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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原子物理学家论科学与艺术

著名原子物理学家欧本海默,从一九四七年开始便充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高等理论物理学研究所的所长,对原子物理,有很大的贡献。他投身于物理的世界,但同样也关心于人类的世界。

他在充满了对立的现实世界中,强调心灵开放性的重要,他认为“要给与人类尊严以意义,并为了能基于诚实的信念以作判断,其中的一个要素,或许是唯一的要素,乃是人类心灵的开放性”。或许正因为他的这一基本态度,便使他于一九五四年,以泄露机密的嫌疑,而失掉了白宫原子能委员会及国务院与国防部的顾问地位。

物理学是他的本行,但他同样重视艺术文学。并且从某一意义上说,他似乎感到二者之间,应当互相接近。所以他说:“我们若是想对于提高共同的文化生活有所贡献,则年轻的物理学家,应当考虑在语言上如何能表现得更为高雅的方法;而艺术家、文学家乃至事务家,应当考虑在语言上如何能说得更为确实、精密的方法。”虽然他所说的互相接近的方式,是表面的、肤浅的,没有接触到问题的本身,但这种态度总算是好的。

在哥伦比亚大学二百年纪念时,他发表了“科学与艺术之展望”的讲演,他在这一讲演中,与大众的现实生活关连在一起,对二者今后应当努力的方向提供了若干的启发。下面只简单介绍其中若干要点。

他首先说明,他所作的只是“眺望今日的世界,以之与过去相比较,因而在那里看能看出些什么来”,所以他的展望并非预言。不过,他觉得这种展望工作,“虽然并不能由此而预言未来,但对于形成及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总可以成为一种帮助”。他认为有的人在艺术与科学的问题上面,能看出某种巨视的历史型态,即是能看出决定文明的方向;对未来的展开,可给与以必然法则的大规模的体系。但这种处理问题的方法,并不适合于他的脾胃。

他所说的展望,觉得有两种性格。一种是骑着马,或者用徒步,从这一村到那一村的旅行者。眺望,这常常是偏向某一方面的,多少带有偶然性的眺望。但这种眺望,却富有人与人的亲切感,是人自身的眺望。另一种是用高空火箭的照相机摄取地球的大眺望,这是一种更完全的展望,但是“人类生活的美丽、温暖、意味,在这种展望中会完全消失掉”。

“在这种高空照相之中,我们对于现代,可以看出一般的、可惊的量的性格。”而且“我们可以知道,科学与艺术,在现今世界之内,是非常繁荣”。不过,“在这种全世界的规模与全文化的广阔的远距离图像之中,也有它奇妙的一面。在这里,有无数的村落;但在高空之中,却认不出村落与村落之间,互相连结的小路”。即是通过高空眺望所看出的当今的文化,在量的方面,虽然极其多彩多姿,可是“它并不能给与吾人以秩序感、统一感”。这大概是欧本海默氏所认为当前文化问题之所在,也是科学与艺术的问题之所在。

欧本海默氏,当然认为现代乃至现今,正是自然科学的英雄时代,今后大概也会如此。一个发见,接着一个发见;某一问题讨论的终结,同时即是另一新问题的开始,并且从事于任何专门科学者相互之间,都能得到一种调和。每一科学研究者,虽然多是作为个人的活动;但由读书与闲谈,便可以了解朋友间所做的研究工作。“作为专家的研究者,实际是某一共同体的一员。”在每一科学者自身工作的分野,在他生活的世界里面,“共同的理解,连结着共同的目的与趣味,因而把人从自由与协力的两方面连结了起来”。

但是,以上的事实,并非等于说明在现今文化活动中的自然科学者,便算是美满无缺的。相反的,欧本海默氏特别提醒自然科学研究者,要自觉到自己像上述的生活状态,是非常被限定,非常不适当,并且是费了很高的代价的。“何以故?因为在更广大的社会关系里面,既没有共同的意识,也没有客观理解的意识。”即是科学研究者,从广大的社会中扩充了起来;但是任何专家,对于与他专门无关的广大社会,而不断流出彼此间的连带感觉。而事实上,“即使在最文明化了的社会里面,科学的最前线,由于长年累月的研究,由于极专门化的用语、技术、技能、知识等,而从共同的文化遗产中被分离开了”。

因此欧本海默氏更认为“科学的专门化,是进步必然的结果。但这却充满了危险,也非常地浪费。因为许多美丽而有光辉的东西,从世界的大部分中被隔离抛弃了”。所以,他认为科学家当发现新的真理时,不仅应传于同行的专家,并应该以最诚实、最易懂的说明,传之于许多想了解它的社会大众。同时,他认为科学通过大学来加以保护,是非常适切的形式。因为一个大学,即是一个社会生活的缩影,一方面既可以缓和科学生活的狭隘性;同时又可将科学发见的类比、洞察、调和渗透于人们广大生活之中。大学是科学家为了社会,也是为了救济自己的孤独,所能提供的最好的场所。

欧本海默氏谈到艺术家的处境的时候,像明显地,觉得并不及科学家,因为艺术家正经验着比科学家远为孤独的痛苦经验。“一个艺术家仅仅得到他所属的团体的理解,还是不够的。他们的同行意识、理解与鉴赏,或者给他们以激励,但是,这不是他们工作的目的,也不是事情的本质。艺术家所依存的,乃是如下的共同体;即是保有共同感受性和文化,保有象征的共同意味,保有共同经验,并加以纪述说明之共同方法的共同体。他们固然没有为一切人而创作绘画、演奏的必要;但他们的读者、听众,不能不是人。固然是人,却不是同行中已经专门化了的俱乐部,这在今日是非常困难的。艺术家常常因为找不到他自己所属的社会而领受到非常孤独感的痛苦。”

过去的艺术家们,在生前,有的也会尝到上述的滋味;但决没有像今日的深刻、普遍。欧本海默氏很清楚地指出了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因为艺术家们“涂用彩色,所欲描出的传统与文化、象征与历史,在当前转变的世界之中,已经崩坏掉了”。所以艺术家与社会大众之间,缺乏了可以互通的桥梁。从另一方面说,则社会大众,因为与现代艺术的隔离,致使生活陷于“非常可怕的枯竭之境”。

欧本海默氏认为旧的传统、文化,已经崩坏了。“所以我们的世界,在某种主要意味上,是新的世界。在现世界之中,知识之统一,人类共同体之本质,社会的秩序,思想的秩序,社会与文化概念的自身,已经变化了,都无法回到过去的原样子。所谓新,并非指过去没有的东西在成为有的而言,而是质地起了变化,所以才是新的。”具体地说,变化的规模之大,变化的速度之快,这是新的。因为技术支配力的增大,分工细密,致使全世界由“传达的构造”而互相连结。专制政治的巨大僵化体,闭塞了每一条通道,这是新的;信仰、祭祀、世俗秩序等权威的大规模之崩坏与腐败,这也是新的。对于把我们从过去分离的变化而加以非难,是无意义的。在深的意味上讲,我觉得这是一种罪恶。我们应当认识变化,学习应付变化之道。

欧本海默氏,为了在变化世界中陷于孤独的艺术家,首先提供一条解决之道,即是认为大学应为有创造性的艺术家而开放,大学是最适合于艺术家的住宅;可以从人与人之间关系及职业地位之压迫中,给艺术家以守护。在大学里,对于人与人之间,能找出调和与综合的场所。

更进一步地看,欧本海默氏认为正在大变化中的世界,它是“成为更开放的,成为更折衷的世界”。“历史与传统,是说明人生的手段;它是我们相互间的纽带,也是一种障碍。”所以在开放的世界中,应当有传统与新鲜事物的折衷,以作人与人之间的桥梁。在开放的世界中,而“艺术家特别感到孤独,乃至学者因为没有人想学他所教的东西而感到失望,学者常流于褊狭,这是在伟大变动时期不自然的标志”。

欧本海默氏认为世界的开放性,是从“知”的不可逆性引申出来的。“我们不能对新发现闭目不睹,我们不能对远方不相认识的人们的声音充耳不闻。对东洋的伟大文化,我们不能因为海洋的远隔,及无知与缺乏关心,以致理解不足,而便让我们与此种伟大文化相隔离。这是作为一个学者的知识与人性所不能允许的。在开放的世界之中,一件事物只要存在,谁都想知道它。”

因此,今日是个多样性、复杂性及丰富性的时代。在这种时代中,“若是某人和我的想法不同,或者我们以为丑的,他却以为美,我们可能因为疲倦与麻烦而从那里离开;然而,这是我们的弱点,是我们的缺陷”。他甚至以为对不同意见事物的能容忍与否,是人们“德性的尺度”。

所以他对于科学者与艺术家,怀抱着特殊的希望。即是,他认为“科学者与艺术家,是经常生活于神秘的边缘,并被神秘所包围。作为两者创造的尺度,而必须特为用心的,应当是新的东西与旧的东西的调和,新奇的(按因新奇,便突出)与综合性的平衡。在全体混乱之中,努力给与以一部分的秩序。在他们这些工作中,可以帮助自己,可以彼此互助,并可以帮助一切的人。他们把艺术与科学的村落,互相连结起来,真正为了世界规模的共同体,而把与全世界结合之道,成为富于多样、变化的贵重的纽带”。欧本海默氏认为上述的工作方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心灵的开放,为了不失去其深味,为了保持美的感觉与产生美的感觉的能力,为了保存能了解辽远而生疏之事物的能力,须要人们下一番苦心。”但是,他认为这种苦心“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条件。并且,在此条件之中,因为我们可以互爱,所以也能互助”。

一九六一年五月三十日、三十一日《华侨日报》 tx/ia0cM7Ngg0w3GDh/NYmBQVwFTQUXUY6gjKadtf9Z5qOysKqnvJX/kxf4KJY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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