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复旦邯郸校区正校门入内,左顾右盼,即有两处胜景:左侧为燕园,“旧迹不堪寻,碧潭烟又沉”,那是一种“古典”的美;右侧为曦园,“光影白驹蹄,旦兮复旦兮”(上引《菩萨蛮·咏复旦》,复旦学子孙越、张潇萌的词句),那是一种“现代”的丽。前者曲径通幽,后者开放包容。“古典”的美与“现代”的丽,虽有着不小的差异,但无不蕴含着复旦的校训:“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
是的,从望道东路西首步入曦园,入口处见一石碑,镌刻着吾系老主任周谷城先生题写的“曦园”两字,落墨洒脱,笔力遒劲,自成一体。缘此,“曦园”两字仿佛成了历史系的代号,一如我系建系95周年的纪念文集,即理所当然地用《曦园星光 史苑留芳》作为书名。
“曦园星光,史苑留芳”。且看:登上曦园卿云亭,夜阑时,望星空,只见在中国现代史学的星空里,群星璀璨,人们看到了复旦历史系的星光,鄙人不才,在这留芳的史苑里劳作,也只能“曦园拾零”,于是就有了这本小书。
本书辑录文稿36篇(包括附录一篇),文史兼收,以史为主,又因笔者的作家身份,故拙书也收入与之相关的作品。习史从教50余年,不断地、辛劳地写作一篇又一篇“高头讲章”的“学术论文”,这是我的“正业”。但也忙里偷闲,“破圈”寻求跨界的乐趣。不是说,文史不分家吗,稍息时,我就去文苑散步。比如,在上世纪90年代末,应台湾友人邀约,为“文化手边册”写书,丛书之一的《影视史学》就着意把影视与史学接壤;2009年应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邀约,编有《历史学家的人文情怀——近现代西方史家散文选》,更是把史学与文学联姻了;还不时写了《多面的历史》等散文随笔多篇。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却得到了文史两界的认可,尤其是受到了广大读者的欢迎,取得了很好的社会反响。
我自2009年“荣退”后,徜徉在史学与文学之间,未了的史事继续做,比如积十余年之久,我主编的多卷本《近代以来中外史学交流史》,终在2021年初首发;渐启的文事兴味盎然,但我也没有乐不思“史”啊。说真的,我感恩史学,它为我带来了一份荣光,更是一种使命;我也要感恩文学,它为我的生命带来了一丝绚丽,更是一种担当。总之,在我看来,文史合一,互相贯联,它们之连亘就成了我人生形影不离的生命共同体,为此而度过一生,终觉泰然。
于是,本书秉承文史不分家的旨趣,分成三辑如下:
辑一,往来不穷。“往来不穷谓之通”(《周易·系辞上传》),以“往来不穷”为题,内容集中在中外史学交流,把“高头讲章”的学术论文与散文随笔的短文合为一辑,如四五万字长的《珠辉散去归平淡》与《寻取“金羊毛”》的千字文集在一起,至为鲜见,难道不可以吗?
辑二,史海语丝。“史海”浩瀚,“史”之含义也繁,简言之则是指往事以及对此种往事的研究。据此,本辑收入关于“古典世界”与中古时代的几篇属于前者,而其他几篇则属于后者,那是西方史学史,属于“历史的历史”了。不管怎样,文体还是搭配的。
辑三,牧野之光。辑题取自一篇散文,以之引领本辑的散文随笔,就其内容而言,则又是文史兼存了。从上古迄今,牧野之光一直照耀着华夏的广袤大地,造就成天地乾坤的博大德行和内生性的动力源泉,唯其如此,才能在文明交流互鉴中,去拥抱世界文明的未来远景。本辑主旨与前二辑的文脉是连绵贯通的。
由此,我常会想到,龙虫并雕,大小由之,雅俗由之,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由之,并行不悖,相映成趣,何必拘泥于一格呢。放眼望去,如果全是千尺长松、参天古柏,而没有小草碧毡,灌木花丛,那我们的文化园地也会显得很零落而又孤单的,不是吗?
观当下文坛,在“出圈”与“跨界”的呐喊声中,人们挑战学科专门化的不断琐细繁杂,呼吁传承文史合一的优良传统,出现了一片又一片金色的知识原野,人们也在不断地寻找,呼唤着:“玫瑰花啊紫罗兰,你在哪里?”答曰:你在浩瀚无际的史海里,你在牧野之光的照耀下,你在往来不穷的、世界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与互鉴中。
张广智
辛丑春日于复旦书馨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