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中世纪前期的战争艺术历史,可以被概括为骑士的崛起和鼎盛时期,那么中世纪后期的战争艺术史,也可以毫不夸张地被概括为骑士的衰落和步兵的重新崛起。在十字军时代与东方战争艺术的遭遇之中,西欧人重新认清了步兵与骑兵配合在战术上所带来的价值,而当那些随十字军远征黎凡特的将领们返回西欧之后,这些经验教训也随之生根发芽。在十字军时代结束之后,虽然骑士和重骑兵在西欧,尤其是法国、德国等国家继续将自己的统治性地位维持了将近 200 年时间,但从遥远而寒冷的苏格兰高地到位于欧洲腹地的瑞士山区,自罗马帝国衰落后便已经地位衰微、沦为二线部队的步兵,也悄然走上了战争艺术舞台的中央,对骑兵的地位发起了挑战。
弗兰德斯和瑞士地区的城邦和乡村,从未忘记如何利用长矛手来对抗法国和日耳曼封建领主的骑士,而英格兰人更是在与苏格兰人的长期战争中,学会了如何利用长弓手与下马骑士协同作战。进入 14 世纪后,英格兰人的弓箭手和下马骑士在克雷西、普瓦捷、阿金库尔等历次会战中屡次击败全欧洲最为强大的法国重骑兵,迫使高傲的法国骑士们不得不学习英格兰人的战术,命令骑士们下马投入作战。而瑞士人的长矛手,则凭借着目空一切的勇气、严整的队形和纪律以及手中的长矛,唤醒了方阵战术的活力。他们击败了每一支敢于向自己挑战的封建重骑兵部队,让步兵重新成为战场上的决定性力量,并最终演变成了近代常备军步兵的雏形,而统治文艺复兴时期的“长矛与火枪”战术,事实上也不过是瑞士长矛纵队在火药时代的变体。
诚如查尔斯·欧曼爵士在本书第一卷中所言,西欧的封建制度,从根本上而言是一种因维京人和马扎尔人入侵而诞生的军事制度,而维持这种制度的核心,便是骑士在战场上的压倒性战斗力。而当骑士们的甲胄再也无法抵挡长矛方阵的前进之时,封建制度本身也走向了衰亡。随着东罗马帝国的灭亡和希腊智慧的复兴,西欧终于在经历了 1000 年的中世纪时代之后,走出了封建城堡所投下的阴影,走向了文艺复兴时代的曙光。
作为原英国皇家历史协会会长查尔斯·欧曼爵士在战争艺术领域的传世之作,《中世纪战争艺术史》毫无疑问是一部难以超越的经典著作。该书第一卷起自罗马帝国的衰落和中世纪的开端,终于十字军时代的结束,全面又不失详细地介绍了欧洲战争艺术从以重步兵为核心力量的古典时代及古典晚期时代,走向以骑士和重骑兵为核心的中世纪盛期的发展过程。
而第二卷则起自十字军时代结束后,西欧战争艺术的发展和演化,终于中世纪的结束。其全书脉络转向骑士如何在英格兰长弓、瑞士纵队等新生的步兵战术冲击下走向衰落的历程,其间还穿插了对中世纪后期的盔甲、工事、攻城技术的介绍。
必须提及的是,与电子时代到来前的所有著作一样,由于在查阅、校对不同语言、不同时期的资料方面以及文字编辑方面的困难和局限,欧曼爵士在本书中也会犯下一些笔误,而他的一些观点在今日也可能会显得有些保守或者陈旧。本人在翻译过程中,已经尽可能对欧曼爵士的笔误(例如对“左翼”和“右翼”的记载前后冲突以及地图与文字描述不符等)进行了修正,而对于其观点是否存在过时之处,则只能交由各位读者自行判断了。本人作为译者只能恪尽职责,将欧曼爵士的观点甚至语气尽可能原汁原味地还原在各位读者面前。
作为译者,本人也必须向读者致歉,自 2018 年 1 月《中世纪战争艺术史》中译本第一卷出版以来,时隔整整四年时间,本人才终于完成了第二卷的翻译工作。事实上,本人在《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出版之后,便立刻展开了第二卷的翻译工作。但由于其间穿插着《战略:拜占庭时代的战术、战法和将道》以及《西方世界的决定性会战及其对历史的影响》第一卷的翻译工作,《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二卷的翻译工作直至 2021 年才终于完成。也许唯一值得欣慰之处,便是在这几年间,本人对中世纪的研究和了解已经有了长足进步,而第一卷在译名、头衔等方面所存在的一些谬误,也在第二卷中得到了更正。举例而言,法国贵族常用的名字“Hugh”在第一卷中被错误地译作“休米”,第二卷中则被改为正确的“于格”。若将来第一卷能够得到加印或者再版的机会,这些错误也将被一并修正。
如第一卷译序所言,本人非常荣幸能够获得机会,将这部《中世纪战争艺术史》带入中文世界,并将其列入由本人所开启的指文《战争艺术》系列丛书,以欧曼爵士这部著作来覆盖战争艺术发展史的中世纪部分。本书中译本前后两卷相加多达 70 余万字,在翻译过程中,删去了原书中第十三章的部分内容(特此说明),只希望本人浅薄的知识和能力不至于使欧曼爵士的这部巨著失色。
王子午
2022 年 1 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