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祭酒面露疑惑,随即缓过神来吩咐小厮道。
“带李大人进来吧。”
尽管刘祭酒知道李高是御史中丞安然的学生,也知道他们都是凭借科举在朝中为官的举人。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还真不好说李高过来拜访目的是什么。
接着原地喘了两口粗气,整了整衣衫,展开了手中攥的褶皱的条陈,塞在了怀里。
生怕被待会进来的李高看到抓住把柄。
片刻,李高已经跟着方才出去接引的小厮进到了国子监的大堂当中。
和刘祭酒二人打过招呼后,二人坐在案前喝着茶闲扯了几句。
随后李高步入正题,似有深意地试探道。
“祭酒大人可收到了六部商议的关于削举人田产和增加赋税的条陈?”
虽然他此行的目的正是受了老师安然的安排来拉国子监入伙,一同想办法看如何能阻止圣上在明日颁布这诏令。
但是据下属来报,清早时候朱元璋等人可是来过国子监的。
纵使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高此时也有些拿不准国子监的态度。
所以自己在和刘祭酒的交谈中也不敢开门见山地提出。
刘祭酒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道。
“这事儿想必皇城之内朝臣皆知,我又怎会不知呢。”
李高闻言,眼珠子一转开始卖起了可怜。
“唉,祭酒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本就生活困难,家中妻儿老小都张嘴等着喂养。”
“六部这一条陈颁布,不止下官,就连恩师安大人都是叫苦不迭。”
“我等都觉得,这一条陈,对于普天之下的举人太过苛刻了。”
顿了顿,李高接着道。
“相信这条陈不止对于我等,就是对于祭酒大人和大人的学生们来说,多少也是有些影响吧。”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刘祭酒如何还能不明白李高话里话外的意思,张口感叹道。
“李大人所言属实,老朽看到这一条陈又如何不自危,痛心疾首。”
“说到底,圣上还是未能明白我等读书人的艰辛困苦啊。”
顿了顿,刘祭酒好似突然想起般问道。
“对了,安大人现下可在府上?”
李高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道。
“恩师方才是在府上的,现在怕是已经动身前往宫中觐见太子了。”
“实在走投无路,为今之计也只有太子殿下有希望能救天下的举人于水火。”
得到答复的刘祭酒匆忙起身,嘴上边道。
“此事重大,怎可让安大人一人操劳。”
“老朽与太子殿下平日里也多有往来,一同前去或许太子殿下看在老朽几分薄面网开一面也说不定。”
同样的场景,在京城之中许多有资格上朝的官员府上也一并发生着。
有的人分清了当前局势,所以决定躲在背后看戏,明面上拒绝了同盟。
而有的人则是在旁人的怂恿下一同结伴前往了太子殿。
朝中的多数中举为官的官员们从某种层面来说,此时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就算没有李高上门拜访牵线搭桥,他刘祭酒反应过来之后,也是要即刻派人拜访安然等士绅探探口风。
若是朱橚在场,定然是会对这一场景嗤之以鼻。
读书人明里高风亮节,一个个讲究文人气节,说的是不争名夺利。
暗地里哪一个不是两手牢牢把控着自己眼前的蝇头小利,不愿吃半点亏?
太子殿内。
支持朱标的一众太子党官员包括国子监刘祭酒等学生通报之后。
鱼贯而入躬身行礼站定在了朱标眼前。
朱标看着眼前众人早已知道众人前来的目的。
仿佛为了印证所想,还是开口问道。
“众卿浩浩荡荡一同来见孤所为何事?”
见太子殿下发问,却无人回答。
御史中丞安然作为太子党中坚,跨出一步硬着头皮躬身答道。
“太子殿下,我等得知六部商议条陈,深感心痛。”
“微臣自从官以来两袖清风,家中本就贫寒,如今条陈一出,怕是日后入不敷出,养活家眷都成困难。”
“特此前来恳请殿下,可否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莫要颁布诏令。”
朱标看着眼前一众面色悲苦,作可怜状的官员,哑口无言。
谁不知道在场群臣家中金银细软无数,妻妾成群,生活奢靡。
难道以为自己每日深居宫中,对于他们的情况就没有半分了解了?
虽然没有把柄证据证明这些人贪腐,但是要说贫寒,甚至于入不敷出,他是万万不信的。
看着眼前安然目光真诚的对着自己说着胡话,朱标突然想起了朱橚今日在国子监外的话语。
不禁心惊,差点额头又渗出了冷汗。
这可不是小事,若是明日这诏令不能颁布,他日农户和士绅之间的矛盾积怨已久,全面爆发之时,自己又能否阻止?
答案很肯定,自然是不能!
那么他大明的江山社稷岂不是如梦幻泡影,一戳就破。
遂头脑立马清明了起来,坐直了身子,神色肃穆对着众人语气生冷道。
“这条陈,是圣上的决议,孤认为并无不妥。”
“孤不仅不能向圣上开口,甚至在孤看来也是势在必行之举。”
“至于贫寒一说,孤念在众卿劳苦功高,也不想点明,万望诸位心中有数,别自作聪明。”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太子殿下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没想到态度如此强硬竟然直接拒绝。
朱标见众人哑口无言,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
“众卿退下吧,孤要歇息了。”
待众卿退走后,朱标招呼来贴身内侍低声交代道。
“这些人在我这里遭拒,定也不会就此罢休。”
“最后的希望一定是放在圣上身上。”
“孤真怕圣上脾气上来把这些不开眼的都斩了。”
“人数如此之多,届时影响太广,不好收场。”
“尔即刻动身,快快前去通禀周王,看周王有没有办法堵住这些人的嘴。”
“若是圣上脾气上来,如今也只有他能制止。”
退出太子殿的一众官员,果然不出朱标所料。
此时正成群结队,脚步沉重地往奉天殿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