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永华教授嘱咐说,要为他和他曾经的学生们翻译的《逐痛之道——疼痛基因简史》(Chasing Men on Fire)一书写个序言,我本能的反应是觉得很难写,想婉拒。但读起这本书稿,我却欲罢不能,不知不觉中放下了手上的其他事务,一口气读完了,内心里还涌出许多想说的话。我知道,这没有序言的分量,但却是我真实的读后感,也愿意依此向读者们推荐。
我对原著的作者——美国耶鲁大学的史蒂芬. G·沃克斯曼(Stephen G. Waxman )本人并不熟悉,但作为长期从事疼痛研究的我来说,对于他关于外周神经纤维钠离子通道与慢性痛的工作还是比较熟悉的,乃至推崇之至。
沃克斯曼教授在慢性痛的离子通道机制研究方面取得了辉煌的科学成就,毋庸置疑是一位世界顶级的科学家。这本书较为系统地、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他科学上的成就令我惊叹,但还有额外的三点理由更深深地吸引了我:
一是,科学研究的问题来源于临床,而回归临床。他的研究起源是两名糖尿病患者。一名患者一直遭受持续性疼痛的折磨,而另一名患者只是经常感到麻木或轻微刺痛。这两名患者在当兵期间都被子弹击伤过,而且损伤了同一条神经。“这种疼痛敏感性的差异源于他们的基因吗?”这是沃克斯曼教授后续所有研究的问题来源。他最终解析了外周钠离子通道Na V 1.7蛋白质结构的单个氨基酸残基突变是这些包括红斑肢痛症患者、小纤维神经病变患者慢性疼痛的病因时,他的研究又立即回到了临床,实现了以转化医学(translationl medicine)乃至精准医学(precision medicine)的方法对疼痛治疗的临床试验。这样的问题,使得他的研究具有深度和高度,持续几十年而绵延不绝。反观我们现在有不少的基础研究,科学问题是来源于文献的、或自己“创造”的,而终点也只是发表论文。
二是,科学研究的成功源自高水平的国内与国际合作。沃克斯曼教授与北京大学第一医院皮肤科杨勇医生关于红斑肢痛症的合作、与阿拉巴马大学和梅奥诊所关于红斑肢痛症的合作、与荷兰马斯特里赫特三位临床医生关于幻肢痛的合作、与辉瑞制药公司关于特异性钠通道阻断剂的合作、与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的合作,这些合作无疑是他取得巨大科学成绩的推动力。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沃克斯曼教授提出的要实现成功合作的几个要点,包括“共同目标、优势互补、专注力和一点儿运气”。现在,我们何尝不是在提倡团队合作,还有很多国家支持的“大”项目,如果真能追求共同目标、实现优势互补、保持项目执行中的专注力,再加上一点儿好运气,兴许真能完成高水平的研究工作。
顺便说,杨勇医生就是我一所大学的同事,远在万里之遥的沃克斯曼教授却成了杨医生的合作对象,并取得了很好的合作成就,佩服不已。
三是,科学研究需要组建高水平的科研团队。印象深刻的是,沃克斯曼教授1986入职耶鲁大学组建的多学科团队研究中心,汇聚了细胞和分子生物学家、神经生理学家、离子通道生物物理学家、药理学家、光学成像专家、疼痛研究人员和临床医生等多学科的研究人员等各个专业科学家。这样的“作战指挥部”团队顶层设计,坦率的争论和亲密无间的合作,是他们成功的保障。这个团队现在还有30多位科学家在一起工作。我们国内也组建了各种形式的研究“中心”和“实验室”,虚体的和实体的,国家(省、市、部委、大学)各个层级的,兼而有之,如何让我们的“中心”和“实验室”成为真正的科研团队,沃克斯曼教授的故事能给我们很大的启发。书中的故事讲述了他们这样的团队,如何在数十年中,不断开发和应用新技术如iPSC、结合蛋白质晶体结构建模和热力学分析(作者称之为“基因组导向疗法”,即药物基因组方法)而开展前沿和引领的研究。
从“斑马”(基因特定突变导致的罕见疾病)到“马”(常见疾病)的研究思路转变,多么值得我们国内正在兴起的以家系与队列、测序为主要方法寻找罕见病致病基因等研究者学习借鉴!
“只管放手去做!”所体现的科学家勇于探索的精神,也令我印象深刻。
作为一名读者,我还要感谢吉永华教授和他曾经的学生们(他们中相当的一部分都已经是成熟的优秀科研工作者了),给我们带来如此科学、准确而优雅的翻译。
我热切地将这本书推荐给正在从事生物医学基础研究的研究者们,推荐给从事临床研究的医生们,还有研究生们。
北京大学神经科学研究所 万有
2022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