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隔离,意思就是我有一段痛苦的体验,这种体验正在我能够觉察的范围内发生,因为它过于痛苦,所以我需要采取一种办法,把它排斥到潜意识里去。
比如,在地震发生后,有些人的亲人去世了,但是他们还能去救别人,就说明他们有着高度的情感隔离。也就是说,他们让自己暂时体会不到亲人去世的悲痛,把悲痛压到潜意识里去,使自己整个人格的力量,不受这些痛苦情绪的冲击,能够保护自己,使自己处在一种能够救助别人的状态中。
有些新闻媒体在采访这些人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产生反作用。比如,问他们在亲人丧生之后的感受,这是非常错误的做法。要知道,这些人是把痛苦情感隔离了,才使自己处于一种能够救助他人的状态。如果对他们提这样的问题,就相当于让他们重新体会到那些被压抑或者被隔离的情感体验,使他们处在受巨大痛苦冲击的状态中,这样他们肯定就无法保护别人了。
心理治疗师面对来访者或者精神科医生面对病人的时候,常常通过诊断来隔离自己的情感。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工资里有一部分是卫生津贴,就是所谓的“挨打费”。那时候,我一个月的工资是70多元,但有20多元属于“挨打费”。因为我们跟精神病人一起工作的时候,有可能受到精神病人的威胁,比如被打。
我曾经被同一个病人攻击过两次。这个病人是一个19岁的男孩,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消除他那些妄想和幻觉的症状。有一次,我正在病房的大厅里跟一些病人说话,他从后面用一个瓷杯子砸了我的脑袋。我当时一阵眩晕,但想的是“我可能又要给他换药了”。
还有一次是在走廊里,我看见他爸爸拉着他散步,我知道他可能会攻击我,于是假装没看见他,准备从他侧面偷偷地溜过去,但是他没有放过我,他甩开他爸爸的手,直接冲到我面前,朝着我的脸部打了一拳。我感觉到剧痛,但心里想的是“我要给他加药了”。我对他的这种攻击没有相应的愤怒的情感体验。
这是典型的情感隔离。如果一个正常人这样攻击我,我可能会愤怒,然后想去报复他。但是,因为在我和这个男孩之间隔着一个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的诊断,所以我没有跟他计较,没有愤怒的情绪,而只有理性的思考,“我可能又要给他换药了”“我要给他加药了”,只是想办法消除他的症状。
实际上,情感隔离是在保护自己。比如在一些地方旅游,我们可能要面对糟糕的厕所环境。我自己隔离得不太好,如果使用了那样的厕所,会很长时间都觉得不舒服。而有些情感隔离好一点的人,他们可能只是当时不舒服,一离开那个环境,很快就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不会让自己受到太大的影响。
情感隔离,实际上跟情感麻木是一回事,就是我们对某人某事不再有感觉,我们已经麻木了。我相信,很多人都体验过麻木这种感觉,也曾经看到过,很多人处在很麻木的状态中。
当然,也有这种情况,就是通过分散注意力临时解决了问题,但是当我们再次回想起那些事情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同样的情感冲击力。这说明我们的情感隔离没有进入到潜意识层面。
看到一件糟糕的事情时,我如果觉得自己受的冲击太大,会通过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要对此有情感反应。刚开始处于这种状态的时候,我会不舒服,表示我的情感没有隔离;通过转移注意力,那些不舒服的情感离我远去,进入我的潜意识,情感就隔离了。
比如失恋,失恋是很痛苦的,于是有的人失恋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让自己变得非常忙碌,没有时间去想痛苦的感受。这样的人隔离了情感,失恋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就会减弱,因为注意力分散之后,那种痛苦的感觉完全进入潜意识,感觉不到了。
汶川地震是我国的巨大灾难,有很多同胞丧失了生命。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次灾难性事件也起到了治疗作用。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存在着情感隔离,人们不太能体会到他人的感觉。而地震激活了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连接,很多人为灾区人民捐款,还有很多志愿者去帮忙,有的志愿者甚至长年留在那里,帮助那些在灾难中失去亲人或者丧失健康躯体完整性的同胞。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地震对情感隔离有治疗效果。当然,我们宁可不要这样的治疗,宁可通过别的方式,来治疗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隔离。
大多数人的问题,往往是在早年有问题的关系中形成的,或者说是在早年与父母的问题关系中形成的。这些问题,需要在成年后的人际关系中解决。
这里说的人际关系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自然而然的人际关系,比如在生活和工作中接触到一些人;一种是刻意制造的人际关系,比如去找精神分析师做治疗。这两种人际关系没有优劣之分,都非常重要。
一些有心理问题的人,他们拒绝在这两种关系中改变,而是自己在家里通过阅读或者面壁等孤独的方式解决。可以肯定地说,这样的方式也许对一部分人有用,但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太好的方式。我们见到过太多的人,他们用这种自我封闭的方式让自己的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