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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十点半,喧闹的小城开始安静,远处建筑工地上的机器声鲜明起来,你告诉我们大球二球在他们的洞里打呼噜,物理教师趴在台灯下匆匆忙忙判试卷。即便不评定教师职称也要努力工作。你说他感到脖颈上有一阵瘙痒,回头看时,发现整容师把乳罩扯掉了。你平静地对我们说,整容师用硬邦邦的奶头蹭着伏案工作的物理教师的脖子!这空前的温柔使他周身冰凉,眼里火辣辣的;没嚼烂的猪大肠在胃里翻滚着。你特别强调:整容师有两颗鲜红的、出类拔萃的乳头。说到乳头时我们发现你的眼睛在幽暗的铁笼子里放出两点绿光,好像两只飘荡的萤火虫儿,石膏的鲜味儿催人泪下,从你的黑洞洞的嘴巴里喷出来。工人用手把石膏变成粉笔,你用肠胃把粉笔还原成石膏。你说:

看到那一抹随着年龄增长愈发茂密的绿色小胡子,他的警惕性被唤起,尽管满嘴猪肠味道提醒他不可忘记她的好处,但他还是说:

“你严肃点,不要调戏我!”

整容师羞红了脸,愤怒地道:

“嫁给你干什么?我有性欲!”

你麻木地转述着:

物理教师头顶上一声巨响——我认为他会有这种错误感觉——他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她在手腕子上咬了一口。

后来他们就上了床。他强忍着恶心去亲吻她的嘴唇,那股殡仪馆里特有的气味渗进他最深层的意识里。他知道自己神经过敏,整容师曾当着他的面用上等的香皂洗身体上下所有的地方,连一根毛也不放过,但他还是闻到那股浓烈的、难以用文字表述的气味。而每当此刻,他就变成了废人。

整容师眼睛里的泪水使他自责,台灯昏黄的光照耀着她虽到中年但因皮肤上生有柔软金毛所以光泽灿烂的肉体。他痛苦地说:

“球他妈,不是我不想,是因为你身上的味儿毁了我……”

整容师像鲤鱼一样跃起来,嘟嘟哝哝地说:

“我身上没味儿……没有……亲爱的……我知道……是工作累垮了你……营养又跟不上……如果说我身上有味儿前几年就没有吗?你是怕影响革命工作,是吗?”

你让我们看到:

她沉甸甸的乳房像气锤一样锻打着他的肋条,连他心脏上的肌肉都受到震动。后来他又感到她的乳头像烟头一样烫皮,便弓着腰,意欲坐起。李玉蝉胸膛一挺便把他重新压倒。用竹片绷成的床面在他们身下咯吱咯吱响。你说他在忍受着李玉蝉的迫击时突然看到从墙洞里探出了两颗圆溜溜的头颅。他奋发努力,把正在得趣的李玉蝉掀了个仰面朝天。她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抄起了一把扫帚,高高地举起来,对准了物理教师的头颅。但她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她也看到了那两颗从墙洞里抻出的头颅。他们相对一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这两个人真是滑稽。”

她将手中的扫帚对着他们投过去,两个头颅闪电般地消失了。

她大口地喘着粗气,看样子好像在发狠、在决断,然后她就像老虎一样对着物理教师扑上来。

“孩子们的妈,饶了我吧!”女人柔软的肉堆在他身上,令他愤怒,但忍气吞声惯了,明明好不高兴,也要用好话求情。

李玉蝉坐起来,噘着嘴,用一只手,痛惜地抚摸着张赤球瘦骨嶙峋的躯干。

“方老师也像你一样瘦。”她说。

“你怎么知道?”他警觉地问。

“他躺在我的整容床上……”

你说他惋惜地说:

“一个好人死啦……”

很远的地方有个乡村,公鸡不合时宜地啼叫起来。

“这瘟鸡,也发了疯!”她仰在床上,不知用什么腔调说。

张赤球顺利地呼吸着,拍拍妻子的肚子,说:

“你睡吧,我把试卷改完。”

李玉蝉翻了一个身。你说,他跳到椅子上。

鸡又叫了一遍时,夜很静,听得见隔壁方老师的遗孀低声的抽泣。

李玉蝉坐在床沿上,双腿下垂,脚尖接近地面。

他打着哈欠,畏畏缩缩地拍拍她的肩膀,说:

“睡吧,孩子他妈。”

“睡你妈的屁!”她大吼一声,便无声无息了。

熟睡后女人的嘴巴里放出牛羊口腔里的热烘烘的青草味儿,殡仪馆的气味掺杂其中,不是绝对不可忍受,似乎又不能忍受,处在可忍又不忍之间的李玉蝉嘴中的蒸汽喷在物理教师骨骼突出的脸上。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方老师……”她的嘴唇上挂着一道黏稠的涎线,唇上的绿胡子十分可爱,“他从我的整容床上站起来,浑身一丝不挂,像个脱了毛的公鸡……他对我说,‘张嫂子,我不想死,我还记挂着老婆孩子……我的心还在跳……’”

李玉蝉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张赤球甚至都生出几分醋意,他说:

“又不是你的丈夫死啦,你哭什么?”

“要是我的丈夫死啦,我就不哭啦,”她说,瞪着眼说,“我连一颗眼泪也不掉!”

“为什么连一颗眼泪也不掉呢?”他惊讶地问。

“为什么不连一颗眼泪也不掉呢?”她也惊讶地反问着。

紧接着开始的便是死一般寂静,一只碧绿的透明小虫好像没有重量,在他和她之间飞舞,联结着两个人的思想,增加着两个人的敌视,还建立了他她与你你与我们的联系。一个女人竟然因为男人满足不了她肉体的渴望而发疯——惊人的发现,物理教师的心脏像铜钟一般发出嗡嗡的巨响。当然,他说,对你们来说这不是什么“惊人的发现”,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为爱而生,为性而死。

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你貌似平静地说着,但你的十根手指紧紧地箍住横杆,简直就是猫头鹰的爪子。从方富贵死在讲台上那一时刻开始,我就产生了强烈的吃粉笔的欲望,粉笔的气味勾引得我神魂颠倒,人们都说我得了精神病,说什么,随便,我想吃粉笔。我只有吃粉笔。你眼泪汪汪地向我们叙述着你的感觉,你甚至唤起了我们久已忘却的对粉笔的感情:当我们举起一束鲜艳的粉笔时,我们也曾经唾液大量分泌,肠胃隆隆鸣叫。接下来的问题是,这粉笔是给你吃呢,还是留下我们自己吃? kSwqeK/6HCnNb0UwqvyhlIXVPSIkb8C/pEiHWulU7yYJN/XQrHXVLb/CwJpolcF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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