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向”这两个字需要解释一下,实际上说的是心理治疗中的“学派”。如果你碰到一个在欧美国家做心理治疗的人,你说你在中国也是做心理治疗的,估计他会问你是什么样的取向。你学了精神分析的话,就可以对他说你是做心理动力学取向的心理治疗。
也许有人会问:“我能否说自己做的是没有取向的心理治疗?”我建议最好不要这么说,因为欧美国家对心理治疗行业要求非常严格,如果你没有一个被政府允许的取向,那你难以获得相应的营业执照。在德国只有两种取向的心理治疗,政府允许其拿到营业执照,或者说同时能从保险公司那里获得付费的许可。这两种取向就是“精神分析”和“行为主义治疗”。
我记得自己刚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常说我们是无招胜有招,没有任何所谓的取向。其实,当时这种说法是为掩盖自己知识的贫乏。当然,我现在可以跟别人说,我是做心理动力学取向的心理治疗的,因为我接受了这方面的系统培训。
一个心理治疗的实证研究证明,对来访者有治疗作用的四个因素有不同的占比。我们来看看它们具体的情况如何。
第一个因素,安慰剂。也就是说,“看心理医生”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一定程度的治疗意义,它对来访者的影响占比,比较精确的测量是15%。
安慰剂是什么意思?举个例子,如果你睡不着觉,你找一个医生给你开药,医生给你开了一瓶药,睡觉之前你吃了两粒,然后你发现晚上真的睡得很好。然而医生给你开的并不是安定,而是谷维素或者维生素C这样没有任何镇静效果的药物。可见,药物起到了暗示和催眠的作用,也就是安慰剂的作用。
第二个因素,学派的深刻性。意思是某个学派相对于另一个学派来说也许比较优越,但是即使心理治疗师把这个学派的优越性发挥到100%,它对来访者的影响最多也只占15%。
这一点告诉我们,学派之间实际上没有太大的优劣之分。每个学派的治疗目标是不一样的,这是它们之间唯一的差别,并不存在哪个学派比另一个学派在整体上要好一些。
心理动力学取向的心理治疗,最大的特点是能够探索一个人潜意识深处的爱恨情仇。但是它也有弱点,比如说需要的时间太长。
第三个因素,治疗关系。对治疗效果产生影响最大的因素就是治疗关系。如果治疗师与来访者建立了良好的治疗关系,来访者的问题可能就治愈了40%。
第四个因素,心理治疗的共同因素。包括相同的一些设置、交费、在固定的时间和固定的地点见面等。这些共同因素对来访者的影响占30%。
想让心理治疗起效,就一定要有设置,具体怎样做心理动力学取向的治疗设置呢?我们首先来了解一下与治疗室有关的设置。
心理治疗是在治疗室里进行的,就像外科医生做手术一定要在手术室,不能在马路上进行是一样的。在心理治疗发展的早期,有很多治疗师记录的案例都是在咖啡馆或者在自己家里进行治疗的。这显然不是很专业的设置,现在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了。
大家如果去过维也纳,看过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当年的治疗室,就会发现他的治疗室实际上是他家二楼的一个小房间,治疗室里有张躺椅。一百多年以来,躺椅都是心理治疗或者说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治疗的象征之一。另一个象征是,弗洛伊德的手上总是夹着雪茄。
现在,武汉忠德心理医院(原武汉中德心理医院)的每个治疗室里都有张躺椅,但很少使用。在一些国家和地区,有很多治疗师现在仍然还是采用躺椅。但是在短程的心理治疗中,躺椅可能会让来访者过度退行,所以我们并不经常使用。如果使用躺椅,可能会极大地增加治疗的时间,这跟现代社会的快节奏是不相符的。
所以,我们在实际的心理治疗过程中,或者说心理动力学取向的心理治疗中,是不使用躺椅的,而是让来访者与治疗师采取90度角的位置而坐。一般来说,中间一个茶几,两边各有一张沙发,治疗师面对所有的来访者都是坐在同一个位置,来访者坐在茶几侧面,与治疗师成90度角的位置,这样坐的好处是他们可以选择目光接触,或者目光不接触。
90度角的位置设置
在一名心理动力学取向的治疗师看来,目光的接触有时候往往意味着窥探、攻击,或者是其他过于浓烈的情感。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治疗师与来访者之间是不会互相盯着看的。但是,他们还是有连接的,因为他们的目光可以在前方某一个点交叉。如果来访者处于过度退行的状态,治疗师可以多看他几眼,目光很多时候也意味着超我的凝视。
在治疗室里是没有固定电话的,因为这段时间需要完整地给来访者,来访者在这个时间段里是对治疗师来说最重要的人物,两者之间的关系不能被任何人打扰。治疗师永远在固定的地点会见来访者,这本身对来访者来说就有很好的治疗意义。
在治疗室里,可以有一些装饰性的东西,比如放一幅画。但是,这些装饰品不可以具有过于鲜明的个性特点。如果个性特点太鲜明,会让来访者对治疗有这样的印象——你不是按常规来思考的人。这可能会影响治疗师对来访者的治疗效果。
记得曾经有一个治疗师说,我们应该在治疗室的门上安装一个透视孔,让外面的人可以看到里面,特别是治疗师和来访者性别不一样的时候。结果,这个治疗师的建议被否决了。
因为治疗师和来访者的关系是由固定设置,以及一些伦理规范决定的。他们自觉地遵守这些规范,不需要另外一双眼睛来监督他们。如果需要另外的眼睛来监督他们,就表示他们的关系本身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程度。
治疗室的光线不可以过强,光线过强可能会影响来访者的退行深度;但是光线也不能过暗,光线过暗会导致治疗师和来访者关系的过度退行。
在治疗室里可以放一座时钟。在我的治疗室里,时钟放在我座位的后方,这样我一扭头就能看见时间。到了50分钟,我就会对来访者说:“时间到了,我们下次再见。”来访者也可以通过看时间,让他对自己所说的内容,或者对我们所讨论的内容有所控制。
有个治疗师说,有时候来访者到50分钟了仍然不愿意离开,而治疗师又不太好意思直接跟来访者说“时间到了,我们下次再见”,所以治疗室里应该挂一个闹钟。到了50分钟闹钟一响,治疗师就可以顺势说“对不起,时间到了,我们下次再见”。
实际上,这个治疗师提出这样的建议,表示他试图用闹钟来隔离他跟来访者之间的情感连接。如果一个治疗师对来访者连“时间到了,我们下次再见”这种话都说不出来,那可以想象,在其他有关两个人的情感连接方面,他可能会做得更隔离。最后这个建议也被否决了。
治疗室只需要放置一座时钟,对来访者说“这次治疗结束,我们下次再见”这样的事情,应该由治疗师自己面对。
有些治疗师看时间是趁来访者不注意,偷偷地看。实际上这真的没必要。在一次治疗中看两三次时间,是很正常的现象,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
当然,如果治疗师在治疗中频繁地想看时间,这是治疗师反移情的表现,表示治疗师没有办法耐受跟来访者在一起的关系。这时候治疗师需要对自己的反移情进行解释。
需要注意的是,在治疗室里不可以摆治疗师自己的全家福照片,因为这可能会分散来访者的移情。
比如你是一个女性治疗师,一个男性来访者爱上了你,当然这是移情之爱。他就会想,如果你跟全家福照片上的这个男性分手,他就有机会了。这显然会使他把对你的可能的攻击转移到你的配偶,或者你的其他家人身上。
· 心理动力学取向的心理治疗,最大的特点是能够探索一个人潜意识深处的爱恨情仇。
· 治疗师与来访者建立了良好的治疗关系,来访者的问题可能就治愈了40%。
· 一百多年以来,躺椅都是心理治疗或者说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治疗的象征之一。另一个象征是,弗洛伊德的手上总是夹着雪茄。
· 在心理动力学取向的心理治疗中,是不使用躺椅的,而是采取来访者与治疗师成90度角的位置而坐。
· 治疗室的光线不可以过强,光线过强可能会影响来访者的退行深度;但是光线也不能过暗,光线过暗会导致治疗师和来访者关系的过度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