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 从人生的极小值做起

王鸿伟（2010级）

在电脑前坐下，打开编辑器，看到“ACM班20周年”的字眼，突然间思绪万千。ACM班10周年时，我还是大二的年纪。想起当年也为10周年纪念写了一篇文章，于是起了兴致，费尽力气找到了当年写的文字，细细读了一番。当年的文字记叙了自己在梅雨季节的一天，撑着伞从寝室骑车到中院上课的路上的回忆，回忆里想起了自己发挥并不算理想的高考。文章的最后回到现实，在结语里告诉自己，人不可以沉湎于无意义的回忆中，要永远活在真实的世界里，选择远方，然后风雨兼程。

文章读罢，心生感慨。当年的文字，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却又不乏自我鞭策和激励，颇有二十岁少年时那种迷茫、敏感又倔强的心境。如今十年过去，自己已近而立。十年的经历，改变了自己太多。一路走来，有太多的故事埋在心底。那么，这里想分享自己的两段经历，这两段经历，算是自己过去十多年来最为艰难的两段时光。我以为，人生大抵上是一个震荡上升的过程，所以回顾过去，你总会发现，有那么一些时刻，自己处在极小值点上，那也就是你觉得最为艰难的时刻。然而，当你正处于极小值点的时候，你并不会知道那就是你的极小值，因为你的状态有可能继续下滑，于是极小值还在不停地被刷新。而这是我们都想避免发生的。成功时的喜悦固然是人生的高光时刻，然而成功之前那一段漫长的攀登之路的起点，或许对我们会有更多的启发意义。

我想讲述的第一段经历，是我刚刚本科入学的时候。那时的我可以算作极小值，是因为对于我而言，“考败来交”不是一句戏谑和自嘲，而是真真实实的经历。刚入学时我录取的专业是船舶海洋与建筑工程学院里的土木建筑大类，选择这个专业倒也没有太多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我的父亲是一名建筑工程师，所以从小耳濡目染而已。刚入学的时候我去参加了ACM班的第二批选拔，但这并不是出于对计算机专业发展前景的远见，那时还是2010年，人工智能还处于黎明前的黑夜，计算机专业也远不如现在这般热门；同样，也不是因为自己对计算机专业有多么热爱，因为自己中学时并没有参加过信息学竞赛，对计算机专业几乎一无所知。我有时候也在努力试图回忆当时的心境：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报名ACM班呢？我觉得那就是出于一股不服气的劲儿。因为高考并没有发挥好，高考结束后的整个暑假，我都处于一种深深的压抑和怀疑中。然而，年少的自己异常的单纯和倔强：我觉得自己很好，而且我非常努力地想证明自己确实可以做得很好；虽然我对计算机专业几乎一无所知，但是我觉得我可以，我想挑战自己，仅此而已。那种倔强的劲头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十多年后，每每回想起入学时的那段日子，我都为当年的自己感到震动和钦佩。人生处于低谷时完全不可怕，但是想要走出低谷，却首先必须要有一股精气神儿，一股可以支撑你的强大的斗志和动力。

话虽如此，但是在得知自己被ACM班录取的那天晚上，自己还是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当时我们的班主任是陈天奇学长，我向他表达了我的担心，就是我完全没有计算机专业的基础，我担心在ACM班会过得异常艰难。那天晚上我们绕着学校走了很久，聊了很多关于ACM班的事情。回去后，陈天奇学长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他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这句话曾深深地触动了我，在这里，我也想把这句话告诉所有人：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成功不是只有最后的一刻，所有的成功，都开始于你灰心丧气了许久之后，重新振作自己的那个瞬间。

我想讲述的第二段经历，是我读博时的第二年和第三年。我当时选择的是在交大直博，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出国读博，原因也很简单：我其实并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方向，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要申请什么样的学校和导师。这样的状态其实很可怕，因为对于当时而言，我是完全不适合读博的那一类人。后来的事实确实如此：在我读博的第一年，我刚刚脱离了ACM班的“高压”环境，作为一名“新生”，感受到了无比地轻松。所以我第一年的心态非常放松，玩得非常开心。然而，进入第二年之后，事情逐渐发生了变化：和我一起直博的ACM班同学们，都已经陆续发表了第一作者的A类会议论文。然而自己第一年过于放飞自我，连要做什么方向都还一无所知。那段时间的自己非常煎熬，最怕的就是入睡前的那段时间，一躺在床上就会浑身难受，难以入睡，充满了对未来的害怕和焦虑。第二年的下半学期，我选择了去香港交换半年。因为当时的我觉得在学校里继续待着实在是太难熬了，我想改变一下现状。但是其实在香港的半年，才是我整个读博期间最难熬的时光。在香港的住宿条件过于简陋，狭小的房间甚至只能放下一张窄窄的床；而自己初来乍到，感受到了强烈的不适应；香港的导师又非常忙碌，无法提供更多的指导，一切还是只能依靠自己。我记得有一次跟母亲打电话时，我跟她说，我感觉都快要抑郁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隐隐地可怕。因为如果不是焦虑到了一定的程度，我是不会跟母亲说这些会让她担心的话的。幸运的是，当时和我一直在远程合作的一位老师，在我表达了自己的担心之后，对我说，你的数学功底很好，逻辑也很好，写作方面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其实只是缺乏有经验的人指导你。这些话对当时处于绝对低谷状态的我，无疑是天大的鼓励！所以这里我想再一次说，自信是人生触底反弹的最重要的支撑，但是如果你已经很难再自信起来，要设法寻求一切可以得到的帮助，让自己回到正确的向上的轨道上。

后来，虽然我的第一篇论文直到第三年快结束的时候才发表出来，才算是终结了我长达两年的焦虑期，但是第三年的时候我已经在摸索着自己的研究方向前进，最难熬的第二年已经过去。回想起那两年的经历，很多时候都可以用凶险来形容。人人都希望自己的人生顺遂，然而人生不可能完美。在艰难的时刻始终保持一颗强大的内心，才有可能让自己始终保持清醒的大脑，保持抓住机遇脱离低谷的能力。

现在的年轻人中有一个很流行的词叫“卷”，它表达了对于非理性的内部竞争的反感。诚然，人与人的性格各不相同，并非每个人都有强烈的努力与奋斗的想法。人的幸福感也并非完全由自身的成就所决定，而和自我追求同样相关。但是于我们而言，二十多岁正是人生中最朝气蓬勃的时光，如果年纪轻轻时就敏感脆弱，没有拼搏的动力和勇气，如此失去的机会确是以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回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生最大的遗憾不是“我没做到”，而是“我本可以”。超越的最本质的含义，不是超越别人，而是超越自己。而超越自己，就是从人生的极小值开始做起。我相信这也是本文集《超越》一名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