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侯沧海的工作,接下来重点是解决熊小梅的工作问题。熊小梅精心设计了简历,打印成精美册子,不停地投给任何有可能接收自己的单位,有政府,有企业,还有教育机构。这些简历如小石头抛进大海,被波涛吞没,没有一点涟漪。
除了投简介以外,熊小梅还参加了无数场招聘会,招聘会比较操蛋的是总有“工作两年”等设定条件,将刚毕业的大学生挡在门外。
次走出人山人海的招聘会场,熊小梅步履沉重地走在街道上,侯沧海跟在身后。
“我不甘心!高中苦读,终于考上大学,结果大学毕业又回到厂里,奋斗七年,绕到了起点。刚进校时,陈华总说学得好不如生得好,我不以为然,现在终于相信了。如果我有个好爸妈,哪里还用得着这样四处奔波。”
侯沧海明知道安慰无用,还得安慰。
回到学校,在女生楼前分手时,熊小梅沉默地回到寝室。
“招聘会怎么样?你为了爱情,一心想要留在江州,老天应该受感动吧。”闺蜜陈华见熊小梅神情低落,不再开玩笑,“上午杜老师来过,让你抽时间到办公室去一趟,有事找你。”
“什么事?”
“杜老师没有说原因。”陈华叹息一声,“你好歹还留在秦阳,江州是省内第二大城市,秦阳是第三大城市,转来转去,都是全省前三甲。我家在小县城,全省排名在三十位以后,我宁愿不要工作,也不回小县城。”
陈华和熊小梅是202寝室有名的两朵鲜花,这些年引无数俊男折腰。陈华在大二谈过一次恋爱,是体育系帅哥。在大三分手,从此一直没有谈恋爱。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熊小梅来到辅导员杜老师办公室。
杜老师一个人在办公室,招呼熊小梅坐在沙发上,还热情地倒了一杯水。
“分配有着落没有?”杜老师为人厉害,一张嘴如刀锋一般利,所有学生都畏其三分。今天态度亲切,很反常。
熊小梅道:“今天到人才市场参加招聘会,高不成低不就,没有合适的。”
杜老师拍了拍熊小梅手背,道:“人生关键就是几步,考大学算是一步,找工作是一步,谈恋爱是另一步,走对了,步步高。转换思维,天宽地阔。”
熊小梅没有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杜老师继续深入道:“小梅是我们系里最优秀的女生,完全有留校资格。有一个叫冷小兵的同学对你很有好感,想和你交往。他父亲在学校有地位,搞一个留校指标容易得很。(校总务处冷处长的儿子是我们学校大四的,冷处长是总务处长,总务处长在学校有地位,搞一个留校指标容易得很。)”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冷处长)的名片,递给熊小梅,道:“你考虑一下,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留在大学工作,以后读研、考博,条件都很好。”
直到此时,熊小梅才惊讶地发现杜老师是在为自己介绍男朋友。她把名片放在桌上,道:“杜老师,我有男朋友了。”
杜老师微笑道:“有男友也没有关系,没有结婚都是自由的,你慎重考虑此事。”
熊小梅和侯沧海好得蜜里调油,如何能够接受另一个异性,特别还是用这种方式。她正要拒绝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小胖子将头探了进来。
杜老师道:“冷小兵来了,快进来吧。”
熊小梅对冷小兵的名字没有一点印象,进来的小胖子倒是见过面。在学校舞厅跳舞之时,还和这个小胖子跳过一曲。她发现这个小胖子跳舞时总是有意无意缩小身体距离,便拒绝了其再次邀请。今天,小胖子穿上西裤、白衫衣,打上领带,衣冠整齐。比较可惜的是小胖子鼻子里有一撮鼻毛顽强地伸出来,非常刺眼,干净利索地破坏了整体形象。
“小梅,你好,我是冷小军,美术系的。”冷小军肚子微微往外凸,这种形象在中年人里面比较常见,在学生中则很少见到。他的声音嘶哑,是个破嗓子。
熊小梅站了起来,态度坚决地道:“杜老师,我走了。”
杜老师将熊小梅送到了门口,道:“冷小兵是忠厚人,家庭条件很不错,你可以考虑,不要急于做决定。”
熊小梅道:“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不会考虑冷小兵。”
在办公室,熊小梅被突发情况弄得有些发懵,回到宿舍渐渐回过味来,十分惊讶平时一身正气的杜老师怎么会做这种“红娘”,她反复想着这个问题:“杜老师肯定知道我在谈恋爱,百分之一百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装着不知道,介绍那种歪瓜裂枣给我?”
陈华回来,她迫不及待地讲了此事。
陈华同意熊小梅的判断,道:“杜老师应该(肯定)知道你在谈恋爱,有一次她到我们寝室没有见到你,直接说又和中文系的大个子谈恋爱去了。”她又冷静地分析道:“杜老师肯定对冷小兵爸爸有所求,才会当说客。她负责介绍,成不成是你的事情。”
两人正聊着,寝室外响起了一个男声:“请问,熊小梅在不在?”女生寝室素来被阿姨守得如铁桶一样,特别是在夏天,极少有男子上来。这个男子能进来,很反常。
熊小梅紧张地道:“那个人,你说我不在。”
陈华对敢于大胆通过官方渠道追求女生的男人感到有兴趣,走到门口就见到一个小胖子,小胖子正好迎着阳光,整个人看上去油光水滑,如刚出笼的肉包子。
“你找谁?”陈华微微扬着头,很高傲。
冷小兵最喜欢在校内欣赏美女,长期执着于此,对校内出色美女都有印象。陈华相貌出众,身材火爆,早就进入其视线。他没有想到陈华和熊小梅住一个寝室,结结巴巴地道:“熊小梅在不在?”
陈华道:“不在。”
冷小兵拿出一封信,道:“麻烦你转交熊小梅,谢谢了。”
陈华接过信,转身进屋,顺手将寝室门关上。冷小兵站在门口略有二三十秒,这才离开,离开时,脑子里又浮现起陈华高傲的脸,暗道:“什么世道啊,美女太多,男人不够用。”
这封信写得很直接、赤裸裸,放出了“如果同意谈恋爱就留校”的大招。这个大招非常有力,把看到信件内容的侯沧海气得直踢大树。
“妈的,这是什么人,挖墙角挖到我的头上,真是老鼠别左轮——起了打猫心肠,必须要迎头痛击。”这是侯沧海看罢来信后的直接反应。
熊小梅将信件撕掉,嘲笑小胖子心思猥琐,是一个奇葩。
侯沧海琢磨着如何痛揍这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他是说干就干的性格,立刻找到来自美术系的散打队队友,先摸冷小兵底细。
队友得知此事,鄙视道:“这正是冷小兵的做事风格。冷小兵仗着他爸爸的关系,在系里牛哄哄的,极为让人讨厌。”
侯沧海想起其撬墙角的恶劣行为,不由得恶从胆边生,道:“冷小兵是个人渣,老子今天要为民除害,专打人渣。我在哪里弄他最合适?”
队友道:“冷小兵喜欢跳舞。他曾经吹嘘过,进学校舞厅如履平地,一分钱都不会花。要想收拾他,最好的地方就是舞厅外面。”
晚上恰好在音乐系小舞厅里有一场舞会。侯沧海找借口没有与熊小梅约会,直奔音乐系小舞厅。小舞厅美女多,门票贵,在这里跳舞的都是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学生和校内校外社会人。
冷小兵最喜欢在小舞厅跳舞,一场没有落下。
今天他将详细分析利弊的求爱信送到了熊小梅寝室。凭着他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对社会的认识,熊小梅这个工人子弟很大可能会选择自己。至于中文系的大个子在学校可以牛逼,离开学校后屁都不是。
有了这份自信,冷小兵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意外的是在202寝室看到了另一个让自己心仪的女子,这个女子与熊小梅相比起来更加妖娆。在前往音乐系舞厅的那段林荫道上,冷小兵幻想着将熊小梅和陈华一起搞到手的幸福时光。
“可惜,我是讲道德的,不会脚踏两条船,否则就真可以享受齐人之福了。如果,她们实在要一起爬上我的床,那我也不能违背女方意愿,要做出自我牺牲,勉强笑纳吧。”正在自我陶醉之时,冷小兵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在黑暗中,冷小兵看不清来者是谁,向左移动一步,准备从侧面绕过黑影。
冷小兵移动,黑影也移动。
冷小兵借着路灯光认出来者正是熊小梅的大个子男朋友,道:“让开。”
侯沧海道:“冷小兵,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实话,冷小兵体力不佳,最怕野蛮人,如果侯沧海二话不说就动手,他必然吃亏。如今侯沧海开始讲道理,他根本不怕,挺了挺胸膛,道:“从法律上来讲,你和熊小梅没有任何关系。你和熊小梅,我和熊小梅,关系是平等的,凭什么你能追求熊小梅,我就不能。”
在侯沧海心目中,自己站在冷小兵面前义正词严地斥责他时,冷小兵必然会在自己正义之光下变得特别矮小。侯沧海没有料到冷小兵不仅没有狼狈,反而挺起胸膛侃侃而谈,说的话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侯沧海克制住愤怒,道:“熊小梅不愿意,明白吗?”
冷小兵反驳道:“熊小梅是否愿意,不是由你来说,而是熊小梅亲口告诉我。我重申一遍,你和熊小梅,我和熊小梅,关系是平等的,除非是有婚姻。我们都是学生,没有婚姻,因此我们都有追求熊小梅的权利。”
这是典型诡辩。
侯沧海和熊小梅正在热恋之中,好得蜜里调油,如胶如漆。而熊小梅和冷小兵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绝非什么狗屁等距离关系。
讲道理是越讲越扯不清,侯沧海准备动手了。在动手时,他脑袋变得格外清醒,目光锐利。他一个毫无预兆的鞭腿,狠狠抽在冷小兵小腿上。
冷小兵是个没有体力的小胖子,无法抵挡这个异常凶猛的打击,如肉口袋一般倒在地上,大声惨叫起来。侯沧海动手以后便不再客气,俯身又打了一拳。这一拳若是打得实在,冷小兵面部肯定会严重受伤,说不定会惹麻烦。因此,拳头即将打在脸上之时,侯沧海变拳为掌,结结实实地抽在冷小兵脸颊上。
冷小兵只觉得被一根木棒抽过,脑袋晕乎乎的,如一辆破烂自行车在脑子里晃荡,发出极不和谐的响声。
打倒冷小兵后,侯沧海一点都不兴奋,心情复杂地回到女生楼下,大吼道:“202,熊小梅,有人找。”
一身长裙的熊小梅很快出现在走道上,对着黑暗的楼下挥了挥手。
在报刊亭下,熊小梅得知冷小兵被男友揍了一顿,紧张地道:“冷小兵爸爸是当官的,打了他,肯定要惹大麻烦,会不会影响分配?”
“这是他先来挑衅,活该挨打。再说,我出拳时收了力,不会打出问题。”侯沧海想到冷小兵的背景,又道,“如果真有谁找你询问这件事情,你就一口咬定不知道,不管什么情况,你都咬定不知道我做过什么事。你确实也没有看见我打人,不用撒谎,撒谎容易穿帮,记忆就从我们这一刻相见开始。”
两人在操场边散步,熄灯时才各回寝室。
侯沧海刚进寝室就被两个汉子拦住。两个汉子是保卫处干部,专程来处理冷小兵被打之事。侯沧海有足够心理准备,跟着两个汉子来到保卫处。面对保卫处干部,他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坚持没有打人。
在保卫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保卫处梁处长和冷小兵爸爸在保卫处楼上见面。
冷小兵爸爸道:“怎么样,能把侯沧海扣了吧。冷小兵被打成脑震荡,现在还在呕吐。”
梁处长道:“侯沧海是老手,死硬分子,坚决不承认打过冷小兵。”
冷小兵爸爸急眼道:“老梁,我这些年很支持保卫处工作吧,你们要办什么事,我一次折扣都没有打过。如今我娃儿在学校被人殴打,你们不能袖手旁观,要依纪依法处理。”
梁处长下楼后,拍响桌子,给侯沧海戴了手铐,吼道:“你不要死猪不怕开水烫,痛快承认了,学校会酌情处理。”这是其伎倆,只要承认打人,就算是个死硬分子,也得由着保卫处拿捏。
侯沧海不为所动,道:“没做就是没做,就算给我戴上手铐,我还是这一句话。留置只有二十四小时,到时还得放我回去。放我出去,我就要去找学校党委书记、校长告状,你们凭着一面之词,将无辜学生关押二十四小时。”
“你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我的权利。你把手从我鼻子前面拿开,有理讲理,不要这么凶狠地对待学生,你们是学校保卫处,是保卫我们的,不是欺负我们的。”侯沧海忽然发现自己和母亲有几分相似,到了恶劣环境,语言丰富起来,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保卫处长扬起手臂,准备扇人。他的手臂在空中扬了扬,又收了回来,道:“你不要耍小聪明,学校到处都有监控,你的所有行为都有录相。”
最初侯沧海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若真有录相,保卫处的人就不会和自己啰唆了。他平静地道:“有监控,请拿出来,我们一起看。”
梁处长以前在地方派出所工作过,若是以前,早就抡起拳头。调到学校保卫处后,他吸取教训,将臭脾气收了起来。他转身出门,又上楼,找到冷小兵爸爸道:“侯沧海真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承认错误,要想其他办法。”
熊小梅与侯沧海分手以后回到寝室,压根不知道男友在保卫处关了一个晚上。早上吃过早饭,拿着书,来到教学楼。
杜老师叫住熊小梅,脸色难看,道:“侯沧海昨天晚上殴打了冷小兵,冷小兵脑震荡,住进医院。你知道侯沧海为什么打人吗?”
熊小梅想起男友“不说假话”的交待,道:“我昨天和侯沧海在一起,但是确实不知道杜老师说的事情。”
杜老师威胁道:“侯沧海被学校保卫处拘留了。校方对打人的事情很重视,按照以前惯例,肯定要开除侯沧海。侯沧海即将毕业,面临分配,被开除以后,前途就毁了。”
“校方”传递的压力让熊小梅觉得窒息,愣了神,道:“真会开除吗?”
“肯定会。”杜老师点了点头。
“杜老师,有什么办法?”熊小梅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
杜老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要看当事人冷小兵是什么态度,他不追究,事态没有这么严重。他坚持追究,只能开除。冷小兵在校医院三楼七号房。”说了这句话,杜老师转身就走,走路时高跟鞋打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刺耳声音。
熊小梅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回到寝室以后就躲在床上默默哭泣。闺密陈华最先发现异样,赶紧陪在她身边安慰。
“侯沧海家里人帮他联系到政府机关工作,如果被开除,他就完了。”熊小梅这时将男友叮嘱忘在脑后,脑里只是想着杜老师所言。
“这事要和侯沧海商量,问清楚再说。”陈华不是当事人,冷静得多。
两人来到男生楼,得知侯沧海晚上被保卫处带走,一直没有回来。熊小梅慌了神,想起侯沧海被关在保卫处的悲惨模样,直抹眼泪。
两个女孩又来到校保卫处。
校保卫处梁处长正在喝茶,见到两个漂亮女学生进门,猜到与侯沧海有关。他冷眼瞧着两个女生,心道:“难怪冷小兵会争风吃醋,他娘的,这两个年轻女孩子当真漂亮。”
熊小梅在校园内素来没有将保卫处看在眼里,相较学生处等部门,保卫处在学生眼里是一个冷衙门。此时男朋友被关在里面,冷衙门就散发出不比寻常的威严,眼前的胖干部变得格外强大。
“你们是大学生,难道不知道规定吗?侯沧海殴打同学事件性质恶劣,必须处理。”梁处长讲这话时非常严肃。
杜老师和保卫处的人说法一致,让熊小梅失了分寸。离开保卫处时,她眼泪唰唰往下流。此时,陈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到医院去探探虚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医院三楼七室,冷小兵正在看电视。他原本以为进来的女子是熊小梅,没有料到来者是性感又漂亮的陈华。他连忙理了理衣服,热情地道:“你怎么来了?快,请坐。”
陈华盯着冷小兵,道:“你不是被打成脑震荡了,怎么活蹦乱跳的!我有话和你谈。”
二十四小时以后,侯沧海走出了校保卫处。他的判断基本准确,冷小兵肯定没有什么大事,只要自己不承认打人,校保卫处拿自己没有办法。
侯沧海在保卫处该睡觉就睡觉,该吃饭就吃饭,神经大条得让保卫处经验丰富的几位同志都觉得“此子不凡”。走出保卫处,他自由地行走在校园里,在阳光照耀下直奔小面馆。
保卫处的饭食难吃到极点,馒头硬邦邦,一碗汤水没有一点儿油星。侯沧海狼吞虎咽吃下一大碗杂酱面,这才定下神。
熊小梅听到招呼声以后立刻飞奔下楼,如果不是来往同学多,肯定如小鸟一样扑进侯沧海怀里。
“你终于出来了。”熊小梅说起这话,鼻子开始发酸。
侯沧海警惕地道:“谁来找过你?”
熊小梅道:“杜老师找过我,说是保卫处拘留了你,学校要开除。这一次全靠陈华,她代表我到医院去找了冷小兵,双方达成谅解。等会我们找个馆子,请陈华吃饭。”
侯沧海道:“陈华代表你,到医院给冷小兵赔礼道歉了?”
熊小梅道:“陈华不是道歉,只是看望了冷小兵。冷小兵说既然我不愿意,他肯定不会再来找我。”
侯沧海脑中闪过陈华,又闪过冷小兵,总觉得事情有点怪,怪在什么地方,一时又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