坐赏镜中人”（《虞美人》），那是一种退而独善的洁身自好。总之，江南水乡钟灵毓秀，风景美，人物也美。这幅画可以引起读者的种种遐想：喜欢爱情故事的人不妨想象画眉女子正在等待那一舸归舟中的行人，从而演绎出一个爱情的故事；喜欢江山风景的人不妨从中体会江南山水的蕴藉与灵秀；相思离别者则不妨因此而怀念起故乡与亲人。

这首词的好处在于，它看起来完全是写景，而且那景色悠闲淡雅，颇近于“悠然见南山”的无我之境；但从穿帘双燕和当窗画眉人的形象中，又似隐隐流露出一种感情和心愿，从而使整个景色不但有自然之美，而且还有一种委婉绵长的情意之美，令读者觉得既清新淡雅又余味悠长，读起来很有远韵。

辑评

吴昌绶 此阕删。

陈永正 词人归向江南的故乡，正是烟雨迷离的暮春时节。那如情似梦的景色，更使他沉醉了。1905年夏作于海宁。（《校注》）

陈鸿祥 此词写景，亦写情。“当窗人画眉”一句如画……以女贞花白，摄入“江南梅雨”词中，而窗映江南景美人更美焉。（《注评》）

佛雏 据乃誉《日记》，乙巳六月初二，静安自苏返海宁。词中时令与“行人一舸归”句，全与此合，故系于此（1905年）。

马华 等 这首词上阕所写景象在于天地之间视野开阔，以女贞的白花和绿色的草地相对应，在厚重的雨的背景中有飞翔的双燕，画意盎然。下阕描写的是局部的景致，“朱阁外，碧窗西”写的都是与美观的景物相联系的地点，“行人一舸归”则具有动感，而“行人归舸”诗意悠然。再看“清溪转处柳阴低，当窗人画眉”景象清洁，又因为有女画眉当窗，更有一种妩媚的气氛。江南秀色，温婉人文，俱在其中矣。

钱剑平 （系于1905年）

祖保泉 着意写仲夏江南水乡景色，恰似图画中的速写，抓住特征，勾勒几笔便见精彩。论内容无深文大义，作者只求几笔勾勒出一幅江南水乡风景画，读者不可有不恰当的苛论。（《解说》） Fd1c+Fg2IRnbnxcvnbaVYZz5vLrqtTBoeIkMHR3FDTVHil7F+bX2a5sztKaxulp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