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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的女人

刊于《费城问询报》( The Philadel phiaInquirer

1951年5月27日

我叫玛格丽特·利里,今年十岁,在中心小学读五年级。我没有兄弟姐妹,不过我有一对很好的父母,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都不怎么关心我。不过不管怎样,我们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和一个被谋杀的女人扯上关系。

你要是和我们一样住在沿街,绝不可能想到一些可怕的事——比如枪击、持刀伤人、把人埋进地下——就发生在你家的后院。所以当这些事情真的发生时,你并不相信,而是继续往吐司上涂黄油或烘烤蛋糕。

让我来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是七月中旬的一个午间。天气很热,母亲对我说:“玛格丽特,去商店买些冰激凌回来。今天是星期六,爸爸会回家吃午饭,我们今天要美美地吃一顿。”

出门后,我选择从屋后的空地穿过去。那片空地很大,孩子们曾经还在这儿打棒球,地上有些碎玻璃和其他的小玩意儿。就在我自顾自地拿着冰激凌从商店往回走,事情突然就发生了。

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我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

声音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一个女人被埋在了混着石头和玻璃的泥土下面,她正在疯狂地尖叫着,希望有人把她挖出来。

我愣在了原地,心里害怕极了,她则不停地尖叫,因为被泥土盖着,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随即我开始奔跑起来,中途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是又爬起来接着跑。我打开纱门走进屋子里,母亲就在这儿,她很平静,不知道我刚刚发现了什么——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被埋在我们家的后院,就在一百码外的地方,用尖叫声提示着发生了一桩残忍的谋杀案。

“妈妈……”我开口道。

“不要拿着冰激凌站在那儿。”母亲说。

“可是,妈妈……”我说。

“赶紧把冰激凌放进冰箱。”母亲说。

“听我说,妈妈,空地那边有个女人一直在尖叫。”

“记得洗手。”母亲说。

“她正在不停地尖叫,不停地尖叫……”

“让我想想,现在需要盐和胡椒。”母亲的声音显得很遥远。

“听我说,”我大声说道,“我们得把她挖出来。她被埋在厚厚的泥土下面,如果我们不救她,她会憋死的。”

“我相信她可以等我们先吃完午饭。”母亲说。

“妈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亲爱的,这还用问吗。你现在赶紧去洗手,再把这盘肉拿到你父亲那里去。”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埋在那儿的。”我说,“但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得赶紧帮帮她。”

“天哪,”母亲说,“冰激凌怎么都这样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杵在阳光下等着它融化吗?”

“那片空地……”

“快端过去,赶紧的!”

我走进餐厅。

“嗨,爸爸,空地那边有个女人在尖叫。”

“我从来就没见过有哪个女人不尖叫。”父亲说。

“我没开玩笑。”我说。

“你看上去确实很严肃。”父亲说。

“我们得拿上鸭嘴锄和铁锹,像挖埃及木乃伊那样把她挖出来。”我说。

“玛格丽特,我可不觉得自己是个考古学家。”父亲说,“这样吧,等到了凉爽的十月,我会挑个好日子,再接受你的邀请。”

“但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几乎尖叫起来,整个人既兴奋又害怕,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可父亲却只顾着把肉夹进盘子里,然后切成小块开始享用起来,完全不再理会我。

“爸爸?”我说。

“嗯?”他嘴里还嚼着肉。

“爸爸,你吃完午饭就出来帮我一起挖吧。”我说,“爸爸,爸爸,我可以把我存钱罐里的钱都给你!”

“好吧。”爸爸说,“这么说,这是一笔交易咯,对吗?那么重点就在于你能拿出多少钱。按时薪来算的话,你愿意出多少工资?”

“我愿意把我一年来攒下的五美元都给你。”

父亲摸了摸我的胳膊。“我很感动,我真的很感动。为了让我陪陪你,你愿意花钱买下我的时间。说实话,玛格丽特,你让你老爸觉得自己太失职了,没有花足够的时间陪陪你。这样吧,吃完午饭我就出去,听听是不是像你说的,有个女人在尖叫,而且,我不收钱。”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吗?”

“当然了,我说到做到。”父亲说,“但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情?”

“在我出去之前,你必须吃完午饭。”

“没问题。”我说。

“很好。”

等母亲进了餐厅坐好后,我们开始吃午餐。“别吃得这么快。”母亲说。

我放慢了速度,但马上又开始加快速度。

“你听到妈妈说的话了吧。”父亲说。

“有个女人在尖叫。”我说,“我们得快点儿。”

“我打算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先吃牛排,再吃土豆和沙拉,最后吃冰激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要喝上一大杯冰咖啡。”父亲说,“这可能就要花上个把小时。还有一点,小姑娘,如果你再在午餐期间提起那个尖叫的女人,我就不和你去参加她的‘独奏会’了。”

“遵命,先生。”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先生。”我说。

午饭时间像是有上百万年那么漫长。每个人的动作都那么慢,就像电影里看到的慢动作一样。母亲慢慢地站起身子,然后慢慢地坐下来,慢慢地移动手中的刀叉和勺子,甚至连房间里的苍蝇的飞行速度也变得格外慢。父亲咀嚼食物的速度也慢得出奇。实在太慢了,我差点儿尖叫起来:“快点儿!拜托了,快点儿,赶紧的,吃完就跑起来吧,直接用跑的!”

但是我没有出声,我不得不坐在那儿,和家人一起慢慢地享用午餐。而就在外面那片空地上(我甚至可以听到那个女人在那里尖叫!不停地尖叫),那个尖叫的女人正孤零零地待在那儿,可此时全世界的人都在吃午餐,太阳很热,那片空地就像天空一样空荡荡的。

“好了。”父亲说,他终于吃完了。

“现在你能和我出去看看那个尖叫的女人吗?”我说。

“我要先喝点冰咖啡。”父亲说。

“说到尖叫的女人,昨天晚上查理·内斯比特和他的妻子海伦又大吵了一架。”母亲说。

“这不算什么新鲜事。”父亲说,“他们总是吵架。”

“要我说的话,查理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母亲说,“不过他妻子也一样。”

“我倒觉得她人不错。”父亲说。

“你那是带了私心,毕竟,你当年差点儿就把她娶回家了。”

“你怎么还提这件事?”父亲说,“说到底,我也只当过她六个礼拜的未婚夫。”

“你和她分手,是明智的。”

“你也知道海伦那个人。她一心想做演员,还想跟团到处去表演。我是不能理解这种行为,所以才选择和她分手。不过她人很好,可爱、善良。”

“可你看看她最后的归宿,一个像查理那样可怕的野蛮丈夫。”

“爸爸。”我说。

“这点我承认,查理的脾气是很糟糕。”父亲说,“记不记得海伦当年可是在我们高中毕业演出里担任主角的?她那时简直漂亮得像一幅画。她当时还写了几首歌。就在那年夏天,她还为我写了首歌。”

“哈!”母亲说。

“不要笑,那首歌还挺不错的。”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那首歌。”

“这是我和海伦之间的事。让我想想,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爸爸。”我说。

“你最好赶紧带女儿去后院吧,”母亲说,“她都急晕了。以后再把那首美妙的歌唱给我听吧。”

“好吧,走吧。”父亲说。我赶紧拉着他从家里跑到了空地上。

空地仍然空荡荡的,天气依然那么热,地上的玻璃瓶闪烁着绿色、白色和棕色的光芒。“好啦,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尖叫的女人在哪儿了?”父亲笑着说道。

“我们忘记拿铲子了。”我大喊道。

“等听到她的尖叫声,我们再去拿工具。”父亲说。

我带他去了之前听到女人尖叫声的地方。“仔细听!”我说。我们开始寻找尖叫声。

“我什么也没听见。”父亲最终开口道。

“嘘,”我说,“再等等。”

我们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嘿,你在哪儿?”我大喊道。

我们听到了阳光炙烤大地的嘶嘶声,听到了风儿轻轻吹过树林的声音,听到了远处驶来一辆公共巴士的声音,听到了汽车经过的声音。

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玛格丽特,”父亲说,“我建议你回家躺下,还要在额头上敷一块湿毛巾。”

“可她之前就是在这里。”我大声喊道,“我听到她在不停地尖叫、不停地尖叫,你瞧,这儿有被翻挖过的痕迹。”我开始疯狂地对着地面大喊道:“嘿,你在下面吧!”

“玛格丽特,”父亲说,“这是凯利先生昨天埋垃圾时挖的大洞。”

“那肯定是有人趁着夜里,将一个女人埋进了凯利先生挖的洞里,又把洞填好了。”我说。

“好啦,我要回去冲个冷水澡了。”父亲说。

“你不帮我一起挖吗?”

“最好不要在室外待太久了,”父亲说,“天气实在太热了。”

父亲转身离去。我听到自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该死的!”说着,我对着地面重重地跺了跺脚。

就在这时,尖叫声又响起了。

或许她之前叫累了,刚才一直在休息,现在她为了我,又开始尖叫起来。

此刻站在烈日下的空地上,我只觉得有些想哭。我跑回家里,砰的一声打开门。

“爸爸,她又开始尖叫了!”

“当然,当然。”父亲说,“跟我来。”他把我领到楼上的卧室。“来。”他说。他让我躺下,还把一块冷毛巾敷在我脑袋上。“你现在需要放松一下。”

我哭了起来。“爸爸,我们一定要救救她,她整个人都被埋进土里了,就像埃德加·爱伦·坡小说里的那个人一样。她在不停地尖叫,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你想想这该多么可怕。”

“你下午不许再出去了。”父亲担心地说,“就在家里休息。”说完爸爸走了出去,锁上了门。我听到他和母亲在前屋说话。我又哭了一会儿,之后便停了下来,起身踮着脚尖走到窗前。我的房间在二楼,很高。

我把床上的床单拿了下来,将它系在床柱子上,再把它从窗口放出去。然后我从窗口爬出来,顺着床单一路滑下去,落在地面上。接着,我悄悄跑进车库,拿上几把铲子,然后又跑到空地上。天气比之前更热了。我拿着铲子开始往下面挖,整个期间,那个女人一直在尖叫……

这不是轻松的活儿,我得用铁锹不断地把石头和玻璃铲起来。我知道我得干上整个下午,但即使这样,时间也许还不够用。我该怎么办呢?去找其他人帮忙吗?估计他们会像父亲和母亲一样毫不在意吧。我只能一直挖,一个人一直挖。

大约十分钟后,迪皮·史密斯沿着空地小路走了过来。他和我年龄相仿,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就读。

“你好啊,玛格丽特。”他说。

“你好啊,迪皮。”我喘着气说。

“你在干什么?”他问。

“挖东西。”

“挖什么东西?”

“有个尖叫的女人被埋在了地下,我要把她挖出来。”我说。“我没听到尖叫声啊。”迪皮说。

“你先坐下来,等一会儿就能听到了。你要是能帮我一起挖,就更好了。”

于是我们静静等着。

“你听!”我大喊道,“你听见了吗?”

“嘿。”迪皮说,他的声音里带着赞赏,眼睛里闪闪发光,“很好,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什么?”

“尖叫声啊。”

“我们得再等等。”我有些听不明白。

“再来一遍。”他摇着我的胳膊执意道,“继续啊。”迪皮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棕色弹珠,把它递到我面前,“给你,只要你再来一遍,我就把这个弹珠给你。”

地底下传来一声尖叫声。

“太赞了!”迪皮说,“快教教我!”他围着我蹦来跳去,好像我刚刚创造出了什么奇迹似的。

“不是我……”我刚想解释。

“你是不是花了一角钱从得克萨斯州达拉斯市的魔术公司买了《用玩具发声》这本书?”迪皮大叫道,“你嘴里是不是含着一个锡制的口技器?”

“是……是的。”我撒谎了,因为我想让他帮忙一起挖,“如果你愿意帮我一起挖,我待会儿就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

“没问题。”他说,“给我一把铲子。”

我们开始一起挖,不时能听到那个女人的尖叫声。

“天哪,”迪皮说,“还以为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挖出来呢。你太厉害了,玛吉。”接着他又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谁?”

“那个尖叫的女人,你肯定知道她的名字吧。”

“当然了。”想了一下后我再次开口道,“她叫威尔玛·史威格,今年九十六岁,是一个有钱的老太太。她被一个叫斯派克的人埋在了地下面,这个男人还伪造过十美元的钞票。”

“知道了,长官。”迪皮说。

“她身上还藏着宝藏,而我,我是一个盗墓贼,为了宝藏我要把她挖出来。”我一边喘着气说道,一边兴奋地挖掘着。

迪皮的眼睛里顿时增添了一抹东方的神秘色彩。“我也可以当盗墓贼吗?”他甚至有一个更好的设想,“要不咱们就把她当作克利奥帕特拉公主吧,一位戴着钻石的埃及女王!”

我们不停地往下挖,我想,我们一定能把她救出来的,一定能的。只要我们能不停地继续往下挖!

“嘿,我有个主意。”迪皮说完就跑开了,回来时拿着一张纸板,他用蜡笔在纸板上涂写着什么。

“继续挖!”我说,“我们不能停下来!”

“我在做一个指示牌,你瞧!梦乡公墓!我们可以把鸟和甲虫装进火柴盒之类的东西里,再埋到这儿。我要去找一些蝴蝶来。”

“别啊,迪皮!”

“这样做才更有意思,我还要找一只死猫,也许……”

“迪皮,赶紧拿起铲子往下挖!拜托了!”

“我累了,我想先回家睡个午觉。”迪皮说。

“你不能这么做。”

“谁说不能的?”

“迪皮,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他踢了一脚铁锹。

我轻声在他耳边说:“真的有个女人被埋在这儿。”

“当然了。”他说,“你之前不就说过了嘛,玛吉。”

“你也不相信我。”

“只要告诉我你是怎么用玩具发出声音的,我就继续帮忙挖。”

“可我没法告诉你,因为那叫声不是我发出来的。”我说,“这样吧,迪皮。我现在站远一点儿,你就留在这儿仔细听。”

那个女人又开始尖叫起来。

“嘿!”迪皮说,“这儿真的有一个女人!”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我们快一起往下挖!”迪皮说。

我们又继续挖了二十分钟。

“我很好奇她究竟是谁呢?”

“不知道。”

“不知道是尼尔森太太、特纳太太还是布拉德利太太,不知道她长得漂亮不漂亮。你说她头发是什么颜色的呢?她是三十岁、六十岁还是九十岁呢?”

“快挖!”我说。

挖出来的土越堆越高。

“不知道等我们把她挖出来,她会不会奖励我们。”

“肯定会的。”

“会不会给我们二十五美分?”

“肯定不止,我打赌她会给一美元。”

迪皮一边挖一边回忆道:“我曾经读过一本关于魔法的书,书里一个印度教徒赤着身子爬进一座坟墓里,在里面睡了六十天,什么东西都不吃,没有麦乳精饮料,没有口香糖或糖果,没有空气,整整六十天。”他的脸突然拉了下来。“我说,要是这儿就是埋了一个收音机,那我们这么拼命地挖,是不是太亏了?”

“有一台收音机也好啊,那它就属于我们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影子落在了我们身上。

“嘿,你们这些孩子在做什么呢?”

我们转过身子。是凯利先生,这块空地就是他的。“你好啊,凯利先生。”我们说。

“知道我现在想让你们做什么吗,”凯利先生说,“我想要你们拿起铲子,把你们从洞里面挖出来的土再铲回去。这就是我想让你们做的事情。”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甚至也想尖叫起来。

“可是凯利先生,这儿有个女人在尖叫……”

“我没兴趣听你扯,反正我什么也没听见。”

“你听!”我大喊道。

那个尖叫声。

凯利先生侧耳听了听,然后摇了摇头。“什么声音也没有。在我给你们一脚之前,赶紧把洞填好,然后乖乖回家去!”

我们只好把土填回去。这期间,凯利先生一直双手交叉着站在旁边,那个女人明明在尖叫,但凯利先生却假装没有听到。

等我们把土都填回去后,凯利先生跺着脚离开了,嘴上还不忘说:“你们现在就回家去,要是再让我在这儿看见你们……”

我转头望向迪皮,低声道:“就是他。”

“什么?”迪皮说。

“肯定是凯利先生把凯利太太谋害了,先把她勒死,再把尸体装进盒子埋在了这儿,但他没想到,最后她醒过来了。他刚刚就站在这儿,明明能听到她的尖叫声,却故意装作听不见。”

“嘿。”迪皮说,“就是这样的,他刚刚就站在这里对我们撒谎。”

“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我说,“叫警察来抓捕凯利先生。”

我们跑向街角商店的电话前。

五分钟后,警察敲响了凯利先生家的门。

我和迪皮躲在灌木丛里,仔细倾听着。

“是凯利先生吗?”警察问道。

“是的,先生,有什么需要帮你的吗?”“凯利太太在家吗?”

“在的,先生。”

“我们能见见她吗,先生?”

“当然了。嗨,安娜!”

凯利太太走到了门口,看着外面的警察问道:“有什么事情吗,先生?”

“抱歉了,”警官道歉道,“凯利太太,我们接到报警说你被埋进了一块空地里。举报者听起来像是个孩子,但我们依然得确定一下。抱歉打扰到你了。”

“是那两个该死的小崽子。”凯利先生愤怒地叫喊道,“要是再被我碰上,我非把他们撕成碎片不可!”

“快跑!”迪皮说。我们赶紧跑开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我说。

“我得回家了。”迪皮说,“好家伙,我们现在是真的有麻烦了,肯定要挨揍了。”

“但是那个尖叫的女人怎么办?”

“别管她了。”迪皮说,“我现在可再也不敢靠近那块空地了。老头子凯利肯定会在那儿守着,等我们一过去就拿着他磨剃刀的皮带狠狠地抽我们一顿。对了,玛吉,我想起来了。老凯利听力好像不太好,有点儿耳聋呢!”

“哦,天哪。”我说,“难怪他听不到尖叫声。”

“再见,”迪皮说,“都怪你那该死的口技,我们现在可惹上麻烦了。待会儿再见吧。”

我顿时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人帮我,也没有人相信我。我真想跟那个尖叫的女人一起被困在箱子里活活闷死。警察肯定以为我撒谎了,现在估计正在追捕我——虽然我也没想到会是一场乌龙。父亲现在可能也在找我,或者等他发现床上没人了后,肯定会来找我。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最后一件事,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我沿着街道一户一户地拜访住在那块空地附近的人家。我按下一个个门铃,门一开,我就问:“打扰了,格里斯沃尔德太太,你家里有谁不见了吗?”或者说:“你好啊,派克太太,你今天气色很好啊,很高兴你在家呢!”只要我看到女主人在家,我就只礼貌地聊两句,再去街上别的人家。

时间过得飞快,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脑子里不停在想,哎呀,那个女人被埋在地下,箱子里总共就那么点儿空气,如果我速度不快一点儿,她会被闷死的,我必须加快速度!我继续按响门铃,敲开一扇扇房门。天色更暗了,我都打算直接放弃回家算了,正在这时,我敲开了最后一户人家——查理·内斯比特先生的门,他家就在我家隔壁。我不停地敲啊敲。

来开门的不是内斯比特太太,也就是我父亲口中的海伦,而是查理·内斯比特先生本人。

“是你啊,玛格丽特。”内斯比特先生说。

“是我。”我说,“下午好。”

“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小家伙?”他说。

“我想见见你的妻子内斯比特太太。”我说。“这样啊。”他说。

“可以吗?”

“她去商店了。”内斯比特先生说。

“那我等等她。”说着我顺着他身侧的缝隙溜进了屋里。

“嘿!”他说。

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天哪,今天实在太热了,”我说,一边努力保持冷静,一边想着那片空荡荡的空地和箱子里的空气,尖叫声变得越来越弱了。

“喂,听好了,小家伙,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等了。”查理走过来对我说。

“为什么?”我说。

“我的妻子不会回来了。”他说。

“什么?”

“我意思是她今天都不会回来了。我刚刚也说了,她去商店了,不过……不过……她还要去斯克内克塔迪看望她妈妈。她可能要待上两三天或者一个礼拜才回来。”

“那太可惜了。”我说。

“怎么了?”

“我想告诉她一件事。”

“什么事?”

“我就是想告诉她,空地里埋着一个女人,那人正隔着厚厚的泥土尖叫呢。”

内斯比特先生手里的香烟掉了下来。

“你的烟掉了,内斯比特先生。”我抬起脚,用鞋点了点地上的烟说道。

“是吗?是的,是掉了。”他喃喃道,“好的,等海伦回来后我会把你说的故事转告她的,她应该会喜欢的。”

“谢谢你,真有一个女人被埋在了地下。”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她的声音了。”

“那你怎么确定,那不是一株曼陀罗根呢?”

“什么是曼陀罗根?”

“小家伙,这么说吧,曼陀罗是一种植物。一种会尖叫的植物,我在书上看到过。所以你又怎么知道那不是一株曼陀罗呢?”

“这一点我倒从来没想过。”

“现在想也可以。”说着内斯比特先生又拿了一支烟。他想尽量表现得自然些。

“对了,小家伙,你有跟别人说过这件事吗?”

“当然了,我告诉了很多人。”

正在点烟的内斯比特先生被火柴烫了一下手。“那他们做了什么吗?”他问。

“什么都没做,”我说,“他们都不相信我。”

他笑了。“当然了,你就是个孩子,他们怎么会相信你的话呢?”

“我现在打算回去用铲子把她挖出来。”我说。

“等等。”

“我得走了。”我说。

“再待会儿吧。”内斯比特先生坚持道。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开始激动起来。

他抓住我的胳膊。“小家伙,会打牌吗?打二十一点?”“会的,先生。”

内斯比特先生从桌子上拿了一副牌出来。

“我们来玩一局。”

“我现在就得去挖土了。”

“时间还早呢。”内斯比特先生平静地说道,“不管怎样,我妻子也许等会儿就会回来。是的,没错。你再等等她,再等一会儿。”

“你觉得她一会儿就回来吗?”

“当然了,小家伙。再说说那个尖叫声吧,声音很有力吗?”

“声音越来越弱了。”

内斯比特先生舒了口气,笑了。“你们小孩子就是喜欢玩。来,我们现在来玩二十一点吧,这比什么尖叫的女人有趣多了。”

“我得走了,已经很晚了。”

“再待会儿吧,你反正也没事可做。”

我知道内斯比特先生想干什么,他想就这样拖着我,一直到那个尖叫声彻底消失。他想阻止我去帮她。“我妻子十分钟后就到家了,”他说,“是的,只要十分钟,你就坐在这儿等等吧。”

我们开始打牌。时钟上的指针嘀嗒嘀嗒地转动着,太阳下山了,暮色越来越浓。我能想象到那个尖叫声肯定变得越来越微弱了。“我得走了。”我说。

“再来一局吧,”内斯比特先生说,“小家伙,再等一个小时,我妻子就回来,再等等吧。”

于是又过了一个小时。内斯比特先生看了看表:“好了,小家伙,现在你可以走了。”我知道他在计划什么,他会趁着半夜偷偷地把他还活着的妻子挖出来,换一个地方再把她活埋了,很好!“再见了,小家伙,再见了。”内斯比特先生放我离去了,因为他觉得箱子里现在肯定没有氧气了。

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我回到空地附近,躲在了一堆灌木丛里。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把事情告诉家人吗?可他们都不相信我。向警察举报查理·内斯比特先生?但他会说他妻子出门走亲戚了。没有人会相信我!

我看了看凯利先生的房子,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我跑到之前听到尖叫声的地方,就那样站在那儿。

尖叫声消失了。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以为再也听不到尖叫声了。一切都结束了,都是我来得太晚了。

我弯下腰,把耳朵贴在地面上。

我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很弱,我差点儿就听不到。

那个女人没有在尖叫,而是在唱歌。

她唱的大概是:“我是那么爱你,深深地爱着你。”

这是一首悲伤的歌。她的声音非常微弱,而且有些断断续续。在地下的箱子里待了那么长时间肯定让她精神有些失常了。只需要给她一些空气和食物,她就会好起来的。可她只是继续哼着歌,没有再尖叫,也不再在乎生死,就只是哼唱着。

我听了听她唱的歌。

接着,我转身径直穿过空地,走上台阶回到家门口,然后打开前门。

“爸爸。”我说。

“终于找到你了!”父亲大喊道。

“爸爸。”我说。

“你要挨揍了。”父亲说。

“她不再尖叫了。”

“不许提她!”

“她在唱歌。”我大声道。

“你在撒谎!”

“爸爸,”我说,“她就在外面,如果你再不相信我的话,她很快就会死掉的。她现在正哼着歌,那首歌是这样的。”我开始哼唱起那首曲子,还唱了几句歌词:“我是那么爱你,深深地爱着你……”

父亲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快步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你刚刚唱的什么?”父亲说。

我又唱了一遍:“我是那么爱你,深深地爱着你。”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首歌?”父亲大喊道。

“就是刚才在那块空地上听到的。”

“可这是海伦写的歌,这是她多年前为我写的歌!”父亲大喊道,“你不可能知道歌词的,除了我和海伦,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从来没唱给任何人听,包括你。”

“当然了。”我说。

“老天!”父亲大喊着跑出门去拿铁锹。我再见到他时,他正在空地上挖,还有很多人和他一起挖。

我高兴得都想哭了。

我按下了迪皮家的电话号码,接通后我说:“嗨,迪皮。一切都搞定了,一切都进展顺利。大家现在都知道那个尖叫的女人了。”

“太棒了!”迪皮说。

“两分钟后我们在空地上碰头,记得拿上铲子。”我说。

“谁晚到谁就是猴子!再见!”迪皮叫道。

“再见,迪皮!”我说完就跑了起来。 H9047vs3UPGDCWCurzLPNUjniQ02rKmw6ZM575ojFYoX+jJnjE5PGspkPtHuG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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