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标开口发问,刘祭酒把手中的戒尺往桌上一放,拱了拱手叹了一口气。
接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朱允炆一眼,回答道。
“禀太子殿下,太孙殿下生性聪慧,却时常在背诵八股时耍些小聪明借机偷懒。”
“老朽今日检查,半月时间过去了,太孙殿下连两页内容都未曾熟记,怎能让老朽不心急啊。”
朱标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没有发火,而是回头目光看向朱允炆问道。
“允炆,先生所言属实吗?”
朱允炆面对朱标也不敢说谎,默默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回答道。
“父王,八股文晦涩难懂,儿臣无法参透,背诵时困倦难忍,故难以熟记。”
见朱标转头又看向自己,刘祭酒接着道。
“殿下,八股文不需参透,只要死记硬背,加以应用即可。”
“昔日多少文人包括我在内,不都是这么在科考路上一步一步过来的吗?”
刘祭酒话音刚落,朱橚在一旁开口反驳道。
“祭酒大人此言差矣,既八股难以参透,也不需参透,那么何谈应用一说?”
“再就是,允炆不需要参加科考,祭酒大人只需要教导允炆安邦治国之道和为人处世之理就可,何需死记八股?”
因为朱橚不是祭酒的学生,也没有孩子在祭酒门下学习,所以此刻朱橚也不需要称呼祭酒为先生,心里想的什么便问了出来。
刘祭酒循声望去,见是周王朱橚开口,虽然有些不满朱橚在国子监当场反驳自己,但还是斟酌一番克制语气道。
“如周王所说,八股在治国安邦一道收效甚微,那么为何世代文人都要借此一步步往上攀登?”
“周王殿下的意思是,昔日文人都错了?我们这辈书生一心一意研讨八股只为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也是错了?”
朱橚一愣,心中暗道刘祭酒口齿还是相当凌厉的。
一句话就把问题抬到了昔日文人的高度上。
顿了顿,朱橚答道。
“祭酒大人要知道,文学上不仅仅是八股一道可安家治国平天下,其他学问依旧重要。”
“如开荒,农作,观天象等等知识,比起八股,对于治国的实际作用难道不是更大吗?”
刘祭酒呼吸一滞,朱橚说的确实在理,但是这是国子监,说这话不是公然打自己祭酒的脸面吗?
未等刘祭酒开口反驳,朱橚和朱元璋对视一眼,见朱元璋点点头,于是接着道。
“祭酒大人,是因为我大明现在还可凭借八股考取功名,所以你认为八股不可替代吗?”
刘祭酒一怔,看着朱橚有些耐人寻味的眼神,有些不太明白这话何意。
“八股融合四书五经,各种史典古籍,内容驳杂繁多,冗长枯燥。”
“所以在我看来,八股对于治国安邦之功效甚至比不上其本身雕琢人心性,教人向善的功效。”
“之所以目前科举可以凭借八股考取功名,皇上为的不是考核考生们对于八股参透有多少,应用有多熟练。”
“而是意在考核考生们的心性,只有可以熬过漫长十年寒窗的人,才有机会登上朝堂。”
“才有机会成为大明柱石。”
“祭酒可能明白皇上一番苦心?”
刘祭酒被朱橚一番话说的呆立在原地,不发一言。
朱橚自己在说话,整篇词却都在说这是皇上的意思,这让自己怎么反驳。
朱元璋听完朱橚的言论在一旁也是暗自点头,心道。
“没想到橚儿竟能如此了解朕的心意。”
君不见朱橚对于八股的学习甚至还不如朱允炆。
可是短短时间里朱橚对于大明的贡献又岂是这些终日埋头研究八股的文人能相比的?
刘祭酒不得不说大概是读书读魔怔了,思维固化竟然是如此严重,看来得想办法敲打他一番,让他警醒了。
想到这里,朱元璋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看了看朱允炆,最后目光看向了朱橚。
“橚儿,不如让允炆拜你为师吧,让他学习一番你的学问。”
此言一出,国子监大堂内一时激情千层浪。
朱橚一愣,然后点点头。
他当然恨不得无事一身轻,也压根没有过收徒的想法。
但是开口之人是父皇,自己总不能在如此多的人面前抚了父皇的脸面。
一旁的朱允炆抬头看了看,倒是没什么反应,不仅仅因为此事是皇爷爷安排的,更是因为他自己也没什么主见就是了。
在他看来刘祭酒和王叔朱橚都是有本事的人,所以无所谓在谁门下学习。
朱标听闻父皇的话,幡然醒悟这事儿自己怎么早没想到。
说起来可是属他最能体会朱橚的本事。
若是允炆能拜在朱橚门下学习,习得一半本事,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大明柱石。
刘祭酒闻言,拜师这么重要的事情,朱元璋竟然都没有询问自己这个现任老师的意见,当场就站不住了。
张了张嘴就要开口。
“陛下.”
朱元璋心里也清楚刘祭酒万般不愿的原因,多半不是为了一心一意教导朱允炆,而是怕丢了皇太孙老师的名头。
遂摆了摆手把刘祭酒的话按回了肚子里。
接着开口说道。
“朕知道允炆在祭酒的学生中不是拔尖。”
“不如,待周王教导允炆三月后,祭酒选一位学生,同允炆比拼一下。”
“届时看看是祭酒心中的八股更胜一筹,还是周王口里的其他学问更可靠。”
朱元璋的决定说完,除去老朱家这几人外,国子监内众人皆是哗然。
皇上既没有限制国子监该选哪类学生,那么祭酒届时定然是要派拔尖的去。
皇上竟然如此有信心周王可以在短短三月的教导中让朱允炆超越国子监名列前茅的学生吗?
刘祭酒闻言也冷静了下来,点点头表示答应。
本来皇上在自己等人面前就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如今既然皇上定下来了,自己再得寸进尺,怕是脑袋都要保不住。
正好,近日里朝中盛传周王所做的一件件大事,朱橚这人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刘祭酒对于之前朱橚协助颁布的一系列法令可谓是嗤之以鼻,认为如果是出自自己之手也定然不遑多让,或许更加完美。
至于近日国子监和户部广为流传的统计之法,刘祭酒也认为只是投机取巧的小把戏罢了,上不得台面。
从国子监出来后,朱元璋看着一直低头沉思不语的朱橚。
还以为是朱橚在不满不经过自己同意就让朱允炆拜师的事,随即开口试探道。
“橚儿,心中有何想法?不如拿出来和朕和你大哥说说?”
朱橚抬头,思考片刻道。
“父皇,大哥,儿臣总觉得,祭酒的言论似乎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