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和黄子澄有关的人最起码也得是夜深人静之后才会行动,却没想到居然如此沉不住气。
这才几时?甚至连刑部大牢当值官差还未换班。
朱橚心中一边想着,一边跟在蒋义的身后往刑部走去。
片刻后,二人来到刑部大牢中。
抬眼便看到朱元璋和蒋瓛已经早早在此地等候。
脚下,几个锦衣卫已经控制住了劫狱之人。
没想到,那人竟然是穿了一身刑部官差的服饰。
见朱橚到来,朱元璋和身旁蒋瓛耳语几句便拉了朱橚出来。
在大牢外不远处站定,朱元璋面色阴沉地开口道。
“咱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背后的阴险之辈已经把人安插在了刑部。”
朱橚心中一沉,若真是如此,那事情不可谓不严重了。
紧接着朱元璋道。
“方才那人吐口了。”
朱橚一愣,这么快?
“父皇,那人说甚?”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道。
“那人自称是前朝余孽。”
还未等朱橚答话,方才留在牢里的蒋义快步走来,低声禀报道。
“圣上,方才黄子澄毒发身亡,七窍流血而死。”
朱元璋和朱橚对视一眼。
“父皇,这事儿很明显了。”
“今夜这自称前朝余孽的人根本不是来劫狱的,而是来刺杀的。”
“黄子澄身后之人这一手丢卒保车确实狠毒,明显是想让别人背锅,转移我等视线,所以不顾一切的早早便启用了安插在刑部的细作。”
朱橚话落,朱元璋恍然大悟。
刚才他还百思不得其解,前朝余孽是如何渗透他大半个朝廷,又是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
想到这里,朱元璋开口道。
“橚儿,如今线索已断,依你之见黄子澄身后之人会是谁?”
朱橚顿了顿开口道。
“自己人。”
朱元璋听完点点头,没有多问,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毕竟这个‘自己人’含义太多了,朱元璋自己都不太敢考虑。
事说小点,朝中亲近的大臣也是自己人。
往大了说,自己所有皇子都是自己人。
如果幕后主使不是朝中大臣,而是皇子,自己又该怀疑谁?
又有没有可能是朱标监守自盗,或是朱橚铤而走险?
朱元璋摇摇头,没有线索和确凿证据的事,再如何臆想也是无济于事。
接着,朱元璋摆摆手毫不在意地对蒋义道。
“把那人杀了把。”
他知道,这人无疑是死侍一类的角色,不杀留着,也没什么用。
几日后,奉天殿内。
朱元璋和朱橚二人相对而坐,品茶相谈,蒋瓛不时上前往壶里续一些烧开的热水。
“橚儿,如今线索全断,背后之人纠察不出,朕有些头疼了。”
朱元璋喝了口清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朱橚思考片刻犹豫着开口道。
“父皇,其实我们未必非要把精力都用在纠察此人上。”
朱元璋有些意外地看着朱橚,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太明白朱橚的话是什么意思。
朱橚顿了顿接着道。
“父皇,首先我们本身纠正地方贪污腐败风气就是势必之举,无论背后之人露头与否,都要实行,所以并不影响。”
“无论幕后主使贪污如此数量的钱财是为了大肆挥霍还是大逆不道的屯兵。”
“我们只要断起财路,让他坐不住便能顺利引蛇出洞。”
见朱元璋点点头,朱橚又道。
“父皇,儿臣其实有一法可以清楚的知道各地方官员是否有过贪污。”
朱元璋听完眼神一亮,身子前倾。
“橚儿快说,朕愿闻其详。”
朱橚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早就写好的书信,缓缓地展开铺在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看着眼前纸上像棋盘般的横平竖直,半晌摸不着头脑。
接着朱橚没等朱元璋开口询问,主动解释道。
“父皇,这是‘表格’。”
“是儿臣这几日间根据庐州府当地财政往来报告和在各部调查走访统计得来。”
朱元璋一愣。
“橚儿,何为‘统计’?”
朱橚有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简单说明了是记账观得失的方法而已。
毕竟朱元璋所接触的算术内容,比他前世的小学生还不如,想要理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接着朱橚又教会了朱元璋如何查看表格。
最后朱元璋通过表格得出的结论是。
每年朝廷拨款的半数竟都在庐州府不翼而飞。
那么款项去处就显而易见了。
正在这时,一直守在门外的蒋义推门进入殿内,交给朱元璋一份书函道。
“启禀陛下,罪臣黄子澄家什财务已全部充归国库。”
朱元璋看看手上这份记录,再看看桌面上朱橚记录的表格。
对比之下,越是觉得朱橚的方法简单有效,切实可行。
接着点点头,对着蒋瓛吩咐道。
“去户部,国子监二处,喊所有在朝内从事记录者带上账簿前来。”
不到半个时辰,奉天殿内已然是站满人,人人怀中都是抱着半米来高的厚厚账簿。
见人都到齐,朱元璋点点头,直接了当道。
“今日召诸位前来,实因朕现有一算术之法,想与诸爱卿共享,听听诸爱卿意见。”
接着朱元璋挥了挥手,各处角落走出的內侍把手中方才着急拓印的几份表格交到了众人手中传阅。
片刻后,大殿内众人一片哗然。
众人都在朝中从事记账工作数年,这法子的好坏自然是一眼便可辨认。
薄薄一页纸,上面涵盖了自己辛苦半月的记账内容,焉能不震惊?
国子监刘祭酒开口道。
“圣上此法英明,各项记录一览无余,简洁明了。”
户部尚书赵勉任此时也附和着刘祭酒的说法。
朱元璋听闻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此法是五皇子周王所创,今日朕召诸位前来,就是为了让五皇子教导诸位学习此法。”
不知过了多久,朱橚终于是教授完了统计之法,坐在一旁喝着茶润着嗓子。
朱元璋见状忍着困意在龙椅上强撑着坐直了身子。
“既众爱卿已经学会了此法,那么自今日起,所有财政支出和礼部往来账簿都用此法记录吧。”
“七日之后,我要看到自洪武十年见至今所有账目,以表格的形式放在我面前。”
十五年的账目统计,任务不可谓不艰巨,众人听闻朱元璋的命令皆是有些头大。
好在是有了省时省力的统计之法和表格,不然莫说七日,就是七月也不够。
此时朱橚抬眼一撇,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户部尚书赵勉任是用不着参与统计这类低等工作的。
可是人群中的赵大人似乎和周围苦恼任务繁重的臣子一般神色。
似乎,还有几分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