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丰富多彩的生活反倒越是容易忘却,如果没有几段不同寻常的经历,无论是春风得意的坦途,抑或刻骨铭心的逆境,恐怕也难从记忆中拾起几片印着那时光阴的碎片。回想ACM班的生活,纹理清晰地分成了两片,一片上写满了“努力”和“坚持”;另一片上零零散散的留下了几个“自制”或是“计划”。前三年的生活是充满压力的,“外力”把我们引向确定的方向;后面的生活是回归自我的,“内力”的驱动让我们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于我来说,后一年的生活让我找到了未来科研的方向,而前三年里印象最深的是一门名为“基础实践”(后更名为“学子讲坛”)的课程,正是这门课为我打开了探索演讲中的隐藏维度的大门。
这是一门特殊的课,是ACM班学生自己的讲坛,任何有趣的观点或者主题都可以通过这个途径讲给大家,而这里面包括一位特别的听众,就是俞勇老师。俞老师的存在使得整个过程变得正式,而他每次的总结点评又带给演讲者足够的压力去准备一个真正能够拿得出手的演讲。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与物理系统的演化类似,整个课程,由于参与者和氛围大体固定,可以近似看作是一个孤立系统,如果没有俞老师这个负熵源的输入(明确标准,给出评价),根据熵增加原理,最后只能失去所有的有序结构,达到熵最大——每个人都草草了事地讲几句,那这门课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在基础实践课上,我一共讲过四个题目,最早的一个是Fermat's Last Theorem(费马大定理)。那时候才刚进大学,对很多东西都充满好奇,当时在图书馆恰好看到一本书,概括了费马大定理358年的历史——那个曲折而又激动人心的过程。其中讲了好几个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我被其深深吸引。从Fermat那个著名的“Hanc marginis exiguitas non caperet.”——“(对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发现了一个精妙的证明)但此处空白太小写不下”的评论开始,上至著名数学家Gauss、Euler,下到业余数学爱好者都对这个问题投入了巨大的热情,从Cauchy(把数学分析严格化)和G. Lamé(给出曲线坐标一般理论)的竞赛可见一斑,不过在E. Kummer指出二者共同的问题之后,职业数学家们开始对解决这个问题持消极态度,但业余数学界反而热情高涨,宣称已证明的文章如同雪片般飞来。这时候更为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那就是德国实业家和业余数学家P.F. Wolfskehl的故事。这位仁兄情场失意准备自杀,并制定了细致的计划,实际执行的时候却发现时间早了,然后就去图书馆看书,偶然间发现E. Kummer的论文(之前指出Cauchy和Lamé的证明中存在问题的论文)里面有个漏洞,然后自己想办法弥补,过了一夜竟然想通了,大受鼓舞,而且也发现错过了自杀的时间,干脆就算了。后来事业有成,为了纪念,就捐了10万马克的奖金(当时是非常高的奖金),设立了Wolfskehl奖。类似有趣的故事后来还有,包括谷山丰(Y. Taniyama)和志村五郎(G. Shimura)提出谷山—志村猜想,建立模形式和椭圆方程联系的经历,以及G. Frey等人把它和费马大定理联系起来的论证……不过到头来,最为激动人心的还是A. Wiles 1993年在剑桥大学讲解他结果的那一幕(这一段可以参看BBC的纪录片)。我把这个令人难忘的时刻搬到了讲台上,作为我的开场白:
但是故事到这里并没有像Wiles所期待的那样结束,反而又被他的同事N. Katz随后在对证明的仔细考察中发现了致命的漏洞……整个演讲的幻灯片采用了纯黑白相间的风格,时而白底黑字,时而黑底白字,字体是给人以厚重感的中宋,形成一种比较强烈的视觉对比。只有在最后总结中,黑白的压迫感才通过几幅仔细挑选的色彩丰富的图片伴随班德瑞的轻音乐所释放,力图表现数学的那种独特魅力:
表面上单调而缺乏色彩,但努力跋涉之后却能欣赏到绚丽壮美的景色。或许这个过程也可以比喻为“跨越形式化的沙漠”。这种编排受到了S. Spielberg在其代表作《Schindler's List》中所运用的黑白背景的启示,整部电影虽全部采用当时非常昂贵的彩色胶卷拍摄,但只有烛火和红衣女孩作为贯穿全片的线索是用彩色表现的,而其他的内容则全部故意改为黑白。
基础实践课程中,我最大的收获是体会到了仅仅靠语言去传递思想是远远不够的,除去语言本身,这个过程中存在着“隐藏的维度”,存在以前我所没有意识到的广阔的空间和可能性。具体来说,演讲者的语气和情绪、演讲过程的安排,幻灯片的整体风格、文字的字体选择、色彩搭配、图片的使用、音乐音效等等,都会潜移默化地传递一种信息,一种感受。可以说,细节决定了很多东西,有时候字体的变化、或是图片的位置改动就会带来完全不同的效果。我制作PPT的过程,有时候就是在不停地改变图片、字体、色彩等等非常微小的细节。为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我常常会用几周的时间来制作幻灯片。我还发现有很多容易实现的技巧来把观众带入你的演讲,调动他们的情绪、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产生一种共鸣,使得他们能够最真切地体会到你想要表达的东西。类似的方式已经广泛地应用在各类影视作品当中了,只要我们看电影的时候稍微留心,就会发现导演们所做的各种“小技巧”。作为演讲来说,讲者本人就是最为重要的演员。真正的演讲者应该是忘我的,与所想要表达的思想融为一体。
四次基础实践,只是我对这个陌生维度些许探索的记录,而这种探索本身更让我体会到了其中的广阔和美。希望ACM班的后人们能够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在探索这个维度的道路上走得更远。用我最后一次基础实践的幻灯片作为结尾:
简介: 袁若石,男,2006级ACM班。高中毕业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理科班,本科毕业后继续留在交大攻读研究生。对物理、数学兴趣浓厚,喜欢各类的体育活动,曾报名参加ACM班体育节全部项目,并获得篮球、羽毛球、桌球等项目团体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