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安的心灵中战争梦壮丽雄奇;
如果我不是诗人,我早就穿上征衣,
我喜欢军人战士,你不必感到奇怪!
我有无声的痛苦,时常为他们哭泣。
5 战士的松柏 要比诗人的桂冠可爱。
一名士兵要缝制我摇篮里的襁褓,
就从一面破旗上撕扯下几茎布条,
他让我在枪架的荫庇下安然入睡。
一面战鼓上放下我幼年时的马槽 。
10 钢盔里盛我洗礼的圣水。
战车是风尘仆仆,刀剑在挥舞铿锵;
是一位诗神把我带进行军的篷帐,
我在致人死命的大炮炮架上睡觉;
我爱马刺把马镫踢得噔噔地作响,
15 我爱鬃毛飞扬的战马神气又骄傲。
我爱攻而不克的堡垒有炮声隆隆,
我爱长官的利剑出鞘,队伍就服从;
我爱在孤树林中消失的巡逻哨兵;
我爱东征西战的老战士戎马倥偬,
20 举着破旗在城市里巡行。
我是多么地羡慕轻骑兵奔驰飞快,
他大无畏的胸前挂满金黄的饰带,
而机灵的枪骑兵头戴白色的翎毛,
而龙骑兵头盔有虎毛的斑驳色彩,
25 和军马的乌黑的鬃毛相配得真好。
我恨自己年纪小——唉!别人热血沸腾,
我让年轻纯洁的血液却变得冰冷,
我是在无声无息之中生活和成长!
我殷红的血只要能有殊死的斗争,
30 也会抛洒在铁甲之上。
我祈求发生场面令人骇怕的战争!
我希望平原之上能有震天的杀声!
看到左翼和右翼压上去,两军相交,
厮杀得难解难分,彼此都陷阵冲锋,
35 人声多嘈杂,马声在嘶叫。
我听到铙钹声在颤抖而声声清脆,
战车声隆隆而来,子弹声呼啸相追;
我看到远处一排一排的人在搏击,
交锋的都是金光闪闪的骑兵纵队,
40 留下斑斑血渍,尸体山积!
我还不懂事,就在被制服了的欧洲
随着我们得胜的营帐而东奔西走。
当我还乳臭未干,老人们不胜喜悦,
倾听我侃侃叙讲自己虽十分年幼、
45 却已经度过轰轰烈烈的峥嵘岁月!
我从小在征服的民族间随意穿行,
他们胆怯的尊敬叫我这孩子吃惊;
在受怜悯的年龄,我似乎当了靠山。
连亲爱的法兰西还牙牙说得不清,
50 我就使异族人闻声丧胆。
我访问的这岛屿 有黑色矿石出产,
后来是这位大将陨落时的第一站。
雪崩轰然的巢穴有雄鹰展翅高翔;
被我幼小的双脚登上的塞尼高山 ,
55 听到千年的冰雪被压得吱吱作响。
我从罗讷河 河边来到阿迪杰河畔 。
我见到了西方的巴比伦 ,气象不凡,
罗马城在墓穴里仍然是生机兴旺,
宝座可以断了腿,紫锦袍已经破烂,
60 但仍然是全世界的女王。
而都灵,佛罗伦萨,这寻欢作乐之乡,
那不勒斯的海岸春光明媚花飘香,
维苏威火山 却把热灰向空中播撒,
犹如妒忌的战士来到庆宴的中央,
65 把他血污的翎毛摔向一丛丛鲜花。
被占领的西班牙也接待我的来到。
贝尔加尔山 被我跨越时狂风呼啸;
远望埃斯古里亚 ,我以为是座坟墓;
我走过神态高贵威严的三层水桥 ,
70 却还要低下自己的头颅。
我看到孤城之中摇摇欲坠的断墙,
在行军做炊时候被黑烟熏得够呛;
军旅的帐篷已经涌进教堂的门槛;
在圣洁的寺院里,通过一阵阵回响,
75 士兵的笑声仿佛是对亡灵的呼喊。
我回来了。我曾在远方的国土游逛,
我似乎带回一束迷迷糊糊的闪光。
我常发遐想,仿佛逝去的年华似水,
途中遇见神奇的泉水真令人难忘,
80 这泉水呀永远使人沉醉 。
西班牙有修道院和城堡让我熟悉;
布尔戈斯 教堂有哥特式尖顶竖起;
维多利亚有塔楼,伊伦为木瓦自豪;
巴利亚多利德城 城中望族的府邸
85 为庭园里的铁链 锈得发黄而骄傲。
我兴奋的心灵里回忆在不断喷涌;
我一边走路,一边把诗句低声咏叹;
母亲暗中注视着我的一举和一动,
她含着眼泪笑道:“仙女在和他交谈,
90 但是这仙女却无影无踪!”
1823年
【题解】 雨果的童年是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度过的。雨果的父亲莱奥波特·雨果是拿破仑手下的将军。诗人一两岁时随父亲去过科西嘉岛和厄尔巴岛,6岁时去意大利,9岁时全家来到了西班牙。雨果从小记忆力惊人,童年时代的回忆对诗人一生的创作都有影响。这首诗中对童年的不无夸张的追忆,反映了新兴的浪漫主义诗歌喜欢自我暴露、倾吐衷肠的特点。虽然雨果当时还是一个保王党人,但诗中流露了诗人对拿破仑武功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