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飞在空中的篮球，本应该稳稳地落入篮框，突地一个颤栗，方向跟着一偏，球咚地声撞上了篮板，从周文瑾的眼前一掠而过。在一边守着的程焱跳起，把球抢了过来。

“猪？”程焱运着球，边闪躲边问道，“我没听错吧，校园里有养猪？猪跑出来了？说实话，我只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呢……”话音未落，手中的球又被周文瑾手一勾，带了过去。“你没见过的事多着呢！”原地跳起，又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程焱气得跺脚，正准备下一波争夺，谁知周文瑾把球朝他扔了过来。“干吗？”

“太晚了，不打了。”周文瑾走向场边，拎起背包。其他几个人也没反对，本来就是来放松下，又不是正经比赛。程焱精力充沛得像无处安放，把球顶在指头上转着圈，意犹未尽道：“再打一会吧，我都没怎么出汗。”

“下次吧，我明早要去趟观星楼。”周文瑾朝其他几个人挥挥手。

“观星楼？”程焱说得太快，差点咬着舌头。周文瑾轻轻嗯了声，替他把地上的背包捡起。

程焱看了周文瑾一眼，这人真淡定啊！

H大里面的建筑虽说没多少文化底韵，当然这不是说H大人没文化，而是H大不像那些百年老校，她建校晚，还太年轻，还没来得及积累，但是有几幢很有名气，其中之一就是观星楼。观星楼得名于门前有一个圆弧型的类似于门的雕塑，寓意此门通向浩瀚无垠的宇宙，可以纵观星河，再加上里面的几位院士，有的是载人航空航天的设计师，有的是卫星发射的国宝级专家，于是这幢极具现代主义风格的科研大楼便被H大人称为“观星楼”。

观星楼边上就是航空博物馆，这一块，只要来H大的人必到这里打卡，进博物馆预约就行，而观星楼门口是有保安站岗的。据说里面的研究项目都是国家机密，H大的学生能够参与到，哪怕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也够吹一辈子了。

十月的夜已经有了点冬的味道，特别是在北京这种北方城市，一件外套根本挡不住瑟瑟的凉意。程焱拉上外套的拉链，扭头朝周文瑾瞅去。

“别憋着了，想问就问吧！”周文瑾笑出了声，“你这一路上都看我八百回。”

程焱抓抓头，嘿嘿笑了两声，问之前，还四下望了望，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谁通知你的？”

“他说是邱鸿谷院士的助教。”

程焱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羡慕是当然的，嫉妒和恨却是不敢，然后还有一点点的感慨和唏嘘。来H大的，可以说几乎都是学霸，就是不是，也离学霸不太远，而周文瑾却是学霸中的学霸。这才大三刚开始，很多人好不容易才适应了H大的节奏，把那些悔涩难懂的基础课从头啃到尾，嚼巴嚼巴勉强咽下去，还在担心会不会挂科，人家都进观星楼了，看样子是师从邱鸿谷院士。这位老先生个头不大，有着浓重的四川口音，一头白发，像个老寿星似的，看着特别和蔼可亲。错，千万不要被这种假相所欺骗，H大工程学院的很多专业教材都是由他编著的，算是航空航天方面的泰斗人物。老先生自己做学问严谨，对学生要求也高，可这也挡不住人家桃李满天下。目前，老先生致力于研究航空新型材料这个方向，多少人想拜在他门下。老先生说了，他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最多再带一到两个博士生。周文瑾这家伙真是好命，好命也罢了，问题是，还长得比你帅。周文瑾看程焱又是咬牙又是嘀咕的，问道：“脑补什么大戏呢？”

“感觉咱们不能再好好做朋友了。”这差距，真是士可忍，哥如何忍？

“干吗，要绝交？”周文瑾边笑边问。

“绝交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愤，怎么也得割袍断发。”程焱叹了口气。

“你有病啊！”周文瑾作势要摸他的额头。程焱一把拂开，“我和你说，也就我胸怀宽广，换个人被你秒成渣渣，还能和你称兄道弟，谈笑风生，如影随形，做梦吧，你！”

周文瑾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点了下头：“那要我怎么感谢你呢？”

程焱想了想，竖起两根手指：“怎么也得请我吃两顿烧烤。”

周文瑾抬手与他击掌：“成交！”两人都乐了。周文瑾指着他：“两顿烧烤，你也就这点出息。”

“珍惜点吧，周同学，我不是什么时候都这么心慈手软的。”程焱突然站住，嘴朝前呶了呶。周文瑾只看到一个背着包匆匆疾行的身影，在前方拐向了女生宿舍楼的方向。“谁呀？”

“袁越，真够拼的。”程焱朝图书馆看去，此时，已是一片黑暗。“说起来，这位袁同学也和你一样是个幸运儿，哎呀，我今晚一下遇到你俩，我是不是也能沾上点好运气？”

周文瑾给他一个建议：“明天去买张彩票检验下。”

程焱当真了，拿出手机，刷刷地翻着：“我先看看最近中奖的数字是哪几个？”

周文瑾一笑，不经意地朝袁越过去的方向看了看。幸运？他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幸运，如果硬要说有，不过是实力加努力的结果。当一个人有了那种中巨奖的好运，也不见得是好事。比如袁越，平时成绩一般，高考时超常发挥，进了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H大，听说拿到通知书后，她家大宴宾客三日。然后呢，大一时，她挂科三门，大二时，大一挂科的补考过了两门，可大二又挂科了两门，还是三门。也不知道这次补考能过几门。她的学习态度真的很好，很勤奋，学得非常辛苦，如果换成一些偏文科的专业，她也许会过得很轻松，但她偏偏选择了课业极其繁重、相对难度非常高的工程力学。她在毕业前应该还有一次补考机会，要是再不通过，毕业就难了。

宿舍楼一般是十点熄灯，不过这难不倒学工程的这帮学生，个个都是动手小达人，各式各样的小台灯纷纷登场。周文瑾的台灯最简单，就一根管子一个灯泡，程焱有些不忍直视：“拿开，拿开，你这也太有损你学霸形象了。”

“实用就好。”周文瑾也不反驳，在桌前打开笔记本，“你先洗澡吧，洗完我洗。”一个寝室四个人，其他两个还没回来，估计是在做实验。

程焱凑过来，笑得很诡异：“你是不是怕对面的女生偷窥你的玉体啊？”现在的女生，简直是豪放得不行，偷窥偷得理直气壮，有一个还直接用上了望远镜，一边看，还一边唱：对面的哥哥看过来，看过来……

“那个用望远镜瞧你的是大一计算机专业的吧，叫啥果子的？哦哦，宁檬。袁越排寝室落了单，和她们班凑在一块了。”程焱突地一拍大腿，“诸航也是那个寝室的！”

“然后呢？”周文瑾眉头紧蹙，盯着屏幕上一直转圈的波纹。电脑被入侵了。这是他设计的防火墙，只要有人来过，就会留下波纹的痕迹。以前从没有人成功过，而这个人不仅成功了，还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不过，还算君子，就把他的几个文件夹打开看了下，其他没动。很像一些游客登上泰山顶，用水笔在台阶上写下一行字：XXX到此一游。周文瑾嘴角一倾，有意思。不知道这人是对他感兴趣还是对他的防火墙感兴趣？

“你觉得怎么样？”程焱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什么怎么样？”周文瑾抹了把脸。

程焱一脸愤懑：“我这说半天了，你一句都没听？”

“听的，你说诸航……”周文瑾拧了拧眉，说起诸航，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航空航天概论》。在H大，无论是哪个专业，这门课都要修的，哪怕你是学传媒的。那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诸航打了场球，他推了她一下，她愤怒而去。这本书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气的，她没有带走。他把书捡了回来，想着找个机会还过去。还书、借书，周文瑾想起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提到一个关于借书的典故：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初步，一借书，问题就大了。虽然这书不是他借的，他要是还回去，诸航如果要表达谢意，一来一去……周文瑾想象不下去了，诸航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人的样子，大概不太像会感激他的样子。

“你说想邀请诸航来个对抗赛？”周文瑾这次听清了。

程焱一脸的兴奋：“她打得很不错的。”

周文瑾承认是很不错，要不然他也不会认错性别。H大也有女篮校队，但那些女生，实话实说，架势很足，实力实在勉强。不过H大女生本身就少，凑出一支篮球队，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必女篮教练现在应该盯上诸航了！“你是想和她对抗，还是邀请她加入，一起对抗别人？”诸航要是加入女篮，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所谓好手难敌双拳，诸航打得再好，配合跟不上，呵呵——周文瑾轻笑，这是他该操的心么？

“当然是做队员啊！我有种直觉，她要是成了你的对手，会非常可怕，别看她是女生。”

周文瑾不想打击程焱，却又不得不提醒道：“那你问过你的对手，他们同意女生加入么？”虽然这个女生很强。

程焱张大嘴巴：“我就这么一想，这不还没实施么。”

周文瑾拍拍他的肩：“洗澡去吧，把窗户关关好。”晚上的光线很暗，但灯一开，还是容易一目了然的。

程焱也感觉这个想法可能只能是个想法，不禁有些沮丧：“要是诸航是个男生就好了。”

男生？周文瑾拿起《航空航天概论》，哗哗地翻了下，他那天也就看走了一次眼，诸航有哪一点像男生，瞧瞧这书，从序到章节，密密地画着一朵朵鸢尾花。估计经常画，画得很逼真，有点工笔画的技法。这样的事，是男生做的出来的？还有，她怎么考进H大的，就这学习态度？

“鸢尾花的花语是什么？”周文瑾叫住准备去水房的程焱。

“什么尾？”

“鸢尾！”

“这是种鸟吗？南美洲的？”

周文瑾嘴角抽动了下，扯出一丝笑意：“大概吧！” 89EgMWoMRS21FSU6E4wOe0a/0GI7VGR8IQJM3LlaiXRqjrXHAgdbJbagokaabaL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