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弗村
献给路易丝·贝小姐

1

对，正是这块谷地！安静、幽邃的谷地！

此地盛夏更凉爽，树荫下花草美丽，

此地，人间已败的芳菲仍欣欣向荣。

此地，心灵在倾听，崇敬，希求，注视，

5 心灵会可怜那个狭隘、疯狂的尘世，

凡人一天一天把上帝不放在眼中！

远处，是一条河流，两岸有林木高高。

那儿的小榆树上缀有攀附的葡萄；

草地上的刈草者晒黑有力的臂膀；

10 那儿，一棵棵柳树在水边沉思哭泣，

让自己细又长的柳丝沉浸在水里，

仿佛慵懒无力又天真的沐浴女郎。

那儿，有闹哄哄的鱼儿游弋的浅水，

向过路行人展露晒草机的几条腿；

15 一方方麦田金黄，波光明亮的池塘；

树荫下一垛白墙，几家黑黑的屋顶；

沟壑中赭黄石头被雨水化整为零；

远处，引水渠仿佛架在空中的桥梁。

而比这些葱绿的山岗上更加高耸，

20 是极目望去无遮无拦的浩浩天空，

天空是上帝亲手建造的蓝色穹顶，

白天，蔚蓝的褶皱在整个世界铺开，

似乎给运行中的太阳支撑起华盖，

夜间看清华盖上有一枚枚的金钉。

25 对，这个好地方使我们的心灵感到，

天国有什么使人陶醉的东西飘摇；

此地是我童年时喜爱、幻想的地方，

此地宁静、温馨的美多得取用不尽，

能使尘世和凡人一切的诲盗诲淫，

30 都被我们崇高的心灵彻底地遗忘。

2

如果清早沿林边前走，

有小孔雀隐藏在林中，

林边的路上铺满石头，

把孩子们的小手割痛，

35 此时，旭日正冉冉上升，

树木感到有树汁旺盛，

谷地像一个美丽的梦。

浓雾撩起自己的面纱。

醒来的自然处处欢畅；

40 粉红、大红的花在开放；

轻风把蜜蜂给花送上；

而朝露把一滴水给花！

在这优美的景色之中，

神思恍惚，而目光远望，

45 天上的飞鸟，荆棘丛丛，

颤抖的青草闪闪发亮，

老树被年岁压得弯腰，

有磨坊可倚靠的碉堡，

小溪如同丝绸在闪耀，

50 这田野里有先辈安寝，

不论是微笑，或是哭泣，

不论是歌唱，或是叹息，

不论是话语，或是呼吸，

共同组合成一个和音！

3

55 如果我们黄昏时把条条小径走遍，

我们的思绪纷纭，我们的浮想联翩，

我们从山岗下来，我们走向这个家，

家里的你一整天都在沉思和默想，

我们往下看到你身在草坪的中央，

60 如看到一朵美丽的花；

如果你是在家中，你一双火热的手

借琴键把你心灵之中的语言弹奏；

如果正是这时分，这时分神秘愉快，

音乐有令人陶醉、令人兴奋的灵感，

65 音乐的翅膀热情，声音如诗琴一般，

在你歌中映照出你眼睛里的光彩；

如果年幼的孩子都过来不断找你，

孩子欢笑，和你的琴声交混在一起；

如你高贵的父亲笑对孩子的嬉闹，

70 同时在倾听着你刚唱的颂歌声响，

他是智者和福人，他有年轻的思想，

却为满头的白发笼罩；

于是，面对窗前这星光灿烂的夜空，

为听到这般沁人心脾的歌声激动，

75 我们这才相信有家庭、温馨和幸福；

心儿化成了欢乐，化成爱情和祈祷；

我们感到有泪水滚动在我们眼角；

我们向天伸出手，高呼道：我们的主！

4

我们不再去沉思，因为我们的灵魂

80 已在自然中，也在诗歌中，悄然沉沦，

而巴黎这个巨人就躺在我们近旁，

越过一片片树林，越过一条条沟壑，

我们说几十里路，其实是唾手可得，

翻过一列蓝色的山岗！

85 我们不再去询问这座命定的大城，

这座熔融的世界首都有热气腾腾，

给冒烟的火山口打开或关上大门；

此时此刻，国王们以何种表情在看

是由人所组成的这座维苏威火山

90 有历史的熔岩在沸滚！

1831年7月8日

【题解】 1831年夏天，雨果全家应友人贝尔坦的邀请，来皮埃弗村的“石居城堡”避暑。皮埃弗村风光旖旎，主人一家对诗人的招待热情友好。以后，雨果每逢夏天，常来此地消夏。贝尔坦的女儿路易丝有音乐天赋。1835年，由小说《巴黎圣母院》改编的歌剧《爱丝梅拉达姑娘》由路易丝作曲，由雨果亲自撰写脚本，当年在巴黎上演。“石居城堡”现已改建成“雨果文学之家”。 aX4ZI2xVTLaK8jWMT2BUhQioH+u1P9CDfYDl1akqIiW5+G1wbh2MhmKkkhkmLLG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