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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走遍天涯寻不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回到家就发现它了。

——[英]阿尔伯特·约瑟夫·摩尔

1.血脉之亲

从中国最古老的诗歌总集《诗经》开始,就有了中华民族对骨肉兄弟情深的歌咏,如《诗经·小雅·棠棣》: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家室,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诗人以棠棣之花比喻兄弟,明确指出“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既是对兄弟亲情的颂赞,也是对华夏先民传统人伦观念的高度赞美。从上古先民的部族家庭开始,人们就以血缘关系为人际关系的基础。在老祖宗们的眼里,“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颜氏家训·兄弟》)。和朋友、妻子儿女相比,先民们更重兄弟亲情。钱锺书在论及《棠棣》时指出:“盖初民重‘血族’之遗意也。就血胤论之,兄弟天伦也,夫妇则人伦耳;是以友于骨肉之亲当过于刑于室家之好。……观《小雅·棠棣》,‘兄弟’之先于‘妻子’,较然可识。”

在日常生活中,锦上添花的往往是伙伴,雪中送炭的是朋友,而灾难来临时,第一个奔到你身边的,永远是兄弟姐妹。

把兄弟姐妹连缀在一起的,首先是血脉。一母所生,一父所养,同在一个屋檐下,从牙牙学语,步履蹒跚,到读书少年,飞扬青年,在朝夕相处,一粥一饭,一言一笑间累积起来的气息和情感,会让我们一起进退,共赴患难,友爱弥笃,不离不弃。

以中国古代因手足情深、患难与共而著称的苏轼、苏辙兄弟为例。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深,首先基于他们一同度过了天真烂漫的儿时。从1039年苏辙出生,到1059年兄弟俩进京应试,他们一直在一起生活。

在家里,兄弟二人形影相随,随父亲苏洵学习,从母亲努力读书。一同拜名士张易简、刘巨、史清卿为师。即便是结婚,也是前后相跟着娶妻。之后一起赴京应试,一同顺利中进士,步入官场。

这一漫长阶段,兄弟始终相伴近二十年。后来二人在各地辗转为官,能相聚总是尽量相聚相伴。每有分别,都会难舍相送,聚散依依。

在苏轼六十四年又七个月的人生中,兄弟相伴的时间将近三十三年又两个月,超过了其生命总长的一半。在一起成长的日常生活里,一点一滴的互相帮助,互相助威,互相督促,会让兄弟姐妹成为最深的情感知己。

兄弟姐妹是父母给孩子最用心最完美的礼物,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称为手足亲情。兄弟就像冬天的棉衣,在我们最需要温暖的时候送来温暖,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守在身边不离不弃。所谓“塞上风雨思,城中兄弟情。北随鹓立位,南送雁来声。”

因为朝夕相处积累下来的彼此懂得,让兄弟之间不必说太多就懂。因为打断骨头连着筋,兄弟之间常常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兄弟会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舍身相助:遇到困难时,他们和你一起度过;遇到伤心和烦恼时,他们默默为你拨开云雾;遇到外来侵扰时,他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是征途上最坚强的依靠。

甚至在生死攸关时,兄弟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

2.互助之情

在生活中约定一起走的人,包括兄弟姐妹在内,也需要彼此的对等。

和兄弟姐妹相比,如果你的行动能力差距太大,你还可以有爱心;如果精神灵魂差距太大,你还可以有温情;如果不能成为对方的一只飞鸿,你还可以成为一碗暖粥。如果你啥也不能给予,灵魂也不再跃动,只剩下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不断消耗兄弟姐妹的关心、温暖、帮助,自己却倒地不起,扶也扶不起来,那么你注定要被远离。

只因人与人之间的携手和情谊,左边是号角,右边是温馨,情感只是个中间段。这个中间段,除了血脉之亲外,原本没有多少东西。让它出彩的,是智慧和品格,是能力和气韵,是一些脱俗和一些异样。这几样东西,一方有,一方无;一方高,一方低;一方衔枚疾走,一方原地踏步;一方上下求索,处处靠向高处灵魂,一方只向山下滑落,处处只有吃喝拉撒肉体所需,又怎能长久保持亲近关系?

让人感慨的是,一些家庭中的兄弟姐妹,就是有人常常会把听天由命挂在嘴上,不进取,不努力。这样的人不清楚,自己如此其实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绝望。

梭罗在瓦尔登湖岸边沉寂两年写下这样的领悟:大多数人在安静的绝望中生活,当他们进入坟墓时,他们的歌还没有唱出来。许多人钓了一辈子的鱼,却不知道他们钓鱼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鱼。

足够的能力,足够的时间,超群的智慧,别样的懂得,一个人要做到样样都有实在太难,于是就有了神奇的二八定律:人总是用80%的时间和精力,去与20%最重要的人们交往。兄弟姐妹这个群体,也在其中。

所谓最重要的人,最亲近的手足,就是那在意我们、帮助我们、提携我们的仁心持有者和能量传递者。所以每个人精神和现实的最亲密的人,注定是一条流动的河。就像小学阶段、中学阶段、高中阶段、大学阶段、初入职场阶段、中年阶段,我们身边最有亲密度、互惠度的人一直在变动。

每个阶段,随着我们各自地位、思想、精神、追求、灵魂的变迁,自然而然地,一些人笑着笑着就远了,兄弟姐妹之间也不例外。外面看上去,兄弟姐妹还相聚,还互相走动,但是情感情怀和各自的生活准则,都远了。

甚至有的兄弟姐妹会因为眼界、思想的差别,行为处事的方式不同,利益的冲突,琐事的不和,变成“死对头”。当父母在世时,还能凑合着接触,当父母离开后,他们就觉得唯一的羁绊和联络断了,很快形成陌路,老死不相往来,一年一次的仪式性聚会也不复存在。

3.亲密之伴

亲情、友情、爱情,既是人类最重要的三大亲密关系,也是人的重要情感支柱。

人为何需要亲密关系?首先,人是社会化动物,需要亲密接触,让自己的存在感落地。不断和他人接触,会让人感到舒适和安宁;而隔离,会让人极度紧张。其次是为了满足人的归属需要。归属感,是人仅次于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的需要。它能维护我们内心的安宁,是一种本能需求,同时,它也让人有更高的自我认同。临床研究结果还显示,缺乏亲密关系有损人的健康。

兄弟姐妹早年是生活伙伴,有一种由朝夕相处、同吃同住同劳动建立起来的天然友情。但是,就像其他关系一样,这种伙伴关系要想进一步拓展、加深、牢固,必须彼此有足够的魅力。

而一个人具有吸引力的本质,是对他人有“奖赏价值”。一是直接奖赏,比如一个人的愉悦、聪明、漂亮、幽默、才气,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得以提升。二是间接奖赏,例如给人带来潜在的利益,诸如物质、地位、名声等。

同时,人的内在吸引力来自两方面,一是对方的魅力,二是我们的需求、偏好。兄弟姐妹之间,越是相同点多,彼此越喜欢。彼此相像点再多,都不会降低吸引力。因为人有一个本能:总是喜欢那些喜欢我们的人。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特质吸引,即由思想、情感、品格、才情等引发的吸引。也就是俗话所说的三观相近、气息相投。其他如漂亮外表,权高位重,拥有物质等,在才情面前都会退居在后。因此,兄弟姐妹走到最后是否有深刻的密切关系,就看彼此是否具备这些。

“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怎样一种悲伤的精灵,我没有翅膀,但是请允许我有眼泪,请允许我有沉重的步履和苍凉的手势。”米兰·昆德拉在《生活在别处》中如此说。

尽管人们描述的种种幸福,实际上可能只是一场场梦幻泡影,但毕竟有那么一些时候,有那么一点时空,在沉重的步履和苍凉的手势之外,有兄弟姐妹和你一起,砍柴即砍柴,担水即担水,做饭即做饭,亲密相伴。能够如此,夫复何求! 2JAhm3gCEJBHSQjuj80EVPRGy4eLGLbeO6bKRv1mt13o+2Pnsy7Piig5e6t+2j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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