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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与美国人

世界需要美国,但有许多地方却不谅解美国。这种不谅解,有的是出于共产党的挑拨,有的是出于人类的嫉妒心,有的则是来自各民族历史文化所塑造的不同的态度与风格。

作者在本文中,指出中国人之不了解美国人,也和美国人之不了解中国人一样。作者不欲评论谁是谁非,但愿彼此应作互相了解的努力。命意纯正,发人深省。

美国,是今日自由世界的支柱,自由世界,正借重美国的经济力量和智慧力量以渡过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难关。美国自身,也正在意识的或不意识地,背负着亘古所无的历史重担而向前迈进。但是,世界需要美国,世界在许多地方却也不谅解美国。这种不谅解,有的是出于共产党的挑拨,有的是出于人类天生的嫉妒心,有的则是来自各民族历史文化所塑造的不同的态度与风格。至于美国人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自高自大的神情,因而引起其他民族的反感,也是很自然而很寻常之事。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对各民族历史文化的了解问题。苏联为了它政治上的统治,要以自己的模型去改造人类的文化,所以它要推翻各个民族自有的文化。自由世界则是要求在各民族文化的互相了解、互相融和的基础上不断产生更高的文化。美国朋友假定不了解这一点,不承认这一点,不向这一点上作更大的努力,便莫想能好好地负起领导世界的责任,而历史的启示:今天没有了世界,也没有了美国,所以美国无从逃避这一种责任。

中国文化,中国知识分子中真能了解的已经是很少。尤其是留洋学生,它们离开了中国广大的农村,不仅是很少接触到自己国家人民大众的生活,而且生存一种厌恶卑视的心理来看自己国家人民大众的生活;在它们心目中的祖国文化,好像市侩们看到一位乡下佬初次走进都市一样,除了可怜可笑之外,一无是处。外国人想了解中国文化,常常只能通过这些留洋学生去了解;甚至以为在文化虚脱状态下所产生的一般留洋学生,就是中国文化的代表,则其不能了解中国文化,误解中国文化,可以说是当然之事。不过,中国文化,虽然在知识分子中没落,但在人民大众的生活态度中,依然是根深蒂固,可以说,中国文化,现在不是表现于文字之上,而是表现于一般人的日常生活之中。这一点,也可以说明中国知识分子在自己的社会上为什么没有生根,因而这一代的知识分子,为什么是中国历史中最懦弱得没有丝毫气力的知识分子。

我这里不想正面地谈中国文化,这不是一篇短文字可以谈得了的。我只想就自己耳目所接触的几件小故事,以看中国人和美国人在生活态度上的不同,因而引发了我个人的一点感想。或许,在这些小故事中,也藏着有真实的文化问题在里面。

我邻居的一位朋友的孩子,学英文学得非常起劲,总想得个机会和外国人谈谈,测验自己英语会话的能力。有一天,住在附近的一位美国朋友的孩子在外面玩,他便跑拢去“会话”几分钟。过了几天,警察局找这位朋友的孩子去,说他骂了美国孩子的“父亲是狗”,美国孩子的父亲到警察局里去告了一状。我那位朋友的孩子,才知道自己英语会话的能力出了毛病;为了息事宁人,罚台币十五元了事。假定中国人遇着这种事情,大约有三种态度:多数人对于自己的小孩子在外面和人家的孩子闹了起来,总是劝戒自己的小孩子。因为中国人觉得小孩子所闹的问题,不必认真当作一个问题,并且认为对自己小孩子的教戒,可以养成小孩子的忍让和宽恕的美德。其次,若真正认为自己小孩子吃了亏,有时便直接去找对方小孩子的父亲母亲,请他转告他的小孩子:下一次再不可如此。很少有人把这种事诉之于法律,因为中国人认为小孩子们的事,是教育问题而不是法律问题。此外,也有一种母亲,当自己的孩子和旁的孩子闹了架,哭着回来的时候,便牵着自己的孩子到旁的孩子家门口去大骂一顿。但社会上对于这种过分袒护自己孩子的女人,常众口同声地说她“泼妇”,所以这种妇人实际是很少的。总之,中国人遇着这种事情总是先从人情上想,从人情上首先原谅他人。美国人似乎遇着这种事情,便先从法律上想,要在法律上先保护着自己。

我十二岁的小女儿,有一天看了电影回来,在吃饭的时候,我问她看的是什么片子,她不高兴地说:“又是打红番。”过了一会儿,她问我:“爸爸,美国人为什么常常演打红番的故事呢?”我说:“大概他们的祖先去开辟美洲时,是和红番作了许多生死斗争,他们才能有今日,所以他们对于这种故事特别有兴趣。”“哼!我觉得文明人去残杀无知无识的野蛮人,算不得英雄。看电影的情节,好像白人的生命才值钱,红番越死得多越好,看了心里总难过。”我的女儿这样地回答我。我想:这也不错。中国的文化,本是向弱者同情,而“单打天下硬汉”的,才算是英雄豪杰。但想不到连小孩子也不知不觉地浸透了这种观点,而对荷里活的老板们苦心孤诣的作品,无意地投以轻视的一瞥。

有位教授,兴高采烈地得到赴美国进修一年的机会。但由台中跑到台北去办手续,顶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坐了十几趟火车。最后手续办妥了,朋友们为他饯行祝贺。那位先生不觉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受够了,早知如此,便不动这个念头。先前的兴趣,现在一起没有了。”大家问这是怎样一回事,他说:“向美国大使馆办签证手续,先要经过使馆的一个中国人。那位中国人,不仅在手续上百般刁难,并且说起话来,凶狠狡猾,不断与人以难堪、以侮辱,恰似以前日本特务机关里豢养的低级汉奸一样。可说没有一个办手续的人,不受他的侮辱过。”大家冷了半天以后,有人问:“日本的特务机关养这类的下流汉奸,那还可以了解。为什么美国堂堂的大使馆,却养着这一种人为美国结怨呢?”其中一位朋友说:“这也难怪。美国大使馆所用的那一位人,大概具备了三个条件:第一,英文好而没有多大知识,第二,在美国人面前一定很恭顺,第三,一定瞧不起中国人,糟蹋中国人。有这三个条件,美国朋友认为这才是可靠的。”大家一想:事实大概是如此,饯行的空气,因此吹进了一阵冷风。

从前年说起,美国教会要在台湾办个大学,而这个大学,是根据基督的博爱的精神,挟带着学术自由的空气来办的。此风一出,鼓舞了全台湾的人心,各地争着这个理想的大学能在各自的家园左近实现。结果,在校址的选择上,台中市中了选,台中市民引为莫大的光荣,我还从侧面提供了一个“东海大学”的名称。筹备工作,逐步进行了,美国教会派来的代表,第一个要求是教职员要一律是基督教徒。经中国人的再三争执,才放宽为五分之一,可以用非基督教徒。共产党坚持学术思想的“党派性”,排斥异己,所以我们要打倒它。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美国教会,也一样地坚持学术思想的“教派性”,他们觉得基督徒与非基督徒所教的物理、化学、数学、文学等等,有大大的不同,觉得基督的博爱精神,便是永远地要在教徒与非教徒之间划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所以这座理想的大学,须对非基督教徒加以限制,这是什么学术独立、学术自由?其用心和共产党有什么分别?这是使自由中国的人们无法了解的。时至今日,该校还产生不出校长。中国人方面所希望的是一个有学术成就的人,而美方教会则只愿意是一个傀儡,所以至今,相持不决;而社会上,也渐渐忘记这一件事情了。教会在中国办过不少的大学,正因为这种宗派性,所以有血性的学生激愤而跑到共产党方面去。纨袴子弟们则充当各形各色的买办,只有最少数的作宗教活动或学术活动。这种情形,美国教会朋友反省的结果,却认为是“教派化”的程度不够。这和我们自由中国的政治领袖们所作的政治反省,如出一辙。

在上述的小故事中,中国人之不了解美国人,也和美国人之不了解中国人一样。我不愿说这些故事中的谁是谁非,但彼此应该去作相互了解的努力,大概是不会错误的。

一九五四年十月廿五日《华侨日报》 sJDWkIQhonscJpPeNbe4dOPGs4iji4/rZo+rlGH5At1OB8jXRsQW/DXCKNc4l9P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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