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世界经济来说,2020年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时间,世界经济、贸易和投资显著衰退。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2020年全球经济遭遇了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的最严重衰退。
一方面全球经济正在经历着由于收入增长乏力和收入分配问题带来的低经济增长状态,并且其影响已经从经济领域扩散到了政治和社会领域。从2008年以来的全球金融危机非但没有彻底结束,反倒是导致了世界政治形势的内在逻辑的演变。可以说,全球经济并没有因为十年前的金融危机的阶段性结束而复苏,反倒是推动了逆全球化浪潮的不断升温以及长期化的贸易战争的发生。另一方面,中国进入了改革开放四十年的重大历史时期,国内外的经济形势也经历了很大的变化。中国过去十年从世界第三大出口大国成为全球第一大出口国,与此同时中国正在改变过去十年通过大幅度的增加杠杆促进经济发展的方式,从追求高速增长转变为高质量发展。政府推动去杠杆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精准扶贫及改善生态环境等政策的实施,都是基于提升整个经济发展的质量,改变过去十年依赖出口和房地产拉动的经济模式,通过去产能和结构转型来实现经济增长的内在逻辑。简而言之,以GDP为唯一导向的经济发展逻辑正在退出历史舞台,中国经济正在经历着从高速增长到高质量发展的转型。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重要趋势是新经济尤其是数字经济的发展正在成为越来越重要的经济现象。工业经济加速向数字经济过渡,整个人类文明正在转向数字化世界。数字经济成为了继农业经济、工业经济之后一种新的经济社会发展形态,不仅仅是各个国家经济转型的主要驱动力,也成为新一轮产业竞争的制高点。从全球角度来看,作为数字经济规模全球第二的国家,中国的数字经济年复合增长率为25.1%,大约是美国、日本和英国数字年复合经济增长率的3倍。而随着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以及物联网等技术的发展,数字经济不仅推动了新的生产要素和基础设施的建构,也推动了整个人类社会向着智能时代转向。事实上,过去20年中国的数字经济是以互联网为核心在发展的,而随着区块链等技术的发展,信息互联网正在转变为价值互联网,数字经济发展的内在逻辑也在变化,从关注“商业模式创新”到关注“生产关系变革”,这是接下来数字经济发展的重要变化。
简而言之,数字经济正在成为独立于实体经济和金融经济(虚拟经济)的一个重要领域,同时也发挥着为实体经济赋能以及通过金融科技改变传统金融格局的重要作用。作为数字经济学者和技术思想者,我在撰写完数字经济思想史专著《起源:从图灵测试到区块链共识》之后,也将研究重点从技术思想转向了数字经济对于社会和经济发展影响的思考,并将所有相关成果放在了“数字经济学”这样一门原创性的经济学子学科的框架里进行研究,以期提供一种新的思考范式来理解数字经济领域的现象。接下来,从三个角度探讨我对数字经济学这门学科的诞生背景和思考逻辑的看法,同时也希望通过这些介绍让读者对全书的内容框架和思想土壤建立初步的认知。
200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全球经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性金融危机,正如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简称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所说,这是“百年仅见的金融危机”,甚至是“人类历史上最严峻的金融危机”。他说:“尽管20世纪30年代导致了全球经济活动更大范围的崩溃,然而2008年金融海啸期间,全球范围内短期金融市场几乎瞬间崩溃和倒闭,却是史无前例的惊人现象。短期金融市场正是所有商业活动赖以运转的血液循环和神经中枢系统。”2008年的金融危机向所有对现代资本主义发展过度乐观的人们揭示了残酷的真相:世界经济的结构性问题难以根治,现有的一切宏观经济政策都已经失效。随着经济增速的急速下降以及失业率的上升,金融危机不仅仅带来了实体经济的萎缩,也带来了各国中央银行不顾一切地施行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虽然收效甚微),也就是说全球金融危机让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现有的经济制度安排出现了问题,而所有人对这个问题几乎都束手无策。
从根本上来说,现在全球经济的问题实际上是全球金融资本主义所酝酿的危机的爆发,与此同时也是全球经济体系的新形式的体现。一方面是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全球化的发展促使人类经济从国别经济转向全球经济,导致了以跨国公司为主体的经济生态逐渐形成。而这样的生态使得经济危机一旦爆发就会通过经济网络迅速扩散到每个国家的实体中,带来了金融危机的扩大化。另一方面,是资本主义制度进入了全球资本主义的时代,也就是以全球性的货币和信用创造为核心的时代。在这个时代,货币市场和金融市场代替了实体经济成为了经济的主体。在以美元本位制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下,全球货币和金融市场逐渐形成了高度统一的市场机制,各国的经济无论是货币供应、通胀水平、国际贸易还是货币政策都深受美元以及美联储为代表的金融政策的影响。因此,就形成了一个全球化的金融资本主义现象。
全球金融资本主义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全球经济的“脱实向虚”现象,主要包括以下三方面:
第一,以货币市场、债券市场和股票市场为代表的金融市场成为支配全球经济体系最重要的市场。资本主义从商品资本主义、产业资本主义转向金融资本主义,带来了风险投资机制、股权激励机制以及资产证券化等金融创新工具,同时也带来了信息科技的发展和全球数字化的新时代。尤其是货币作为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变成了以“纸币”甚至“数字货币”为载体的信用符号,自从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之后,以美元为代表的货币信用的扩张带来了全球经济向金融资本主义转型,金融市场演化成为了一个复杂多样,以及影响全球产业分工和贸易体系的最重要的市场。
第二,三大关键价格信号决定了每个国家的资源配置、经济结构和收入分配。这三大关键价格信号就是利率、汇率和资产价格,也是全球金融资本主义的基本变量。三大关键价格信号不仅完全脱离了实体经济的基本面,也脱离了主权国家的宏观政策影响,导致各国政府和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乏力,同时也导致了全球经济体系存在结构性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尤其是随着金融工程和金融创新的发展,金融衍生品的市场发行和交易成为全球经济中的一种超过实体经济数十倍规模的交易市场,导致2008年的金融危机以及随之而来的全球性的贸易保守化趋势。
第三,创新能力成为企业最重要的能力,而通过创新为股东创造价值成为全球金融资本主义时代企业的主要任务。全球金融资本主义的发展,推动了以硅谷为代表的创新企业的诞生,也带动了以市盈率、股东价值和企业市值为核心的创新文化的发展。因此这样的激励机制重塑了全球产业模式和产业分工体系,也成为全球数字化经济发展的现实制度基础。
正因为以上特质,全球金融资本主义衍生出了一个动态演化、非均衡、非线性的复杂体系,而以封闭经济体系为研究对象的主流经济学难以揭示全球金融资本主义的运行规律和内在矛盾。由于全球金融资本主义是一个真正开放的经济体系,而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经济都被迫卷入了这个开放体系中。由于现有的理论都是封闭经济模型下成立的理论,因此现有理论在全球开放经济条件下会部分或者全部失效。一方面,新的经济现象导致了现代经济学的核心理论丧失了其解释力,如均衡价格理论对金融资产价格的解释就相对乏力,传统的市场理论对投资性生产要素的市场也缺乏洞察。另一方面,新的经济学理论框架的需求和相关的理论探讨不断产生,尤其是在数字经济研究领域需要解决新的经济现象,如区块链和人工智能带来的经济要素的重新配置、资本理论的重新梳理以及传统企业理论框架的有限性等。
新的经济现象需要学者们开始基于这样的新的经济生态来重新思考经济学,思考人类经济在全球金融资本主义下的解决之道,建立一种不同于传统经济学的理论框架和范式,这是数字经济学诞生的重要背景。这里面尤其要提到的是,全球金融资本主义产生的背后的逻辑就是西方自启蒙运动以来的进步主义精神。西方的唯理论和经验论的哲学思想奠定了整个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思想,当代西方主流经济学基本上也是沿着西尼尔—穆勒—凯恩斯的科学主义取向的传统,换言之,西方哲科思维奠定了现代经济学的基础。那么,当西方的进步主义思想和工具主义思想推动整个人类文明朝着全球金融资本主义的巨浪一路狂飙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回到东方的哲学思想和人文关怀理念中,重新思考数字经济时代的基本哲学理念。
全球金融资本主义不仅带来了全球经济的“脱实向虚”,与此同时也奠定了数字经济发展的制度基础和创新土壤。正是全球金融资本所带来的风险投资、创业板(以纳斯达克为代表)以及股权激励等机制,使得数字经济逐渐成为全球新一轮产业竞争的制高点,也成为全球经济发展的新思路。正如经济学家周其仁所说,“当今的数字和数字化,直接进入消费和交换,更重要的是直接进入生产过程,极其深刻地改变了所有经济社会活动。”数字经济并不只是产业的数字化或者数字的产业化,而是代表了一种抽象的数字文化,以及数字技术带给整个人类经济的内在发展逻辑和结构性的变化,对中国经济来说,从资源驱动转向依赖知识驱动与技术驱动的关键就是对数字经济的重视。具体来说,数字经济所塑造的新的经济生态有以下三方面的特征:
第一,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成为最核心的生产要素,尤其是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我们可以预期到未来数十年现有的社会分工会被大规模改造,而如何通过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帮助人们获得新的技能是关键。
回顾历史上的两次工业革命带来的变化:18世纪60年代到19世纪50年代左右,第一次工业革命从英格兰中部地区扩散到整个欧洲大陆,然后影响了北美地区。在这段时间,人类生产逐渐转向新的制造过程,出现了以机器取代人力的趋势,以大规模的工厂生产取代个体工场手工生产的一场生产与科技革命。由于机器的发明及运用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标志,因此历史学家称这一时期为机器时代,而机器成为了这一时期最重要的生产要素。19世纪下半叶发生的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特质是“电气化”,随着社会化大生产以及产业资本主义的发展,企业家成为一个新的群体,同时也成为最重要的生产要素。产业资本主义时代产生了现代股份制有限公司、现代股票市场、现代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等金融创新,资本的所有权和经营权产生了分离,现代公司制度也随之产生。
20世纪80年代开始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以无线通信、计算机和互联网为代表的第三次工业革命带来了人类产业革命的新时代,同时也带来了一系列金融制度的创新,如风险投资、私募股权、对冲基金等。以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成为这个时代经济发展的底座,同时以资产证券化和风险投资为代表的金融工具也正在将所有外部事物转化为可以交易的资产。在这一进程中,最大的变化就是人们获取知识和认知世界的能力被大大扩展,信息和数据成为数字经济时代最核心的生产要素,正如《二十国集团数字经济发展与合作倡议》中指出:“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人类社会正在跑步进入数字经济时代,对每个个体来说也进入了一个终身学习成长和新的知识信息大爆炸的时代。
信息和知识带来了知识的爆炸,信息经济的发展挑战了传统的经济学思想。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詹姆斯·布坎南(James M. Buchanan)所说:“现代经济学已经迷失了救世的激情和公平的梦想。”我们需要新的经济学来讨论数字经济尤其是信息发展的底层逻辑。其中最重要的思考之一就在过去两百年间关于西方经济学理论中“看不见的手”和“利己之心能够产生利他之果”的悖论的思考,数字经济是建立于共享特质而不是资源稀缺的假设的,因此如何建立基于互利的经济学思想,这是研究数字经济学的一个重要挑战。
第二,数字技术成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变革的关键,这里尤其要提到人工智能和区块链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的普遍应用虽然还需要大概几十年时间,但是我们看到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经济和社会变革正在不断发生,例如机器人正在接管越来越多人的工作、自由职业的兴起以及劳动力市场的转型等。与此同时,区块链技术不仅带来了人们对机器信用以及技术契约的重新认识,也为建立一种“可信任”的生产关系和解决企业组织的收入分配问题提供了解决方案。因此,数字经济时代未来经济的变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新技术应用带来的社会和经济的变革。
第三,数字化素养成为每个个体面向不确定世界最重要的素质,这里关注的是对复杂世界的认知框架的形成。数字时代所形成的知识经济决定了数字素养成为每个个体的基本要求。欧盟将数字素养作为公民的核心素养,提出了包括信息域、交流域、内容创建域、安全意识域以及问题解决域五个领域的数字素养框架。而我认为将数字素养作为建立复杂世界的认知框架的基本能力是非常必要的,只有具备了数字素养的个体才有可能通过跨学科的方式快速建立起认知数字世界的新框架和新方法。
在数字经济的新时代,数字经济的发展和改变,尤其是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科技是实现弯道超车和经济发展的最重要的基础。随着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发展数字经济也成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内容。对于企业来说,如何推动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的融合发展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挑战;对于企业家和创新者来说,如何面对数字经济时代的新挑战,尤其是在信息和知识领域不断产生新概念和新思想的前提下,如何建立一整套理解数字经济的认知框架,是亟须解决的问题。数字经济时代不同于工业经济时代的发展规律,数字化的服务和产品具备边际成本为零、异质化效应以及共享模式等特质,如何理解新技术带来的新经济现象的底层逻辑,如何构建基于技术创新和企业家的创新思维的新经济模型,如何构建一整套基于中国现实的数字经济发展的整体理论框架,这都是我构建数字经济学理论之初思考的重要问题。
在理解了数字经济学产生的两个背景——全球金融资本主义和数字经济的新时代——之后,下面具体探讨数字经济学研究的内容框架,以及这个理论体系要解决的基本问题。本书中分四部分讨论数字经济学的内容。
第一部分,信息世界的经济学。主要对数字经济学所涉及的技术创新、经济增长理论以及企业家相关理论进行了初步的探讨。重点在于基于技术创新和技术发展的逻辑,从经济学思维去解读数字经济学与传统经济学之间的差异。尤其是通过引入复杂经济学的相关理论,建立一种基于演化和涌现的经济学思想,这是数字经济学在研究过程中最基本的方法论,也结合了复杂经济学中关于跨学科研究的理论来对数字经济学进行深层次的探索。换言之,这部分重点探讨的是数字经济增长的内在逻辑,以及构建一整套围绕企业家创新和报酬递增理论的数字经济增长模型。
第二部分,价值网络理论。主要对数字经济学价值理论、产权理论以及企业理论进行讨论。通过对传统经济学以及奥派经济学思想的研究,将数字经济学在这几个领域的差异和共同点提炼出来,建立一种吸收了前沿经济学思想的成果,又在此基础上进行创新的理解范式。这部分的重点在于通过引入区块链技术,将区块链所形成的网络组织结构与企业组织结构进行对比和分析,研究共识社群与复杂网络的思想在企业组织理论上的经济学原理,并基于此探讨加密经济学以及网络组织的商业生态理论。正是因为将网络组织视为一种兼具市场和企业的双重结构的主体,数字经济学的理论才有了一个新的理解企业和市场关系的范式,而这种范式能够对数字经济领域的基本经济学原理有更深刻的理解。这部分重点关注的是在数字经济学视角下解读传统经济学理论中较少关注的技术创新、组织变革以及产权和价值理论,将新制度经济学、新结构主义经济学、奥派经济学等非主流经济学的思想引入数字经济领域进行讨论和研究,构建基于“价值网络”的数字经济学视角的市场和企业理论。
第三部分,数字经济资本论。主要讨论的是数字经济学的货币理论、制度经济以及资本理论。由于区块链技术带来了全新的生产关系的变化,互联网技术带来了基于信息的经济要素的重新分配,人工智能则带来了生产力的变革,因此建立一种适用于理解数字经济领域的资本理论就非常重要。不同于传统经济学中关于资本理论的研究,数字经济领域中的资本理论重点在于小众经济生态的研究,即通过对区块链、人工智能以及互联网技术的研究,将原本用于宏观经济的货币理论、制度经济学以及资本理论应用于产业研究和企业生态研究,从而获得一种更具备实践性和创新性的资本理论。这部分的关键在于如何将企业组织理解为一种基于共识网络建立的小众经济体,然后对这样的小众经济体进行经济制度建设,并以货币政策和制度经济的理论来构建企业组织的战略,这就是未来企业组织更需要“首席经济学家”而不需要“首席战略官”的原因。换言之,这部分不仅关注货币与资本相关的经济学问题,还关注技术创新带来的货币理论和金融理论在数字经济领域的变革和应用,尤其是以通证经济现象为代表的企业实践理论和产业理论的分析。
第四部分,共识政治经济理论。主要讨论了数字经济时代的商业启蒙精神、社会正义的秩序以及政治经济学框架在数字经济领域的应用。数字经济发展的基本逻辑就在于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人们将现实世界的经济要素通过比特或者信息映射到了虚拟世界,而人们的行为则是通过虚拟的身份在网络上开展。
一方面,虚拟和现实的世界通过网络连接起来,使得传统产业的生产效率提升、交易费用下降,并创造了诸如共享经济、电子商务、移动支付等数字经济新生态,这是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的关联之处。政治经济学作为一种不同于传统西方经济学的理论框架不仅能够对这些新的技术现象变化的内在逻辑进行解释,而且基于政治经济学框架所建构的经济学讨论能够脱离一般性经济增长问题的范畴,而将经济学与人们的根本需求、社会的基本共识,以及基于社会和谐共识的政治理想的安排等问题联系在一起,建构起更加符合社会现实的、具备更宏大理论框架的经济学思考。2008年的金融危机不仅仅是世界经济的转折点,对现代经济理论和全球金融资本主义的反思和批判从那之后就一直持续不断,另外也是政治经济学复兴的转折点,这个理论框架对揭示现代社会经济体系运行的内在规律、实现每个个体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学术思考价值。
另一方面,数字经济也在逐步发展出一整套与现实世界相对隔离的社会生活和数字文化生态,尤其是对新世纪才降生的数字时代的“原住民”来说,数字世界是一个更加有吸引力和符合他们需要的世界。因此数字经济学要通过研究数字经济中人们的行为和共识,来理解人们在人与人关系和人与物关系上观念的变化,才能更加深刻地理解信息革命带来的深层次影响。经济不仅仅是财富的积累,而且是关于人类社会行为总体的研究,因此这部分内容也是非常重要的。区块链技术的概念也恰好产生于2008年年底,这不仅仅是技术极客们对全球金融资本主义带来的危机的自我救赎,即试图找到技术路径来解决中心化的信用机制带来的风险,同时也是建立基于技术契约的更大范畴的人类之间的共识的一种尝试。数字经济带来的改变不仅仅是经济层面的,而且也逐渐改变人们的日常消费行为、居住环境以及社会共识,从经济领域逐渐延伸到了所有人类社会的角落。
因此,第四部分的主要研究内容放在了数字时代的社会共识以及政治经济秩序安排的内在逻辑上,尤其是如何理解数字经济时代人们的多元化价值基础上的共识的达成。我们讨论了经济学者很少讨论的启蒙运动、社会正义观念的演化以及政治经济学的基本框架,希望通过这部分的内容来构建更完整的理解数字经济发展的内在逻辑。因为经济学研究的不仅仅是财富的增长,更重要的是研究人们互相协作的行为及其影响。理解人类的行为既要理解这些行为的动机,也要理解这些行为背后的思想根源和社会共识,还要理解这些行为带来的人类协作制度的变化,即要理解政治制度的安排。
简言之,数字经济学理论的目标一方面是针对数字经济这个特定领域,通过前沿的经济学思想和传统的经济学理论的结合,试图探索出一整套理解数字经济的框架,帮助企业家和创新者在未来的数字世界的发展过程中建立一种更加深刻和宏大的格局,也建立一种更加具备实践价值的方法论。另一方面,数字经济学也是一次对创新经济学理论的探索,尝试通过整合经济学、计算机科学、社会学、金融学、管理学、政治经济学及政治哲学等领域的知识,建立起一套逻辑自洽的、具备解释力的经济学框架。这是作为在这个大时代里的一个学者所做的一次有意义的尝试,也是作为数字经济大国的学者应该有的责任和勇气。
在我之前撰写的专著《无界:人工智能时代的认知升级》和《起源:从图灵测试到区块链共识》中,研究内容主要是通过对技术思想发展的历史以及跨学科的知识体系的构建来建立一种面向复杂世界的认知框架。而这次我在《数字经济学:智能时代的创新理论》一书中所做的尝试,则是希望通过对经济学领域的新问题的研究为各位创新者建立一种能够解决基本问题的框架和思想。
从人类文明发展历史上看,中国的改革开放是具备里程碑意义的历史事件,历史上也尚未有如此巨大人口体量的经济体在如此长的时间内实现如此高速的经济增长。一方面中国根据国情来实施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制度,并通过市场机制配置资源要素;另一方面中国不断通过理论创新实事求是地指导经济的发展,使自己逐渐成为具备全球性领导力的大国。中国经济学界的思想和理论也经历了从学习西方到提出符合自身实践理论的过程,这也是作为世界性大国应该具备的历史使命和责任担当,因此也陆续出现了很多具备国际视野同时立足于本土实践思想的经济学家。
由于编者才疏学浅,书中难免有不足之处,恳请各位读者不吝赐教。而这门原创性的学科刚诞生不久,因此需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未来我也会通过孜孜不倦的学术研究工作和实践工作来不断迭代这个领域的成果。
未来,我还会陆续出版这个领域的相关专著以将数字经济学的理论逐步完善,建立具备全球视野和中国特色的数字经济学理论研究成果。尽我所能地推动这个领域的成果探索,这也算是我的小小使命。正如卡尔·马克思(Karl Marx)所说:“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大家而献身;那时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将默默地,但是永恒发挥作用地存在下去,而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我从事的未必是最伟大的事业,却是作为一个学者想要倾其所有完成的目标。虽然数字经济学正处于蹒跚学步的阶段,然而只要一以贯之,相信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吾道不孤。数字经济学作为一个新兴学科,也欢迎各位学者专家共同研究,一起同行。
当前,全球经济面临着巨大的挑战,而中国成为主要经济体中唯一正向增长的经济体,其中数字经济的贡献(尤其是人工智能、区块链、5G等新基建相关技术)非常显著,而中国在2020年开启了双循环的经济战略,正是中国经济发展到这个阶段的必然要求,也是面临复杂的经济环境的重要举措。因此,可以说这本书的出版生逢其时。感谢各位老师的帮助,也期待本书在出版后能让更多的人关注数字经济学这个领域,关注中国的青年经济学者在数字经济领域的探索。
刘志毅
2021年10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