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又回到了大船停泊的水域。
夜里,几艘船只用铁链捆绑连锁在一起,秋风呼啸过河面,船只仅仅是在水面上微微荡漾。
宋延年这才知道,原来渔户之间也是有守望相助的。
通常□□户相熟的渔船会在同一个水域停泊,他们白日里分别划着自家的小船去捕鱼,能捕多少,全凭各家的本事。
但售卖鱼获时,他们往往会汇聚在一起,抱团不至于轻易被人压价,几搜船中还有一条船是专门用来处理大家卖剩下的鱼。
郭雅指着那条明显造型不同于其他船只的木船,回头看向宋延年。
“我们一般都在这条船上腌鱼。”
果然,风中带来一股咸鱼的味道,腥腥臭臭的,站在下风口的宋延年忍不住连续打了四五个喷嚏。
郭雅又是一阵哈哈笑。
宋延年揉了揉鼻子:感觉鼻子要坏掉了。
郭雅:“别看它闻起来臭臭的,煮的好的话,可香了!”
“到时去学堂的时候,带上两尾去。”
宋延年摇头,表示不是太想要。
三人回到船上时,丸子早已经做好,只是秋日里风大,做好的丸子也已经放凉了。
郭大娘又将丸子用小炉子热了热,这才端到船舱里。
“夜里风大,咱们就在这儿吃吧。”
郭雅一起帮忙着将放在甲板上的小饭桌搬到了船舱里,顺手将原先挂在乌篷檐下的油灯拎到了舱内,往桌上一摆。
宋延年和郭荣两人早就盘腿在舱里等着了。
船外秋风呼呼吹过江面,舱内狭窄的空间,被昏黄的油灯灯光充盈,柔柔的灯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微微跳动,别有一番温馨。
“带他们去哪儿玩了,去了这么久?”
许是气氛太好,郭大娘原先问责的话,都压低了声音。
只见她拿着一把大勺,往每个孩子碗里舀着丸子,侧头看向郭雅。
“我们去放虾笼了。”郭荣插嘴,捧着碗喊烫。
宋延年接过他手里的碗,帮他放在了桌上。
“谢谢延年。”
郭荣拿着汤匙舀起一个丸子吹了吹,不忘告诉他,“赶紧吃,不然要被我姐吃完了。”
话落!
成功的又收获了郭雅的一个脑崩儿。
“好吃吗?”郭大娘问宋延年。
宋延年:“好吃。”
说完,拿着汤匙又舀了个丸子,一口咬了下去。
他可没有说客气话,这丸子确实是好吃。
轻轻咬上一口,Q弹爽口!
一股鱼类特有的鲜香瞬间包裹住整个口腔,再混合上面粉的香气,让他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不知不觉,一碗丸子就被他吃完了。
放下碗,看看其他两人,也是同样的碗里空空。
看着几个孩子吃的香甜,郭大娘眼角的皱纹都带着笑意,一头有些凌乱的头发也显得可亲起来。
“爱吃就好,下次再来玩啊,大娘还给你做这丸子汤,到时大娘换种鱼来做,还会有不同滋味。”
“娘你说真的?”
郭荣马上转头对宋延年说道,“延年,下次的旬假你再来吧。”
说完如数家珍的数着不同种类的鱼名,“白鲢鱼,草鱼......鲅鱼,我都爱吃!”
宋延年:......
他哪敢这么厚脸皮啊,他要敢这样做,他爹宋四丰非得把他的皮给揭了不可。
饭后,郭雅帮忙着收拾桌面,郭大娘又恢复了沉默,方才的轻松笑容像是昙花一现。
她交代了两声,转身就出了船舱到船尾收拾炉子等家什。
只见她扔了个木桶到河里,麻绳晃晃悠悠,很快就打上了两桶水,将水倒入大盆子后,拖过旁边的一张小杌凳,坐下开始洗洗刷刷。
宋延年:“郭荣,你家的鸬鹚呢?”宋延年期待的问郭荣,毕竟他一开始就是被他口中的鸬鹚吸引来的。
据说,这鸬鹚得有三尺三的高度,他可盼着呢!
“对啊!我的鸬鹚呢?”郭荣转头问郭雅。
“姐,你看到我的鸬鹚没有?是不是被爹带去抓鱼了?”
继而发觉今儿他爹怎么这么迟了还不见踪影,往常这时候得在家中歇着了。
“爹呢?”他四处看了看,“去张伯家中喝酒了吗?”
“刚才咱们也忘记给咱爹留一份丸子了,回头他喝了酒,肚子又得闹不舒服了。”
郭荣语气里满满的懊恼。
宋延年眼尾扫到郭雅,发现她从郭荣提起他们爹时,脸色就不大对劲,低着头阴沉着脸。
只郭荣没有注意到,待郭雅听到郭荣还想要给他们爹留丸子的时候,更是将手中的抹布往桌上一摔!
宋延年和郭荣都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睛齐齐看着她。
郭荣小心翼翼,“姐,你怎么了。”
宋延年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抹布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退到一边。
郭雅面无表情,“别提你爹,你爹他死了!”
这是宋延年第一次看到郭家姐姐脸上这么凶,她绷着脸不笑的时候和郭大娘有了两分相似。
郭荣听到后,明显一愣,随即大哭了起来。
宋延年也是一惊,但是他仔细的看着郭雅想了想,就知道她说的应该是气话,并不是真的。
因为她脸上只见怒容,不见悲伤。
这明显不是死了爹的表情嘛。
宋延年提起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正要安慰郭荣,郭大娘就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
郭大娘出来的匆忙吗,一双手还湿漉漉的。
只见闺女绷着脸不吭声,儿子在一旁哇哇大哭,客人宋延年在旁边表情有些为难。
“怎么了这是?”
郭大娘随手往身上擦了擦湿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好了,不哭了,延年还在旁边看着呢?哭得这么大声,羞不羞啊!”
听到有人看着,羞耻之下郭荣有一瞬间的停顿。
下一秒却哭得更大声了!
“我爹都死了,还不让我哭嘛!”
郭荣心里又是悲伤又是委屈,他爹都死了,他娘还怕他哭大声了延年会笑话他。
“延年才不会笑话我。”
他在学堂里都哭了多少场了,延年可一次都没有笑话过他!
“你听谁瞎说呢!”郭大娘听到郭荣的话立马朝地下呸呸呸了几下,不论什么时候,好端端的说人死都是犯忌讳的。
下一秒郭大娘精准的用视线揪住旁边杵得直直的郭雅。
郭雅被这满满怒气的目光吓的后退了两步,随即又停住脚步,倔强的扭过脸不说话,一副死不认错的模样。
死丫头!郭大娘咬牙切齿,一双眼几欲喷火!
但见儿子哭得那般肝肠寸断,只得压下怒火,搂过郭荣哄道。
“乖,你姐胡说的,你爹他还好好的,你别听你姐瞎讲。”
郭荣揉了揉眼睛,露出满脸的泪水,却还是不相信,不住的哽咽:
“娘你就别瞒我了,我都长大了,呜呜,爹是怎么死的?”
郭大娘:“别一口爹一个死的,你爹没死!”
郭荣狐疑:“真的?”
郭大娘连声保证,旁边的延年也将他拉到一边,递了条手帕子给他,“擦擦,你爹他没事,你姐骗你的。”
说完,示意郭荣看他姐姐的神情。
郭荣看到他姐那毫无悲伤的表情,也转回了脑子,伤心过后是勃然大怒,“那她骗我干嘛!看我哭好玩吗?”
宋延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那厢,见儿子停止了哭泣,郭大娘压住因怒气而起伏的胸膛,压低声音不做表情:“郭雅,你跟我过来。”
“延年,你在这陪着郭荣一会儿。”
宋延年连忙应下。
郭大娘说完率先转头走到了船尾。
郭雅咬着唇,一双眼变幻不停,又拿起扔在桌上的抹布,重新将桌子擦了个干净,这才昂着头向船尾走去。
“走!和我一起去看我娘怎么训她!”
郭荣想了一通,觉得自己白伤心了一场,不甘心的拉上了宋延年要去看他姐挨揍。
“这臭丫头她胆大包天了,还敢瞎说爹死了。”
宋延年不想去,这明显是他们家的家事,他跟着凑合个啥劲儿啊。
“不,我不去!我累了,刚才去放虾笼子好累啊。”
他站在原地任凭郭荣怎么拖拽都不动。
“你和我一起在这儿休息吧。”他反过来想要拉郭荣。
郭荣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唾骂他没有义气,转头自己猫着腰悄声跟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郭荣就跑了回来,一改之前的咋呼模样,一脸沉默的缩在墙角。
宋延年无奈的站了起来,陪他缩在墙角,“说吧。”
郭荣哭丧的抬起头,“延年,我爹他不要我们了。”
在郭荣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宋延年才拼凑出一个事,原来前些日子,他爹在外面给他找了个小娘,近来吃住都在小娘的渔船上,俨然有要在那条船上长期居住下去的意思。
“娘她们都瞒着我,上次就只有我回来时他才回家过了那么一夜,这次我放假,他干脆都不回来了。”
“连我的鸬鹚,他都要送给那小娘养的娃娃了。”
郭荣悲从心来。
他用力的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和眼泪,神情愤恨。
“也不知道那小娘有什么好,简直就像下了迷魂汤一样,大姐说她都有五个娃了,我爹还当成宝一样,现在连家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