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科举一事,历来是三年一场,每一次科举,学子除了自身实力,运气一事也占很大的关系。”
“是以,切不可小看了每一个读书人,就算是一些落第的学子,也可能有不逊于他人的才能。延年你日后同他人相交时,更是要虚怀若谷。”
宋延年点头表示将这些告诫听进去了,一边上前帮忙童先生将他身上的蛛丝捻了干净。
待将先生身上的蛛丝捻干净,这才垂手在一旁继续听着童先生讲科举的事情。
虽然他爹一直想着要送他读书考科举,但科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四丰一介粗人表示,他也弄不懂。
最多就是听过几出状元郎打马游街娶得美娇娘的戏文。
所以,宋延年听得很认真。
经过了童先生一番细致的讲解,宋延年可算是弄懂了他接下来要考的到底是啥。
像他这样的蒙童有很多,但并不是每个家庭都想让孩子往举业方面走,更多的是让孩子学着认一些字,以后可以当个掌柜,账房的,赚一份薪酬。
这样让日子也好过一些。
而举业则不同,举业的蒙童在未考取功名前,唤做儒生,儒生要想在科举一道上事有所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赶考所花费的衣食住行银两就先不说了,单从书籍上来讲,儒生要背诵《论语》、《孟子》、《诗经》等书籍四十多万字,另外还要再看多于这些书籍几倍数量的注释。
到时试题出来,几句短短的题目,很可能是从一本书籍里抽出一句,再截搭上另一本书籍中的一句,从而来考察儒生。
宋延年听得内心一阵紧迫感,岂不是很可能连题目都看不懂?
童先生微微叹了一句。
“是以,这里的背诵,可不单单要求你对这些文句有印象,你须得将这些经典熟记于心,更甚者连它们是在哪一页哪一行都得记得清清楚楚。”
“学生会努力的。”
宋延年看了眼先生背后那一排排藏书,内心苦哈哈。
童先生满意的点点头,“我对你也有信心。”毕竟资质这么好的孩子他生平还是头一次见到。
“下一场县试是两年后的二月份。”
童先生沉吟片刻,“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踏踏实实的打牢基础,练好一手好字,再等上一届再参加这童试。”
宋延年在心里默算了下,再一届就是五年后,到时自己也才快十周岁,不晚不晚。
只听童先生继续说道。
“先生希望你到时能够一次就将县试,府试,院试一气呵成的通过,考取秀才功名。”
“不要像我一样,卡在院试这关,当了一辈子的老童生,穷困潦倒又稀里糊涂的过了这一生。”童先生自嘲。
宋延年看着童先生黯黯神伤的表情,对于童先生一直没考上秀才的原因也是好奇。
难道这考试的运气这么差嘛!
童先生也意识到自己一时的失言失态,唯恐自己的经验让宋延年对考学产生畏难心里,连忙将话题移开。
“待你考上秀才后,我们再找一家书院拜一个学识渊博的先生,再学上几年然后参加后面的乡试和会试。”
“谨遵先生教诲!”宋延年作揖。
“而在这之前,你一定得把字练好。”童先生眼睛盯着宋延年。
“我方才也和你说了,这科举一事,运道这回事向来是谁都说不准的,有时任你天资再高,才高八斗,不得考官看重,也只得遗憾落榜。”
“而这字写得好与坏,无形中会给我们增加那么几分运道。”
宋延年深以为然,卷面分嘛。
童先生将字帖递到宋延年手中,“我观你近来所习大字,要领掌握得不错。”
“但这字,你能写得好,别人一样能!科举答题时,要求儒生用馆阁体书写,大家同样是馆阁体,你要想脱俗于众,须得比常人付出更多。”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是说说而已,此外你还要临摹一些大家的字帖。”
“只有这样,你的字才有自己的风骨,让人见之欣喜,就算是有什么思想与考官有些许冲突,看在这手好字的面上,他也不忍轻易罢黜。”
宋延年点头,心里却想,到时考试的时候,还是得花上一笔银两将这考官的喜好忌讳好好打听一番,文章中切不可有触其眉头的观点。
至于这会不会显得太功利了,他表示考试嘛,还是需要变通的,做官本来就是名利场。
他怎么答题又不代表他以后一定照这样做官,具体事情需要具体分析的,他的思想可不顽固。
宋延年捧着先生赠与的这本字帖和一本注释,准备告辞。
视线扫过藏书的书架,宋延年停住了准备出去的脚步。
“先生,可以将那本书借我观看几天吗?”他手指着书架上高处的一本书,问童先生道。
童先生顺着宋延年手指的方向看去,书脊上的字有些小,他近来花眼严重,视力越发模糊。
凑近眯着眼瞧了瞧,仍然没有将那书名看个清。
“就是那本《古周髀算经》。”宋延年脆声道。
童先生笑着就要取书。
“我来我来。”宋延年哪敢让先生再爬那么高,摸着木梯,两下就将书取了下来。
“这孩子的身手就是利索,我是老了老了。”
童先生笑呵呵的说着,随手接过这书翻看了一番,抬眼看宋延年。
“这是一本算经,再兼着讲些天文知识,你对这有兴趣?”
算学一道他并不是很在行,这书买来许久都没怎么翻看过,书还新着呢。
宋延年点头,目光渴望的看着童先生,“能否借学生观阅几日?”
“可以是可以,只要你不觉得枯燥就好。”童先生将书放入宋延年怀中,继续说道,“我这里的藏书,你只要愿意,都可以过来看,但算学毕竟不是举业正经的经史,偶尔观之即可。”
宋延年一一应下。
回到寝室,才将东西放下,他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这本算经。
近来他正在尝试着将那块从河中捡回来的巨龟壳炼化。
而龟壳,自古以来就是占卜利物,眼见着那巨龟壳一点点的被他蕴养褪去原有的黑色,他难免的对卦学产生了兴趣。
说起来,他最想借的是《周易》,只是先生说了,《周易》是后面安排给他的课程,他怕现在提出借阅此书,会给先生留下好高骛远的印象,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退而求其次的选了藏书架中明显就是算学的这本《古周髀算经》。
和那本字帖不一样,这本书被保存的很好,淡淡的墨香印在色白如玉的棉连纸上,用手翻开书页,纸张柔软有韧性,才打开一会儿,他就看被里面的内容迷住了。
时间在童子的郎朗读书声中悄然流逝。
又是一夜,亥时一刻。
夜已静谧,深秋的夜里风大,大风吹得窗棂上的窗纸呼呼的响。
郭荣听着外面的风声,有些发困,却又睡不着。
他看了看还点着油灯,捧着一卷书,时不时在草纸上算着什么的宋延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延年,你还不睡啊!”
宋延年听到郭荣语气里的困意,转过头歉意的问,“是不是吵到你了?”
“嗨,那倒不会。”郭荣满不在乎,“你看书哪会吵到我,顶多就一点纸张翻动的声音,而且我看到了,你翻书可轻了。”
郭荣是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宋延年吵到他,虽然宋延年平日里就勤奋,夜里一般苦读到巳时三刻,卯时便又起身,简单洗漱一番又开始晨读。
但宋延年的动作向来轻巧,几乎没有吵到过他。
知道延年起得这般早,还是一日夜里他被尿憋醒了才发现的。
郭荣揉了揉鼻子,“今儿这风大,吹得我心里烦闷。”
宋延年了然,知道他这是替家里担忧,船上讨生活的,可不就是怕风大浪大嘛!
郭荣继续道,“你别误会了,我没有怕你吵呢,以前没来书院时,我丑时才睡下也是常事。”
宋延年讶异,“丑时?”
“怎么那么晚?”寻常人那个点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起来了。
“为了抓鱼啊。”郭荣爬上被子,拖着被子靠近床尾,凑近宋延年。
“你也知道的,我们家一直生活在渔船上,船上讨生活要看潮汐的,潮涨得太满的时候,我们也不敢去,所以我们有时是清早去捕鱼,一个月里也有几天得是大晚上赶趟呢。”
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大部分是晚上,因为晚上鱼多啊,白日里我们将虾笼和渔网在河里放下,晚上的时候再去收拢,清早就能赶个好市场了。”
宋延年听得有趣,将书一收,也准备躺上床。
郭荣借着那豆大的灯光看了那书的封面,不禁咂舌。
他连封面上的名字都还认不全,延年就已经在看里面的内容了。
不行了!他要自闭了!
宋延年吹了油灯,拉过被子,“那后天休假,明晚我们也出船吗?”
郭荣算了算潮汐,“出!”
“明晚我带你去收虾笼抓大鱼,后天清晨,我们还能再一起去集市上卖河鲜水货。”
“那行,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上完课去你家玩个痛快。”
说罢,闭眼就要睡去。
郭荣也闭上了眼睛,虽然还有点担心家里的船,但比这更大的风,他们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再加上和小伙伴聊了一会儿天,想到明天就回家了,一阵困意上来,不知不觉郭荣也睡过去了。
宋延年躺在床上,仍然不忘记运行着那辰州藏本,任灵韵之气在身体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
卯时一刻,宋延年精精神神的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