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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仁与乐的统一

仁是道德,乐是艺术。孔子把艺术的尽美,和道德的尽善(仁),融和在一起,这又如何可能呢?这是因为乐的正常的本质与仁的本质,本有其自然相通之处。乐的正常的本质,可以用一个“和”字作总括。

乐以道和。(《庄子·天下》,按此系后人混入之附注,但亦系先秦通说。)

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荀子·劝学》)

乐言是其和也。(《荀子·儒效》)

故乐者天下之大齐也,中和之纪也。(《荀子·乐论》)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礼者,殊事合敬者也。乐者,异文合爱者也。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礼记·乐记》)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同上)

乐以发和。(《史记·滑稽列传》)

克就音乐本身而言,则所谓和,正如今文《尚书·尧典》的“八音克谐,无相夺伦”,这是音乐得成为艺术的基本条件。《左传·昭公二十年》晏子论和与同之异,因而论及音乐说:“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大小,长短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相成相济,即是《尧典》之所谓“克谐”,即是和。把和的意义说得更具体的,则有班固编纂的《白虎通德论》卷二《礼乐》篇所引的孔子的一段话:

子曰:“乐在宗庙之中,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故乐者,所以崇和顺,比物饰节。节文奏合以成文,所以和合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是先王立乐之意也。”

就“和”所含的意味,及其可能发生的影响言,在消极方面,是各种互相对立性质的东西的解消;在积极方面,是各种异质的东西的谐和统一。因为谐和统一,所以荀子便说“乐者天下之大齐”,“大齐”即是完全的统一。《荀子·乐论》中又说“乐合同”,《礼记》中的《乐记》说“乐者为同”。“合同”即可以“合爱”,所以《乐记》说“乐者,异文合爱者也”。《礼记·儒行》篇便说“歌乐者仁之和也”。仁者必和,和中可以涵有仁的意味。《论语》“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颜渊》)。孟子也说“仁者爱人”; 仁者的精神状态,极其量是“天下归仁”, “浑然与物同体”; 这应当可以说“乐合同”的境界,与仁的境界,有其自然而然的会通统一之点。《白虎通德论》卷八《五经》篇把五经分配为五常,本是一种形式配合的附会,没有什么道理。但它说“乐仁”,即是认为乐是仁的表现、流露,所以把乐与五常之仁配在一起,却把握到了乐的最深刻的意义。乐与仁的会通统一,即是艺术与道德,在其最深的根底中,同时,也即是在其最高的境界中,会得到自然而然的融和统一。因而道德充实了艺术的内容,艺术助长、安定了道德的力量。说到这里,不妨对《论语》上两千年来争论不决的一件公案,试作一新的解释。

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孔子问)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孔子问)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点!尔何如?”(孔子问)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先进》)

“与”乃嘉许之意。孔子何以独“与点”,古今对此,异论纷纭;其中解释得最精切的,依然当推朱元晦的《集注》。兹录于下:

曾点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阙。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初无舍己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于言外。视三子之规规于事为之末者,其气象不侔矣。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

按朱子是以道德精神的最高境界,亦即是仁的精神状态,来解释曾点在当时所呈现的人生境界。若果如此,则孔子何以只许颜渊以“其心三月不违仁”,而未尝以此许曾点?实际,朱元晦对此作了一番最深切的体会工夫;而由其体会所到的,乃是曾点由鼓瑟所呈现出的“大乐与天地同和”的艺术境界;孔子之所以深致喟然之叹,也正是感动于这种艺术境界。此种艺术境界,与道德境界,可以相融和;所以朱元晦顺着此段文义去体认,便作最高道德境界的陈述。一个人的精神,沉浸消解于最高艺术境界之中时,也是“物我合一”,“物我两忘”,可以用“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阙”这类的话去加以描述。但朱元晦的态度是客观的,体认是深切的;于是在他由体认所领会到的曾点的人生意境,是“初无舍己为人之意”,是不“规规于事为之末”;这又分明是“不关心的满足”的艺术精神,而不是与实践不可分的道德精神。由此也可以了解,艺术与道德,在最高境界上虽然相同,但在本质上则有其同中之异。朱元晦实际已体认到了,领会到了,但他只能作道德的陈述,而不能说出这是艺术的人生,是因为孔子及孔门所重视的艺术精神,早已淹没不彰,遂使朱元晦已体认到其同中之异,却为其语言表诠之所不及。后人纷纷以为朱元晦此处是受了佛老的影响,真是痴人说梦。 M3LyV4HcYMd5FxPTfdAUaWFN5EEdH0ICRRrXFULreV0eX2eviSsSfDMKa6NFvuX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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