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期,天下大乱,儒学式微,玄风大炽,清谈成为一种社会时尚,谈玄也就成为名士的标配。清谈之风培植了名士的思辨热情和语言智慧,因此,谈玄析理、表情达意都力求尽善尽美。无论是析玄理、议朝纲、品人物、赏山水、衡艺文,即使斗狠使气、打情骂俏、弄奸耍滑,也能妙语连珠,兴味盎然。
《言语》门凡一百零八则,几近《世说新语》十分之一,表现了魏晋士人多方面的思辨智慧和语言才情。渊雅者,有简文帝的“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有顾长康的“千岩竞秀,万壑争流”;机智者,有边文礼的“颠倒衣裳”,有桓温的“伯也执殳,为王前驱”;刁滑者,有孔融的“想君小时,必当了了”,有谢仁祖的“坐无尼父,焉别颜回”。即使口吃的邓艾,面对晋文帝“卿云‘艾艾’,定是几艾”的戏谑,亦能巧妙对应出“凤兮凤兮,故是一凤”的妙语。至于钟毓、钟会兄弟少时面对魏文帝“何以汗”与“何以不汗”的刁难而瞬间应对出的“战战惶惶,汗出如浆”“战战栗栗,汗不敢出”,应视为顶尖级别的脱口秀。
001边文礼见袁奉高 ① , 闳也。 失次序 ② 。 《文士传》曰:“边让字文礼,陈留人。才隽辩逸。大将军何进闻其名,召署令史,以礼见之。让占对闲雅,声气如流,坐客皆慕之。让出就曹,时孔融、王朗等并前为掾,共书刺从让,让平衡与交接。后为九江太守,为魏武帝所杀。” 奉高曰:“昔尧聘许由,面无怍色 ③ 。 皇甫谧曰:“由字武仲,阳城槐里人也。尧、舜皆师而学事焉。后隐于沛泽之中,尧乃致天下而让焉。由为人据义履方,邪席不坐,邪膳不食,闻尧让而去。其友巢父闻由为尧所让,以为污己,乃临池洗耳。池主怒曰:‘何以污我水?’由于是遁耕于中岳颍水之阳,箕山之下,终身无经天下色,死葬箕山之巅,在阳城之南十里。尧因就其墓,号曰箕山公神,以配食五岳,世世奉祀,至今不绝也。” 先生何为颠倒衣裳 ④ ?”文礼答曰:“明府初临 ⑤ ,尧德未彰 ⑥ ,是以贱民颠倒衣裳耳!” 按袁闳卒于太尉掾,未尝为汝南,斯说谬矣。
①边文礼:边让字文礼,汉末名士,兖州陈留(今开封市)人。博学善辩,擅属文,曾作《章华赋》,名噪一时。官至扬州九江郡太守。被曹操所杀。袁奉高:袁阆字奉高,汉末汝南(今河南上蔡)人。官太尉掾。刘孝标注“闳也”,误。②失次序:举止失措。③怍(zuò):惭愧。④颠倒衣裳:《诗经·齐风·东方未明》:“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形容匆忙失序。⑤明府:汉代称太守为府君或明府君。明府即明府君之简称。⑥彰:彰显。
002徐孺子 ① 稚 也。 年九岁,尝月下戏,人语之曰:“若令月中无物 ② ,当极明邪?” 《五经通议》曰:“月中有兔、蟾蜍者何?月,阴也;蟾蜍,亦阴也,而与兔并明,阴系于阳也。” 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
①徐孺子:见1/1。②月中物:古代传说月中黑影是蟾蜍,是后羿妻嫦娥的化身。
003孔文举 ① 融也。 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 ② 。诣门者 ③ ,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 ④ 。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 ⑤ ,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 ⑥ 。”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 ⑦ ,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 ⑧ ,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 ⑨ 。 《续汉书》曰:“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四世孙也。高祖父尚,巨鹿太守。父宙,泰山都尉。”《融别传》曰:“融四岁,与兄食梨,辄引小者。人问其故,答曰:‘小儿法当取小者。’年十岁,随父诣京师。河南尹李膺有重名,融欲观其为人,遂造之。膺问:‘高明父祖尝与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也。’众坐莫不叹息,佥曰:‘异童子也!’太中大夫陈韪后至,同坐以告,韪曰:‘人小时了了者,长大未必能奇。’融应声曰:‘即如所言,君之幼时,岂实慧乎?’膺大笑,顾谓融曰:‘长大必为伟器!’”
①孔文举:孔融字文举,汉末鲁国(今山东曲阜)人,孔子二十代孙,建安七子之一。曾任北海相,世称孔北海,后为曹操所杀。刘孝标注“二十四世孙”,误。“四”疑为衍字。②司隶校尉:官名。掌管监察京师和所属各郡百官的职权。③诣门者:到门拜访的人。④清称:声誉清高的人。中表:指与姑母、姨舅子女之间的亲戚关系。通:通报,传达。⑤先君:指前辈,祖先。伯阳:老子姓李字伯阳。师资:老师。史载:“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所以有“师资之尊”之说。⑥奕世:累世。通好:通家之好。汉魏以师友为通家。⑦太中大夫:官名。掌皇帝之顾问应对。⑧了了:聪明伶俐。⑨踧踖(cù jí):局促不安的样子。
004孔文举有二子,大者六岁,小者五岁。昼日父眠,小者床头盗酒饮之,大儿谓曰:“何以不拜?”答曰:“偷,那得行礼!”
005孔融被收 ① ,中外惶怖 ② 。时融儿大者九岁,小者八岁,二儿故琢钉戏 ③ ,了无遽容 ④ 。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 ⑤ :“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收至 ⑥ 。 《魏氏春秋》曰:“融对孙权使有讪谤之言,坐弃市。二子方八岁、九岁。融见收,弈棋端坐不起。左右曰:‘而父见执。’二子曰:‘安有巢覆而卵不破者哉?’遂俱见杀。”《世语》曰:“魏太祖以岁俭禁酒,融谓‘酒以成礼,不宜禁’,由是惑众,太祖收置法焉。二子龆龀,见收,顾谓二子曰:‘何以不辟?’二子曰:‘父尚如此,复何所辟!’”裴松之以为《世语》云融儿不辟,知必俱死,犹差可安;孙盛之言,诚所未譬。八岁小儿,能悬了祸患,聪明特达,卓然既远,则其忧乐之情,固亦有过成人矣!安有见父被执,而无变容,弈棋不起,若在暇豫者乎?昔申生就命,言不忘父,不以己之将死,而废念父之情也。父安尚犹若兹,而况颠沛哉!盛以此为美谈,无乃贼夫人之子与!盖由好奇情多,而不知言之伤理也。
①收:逮捕。②中外:内外。③故:仍旧,依然。琢钉戏:古代一种儿童游戏。④了无遽容:毫无惊恐的神色。⑤徐进:从容进言。⑥寻:随即,不久。
006颍川太守髡陈仲弓 ① 。 按寔之在乡里,州郡有疑狱不能决者,皆将诣寔。或到而情首,或中途改辞,或托狂悸,皆曰:“宁为刑戮所苦,不为陈君所非。”岂有盛德感人,若斯之甚,而不自卫,反招刑辟,殆不然乎?此所谓东野之言耳! 客有问元方 ② :“府君何如?”元方曰:“高明之君也。”“足下家君何如 ③ ?”曰:“忠臣孝子也。”客曰:“《易》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④ ’ 王廙注《系辞》曰:“金至坚矣,同心者其利无不入。兰,芳物也,无不乐者。言其同心者,物无不乐也。” 何有高明之君,而刑忠臣孝子者乎?”元方曰:“足下言何其谬也!故不相答。”客曰:“足下但因伛为恭 ⑤ ,而不能答。”元方曰:“昔高宗放孝子孝己 ⑥ , 《帝王世纪》曰:“殷高宗武丁有贤子孝己,其母蚤死,高宗惑后妻之言,放之而死,天下哀之。” 尹吉甫放孝子伯奇, 《琴操》曰:“尹吉甫,周卿也,有子伯奇,母死,更娶,后妻生子曰伯邽,乃谮伯奇于吉甫。于是放伯奇于野。宣王出游,吉甫从,伯奇乃作歌,以言感之。宣王闻之曰:‘此孝子之辞也!’吉甫乃求伯奇于野,而射杀后妻。” 董仲舒放孝子符起。 未详。 唯此三君,高明之君;唯此三子,忠臣孝子。”客惭而退。
①髡(kūn):古代一种剃去罪人头发的刑罚。陈仲弓:陈寔。②元方:陈纪字元方,陈寔子。③家君:尊称别人的父亲。④“二人同心”句:语出《周易·系辞上》。意思是二人同心协力,则锋利如刀,能切断金属;同心同德的言论,其气味如兰花一样芬芳。臭(xiù),气味。⑤因伛(yǔ)为恭:伛,驼背。意为驼背的人假作恭敬之状以掩饰病态。⑥放:放逐。
007荀慈明与汝南袁阆相见 ① , 荀爽一名谞。《汉南纪》曰:“谞文章典籍无不涉,时人谚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潜处笃志,征聘无所就。”张璠《汉纪》曰:“董卓秉政,复征爽,爽欲遁去,吏持之急,起布衣,九十五日而至三公。” 问颍川人士,慈明先及诸兄。阆笑曰:“士但可因亲旧而已乎 ② ?”慈明曰:“足下相难,依据者何经?”阆曰:“方问国士,而及诸兄,是以尤之耳 ③ !”慈明曰:“昔者祁奚内举不失其子 ④ ,外举不失其仇,以为至公。 《春秋传》曰:“祁奚为中军尉,请老,晋侯问嗣焉,称解狐,其仇也,将立之而卒。又问焉,对曰:‘午也可。’其子也。君子谓祁奚可谓能举善矣。称其仇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 公旦《文王》之诗 ⑤ ,不论尧、舜之德而颂文、武者,亲亲之义也 ⑥ 。《春秋》之义,内其国而外诸夏 ⑦ 。且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不为悖德乎 ⑧ ?”
①荀慈明:荀爽字慈明,东汉颍川人,荀淑子。汉献帝时官至司空。②但:仅,只。亲旧:亲戚朋友。③尤:指责。④祁奚:春秋时人,曾先后举荐仇人解狐和儿子祁午以自代,故有善举之美名。⑤公旦:周公姬旦。周文王子,武王弟。辅佐武王伐纣,建立周朝,封于鲁。⑥亲亲:爱亲戚。此为儒家仁爱之本。《孟子·尽心上》:“亲亲,仁也。”⑦内其国而外诸夏:以自己的鲁国为内,以华夏各国为外。⑧悖德:违背道德。
008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 ① ,正月半试鼓,衡扬枹为《渔阳掺挝》 ② ,渊渊有金石声 ③ ,四坐为之改容。 《典略》曰:“衡字正平,平原般人也。”《文士传》曰:“衡不知先所出,逸才飘举。少与孔融作尔汝之交,时衡未满二十,融已五十,敬衡才秀,共结殷勤,不能相违。以建安初北游,或劝其诣京师贵游者,衡怀一刺,遂至漫灭,竟无所诣。融数与武帝笺,称其才,帝倾心欲见,衡称疾不肯往,而数有言论。帝甚忿之,以其才名不杀,图欲辱之,乃令录为鼓吏。后至八月朝会大阅试鼓节,作三重阁,列坐宾客。以帛绢制衣,作一岑牟,一单绞及小裈。鼓吏度者,皆当脱其故衣,着此新衣。次传衡,衡击鼓为《渔阳掺挝》,蹋地来前,蹑馺脚足,容态不常,鼓声甚悲,音节殊妙。坐客莫不慷慨,知必衡也。既度,不肯易衣。吏呵之曰:‘鼓吏,何独不易服?’衡便止,当武帝前,先脱裈,次脱余衣,裸身而立,徐徐乃着岑牟,次着单绞,后乃着裈,毕,复击鼓掺槌而去,颜色无怍。武帝笑谓四坐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至今有《渔阳掺挝》,自衡造也。为黄祖所杀。” 孔融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能发明王之梦。 ④ ” 皇甫谧《帝王世纪》曰:“武丁梦天赐己贤人,使百工写其像,求诸天下。见筑者胥靡衣褐于傅岩之野,是谓傅说。”张晏曰:“胥靡,刑名。胥,相也。靡,从也。谓相从坐轻刑也。” 魏武惭而赦之。
①祢衡:字正平,平原郡(今山东乐陵西南)人。少有才辩,长于笔札。性情刚烈,恃才傲物,唯与孔融、杨修交好。融荐之于曹操,受轻慢,屈为鼓吏,击鼓骂曹。后归依刘表,被黄祖所杀。魏武:指魏武帝曹操。②枹(fú):鼓槌。渔阳掺挝(càn zhuā):鼓谱名。③渊渊:形容鼓声深沉。金石:指钟磬类乐器。④胥靡:古代服劳役的犯人。此处指殷相傅说(yuè)。相传殷高宗武丁因梦访到正在服刑的傅说,举以为相,使殷中兴。
009南郡庞士元闻司马德操在颍川 ① ,故二千里候之 ② 。至,遇德操采桑,士元从车中谓曰:“吾闻丈夫处世,当带金佩紫,焉有屈洪流之量,而执丝妇之事?” 《蜀志》曰:“庞统字士元,襄阳人。少时朴钝,未有识者。颍川司马徽有知人之鉴,士元弱冠往见徽,徽采桑树上,坐士元树下,共语自昼至夜。徽异之,曰:‘生当为南州士人之冠冕。’由是渐显。”《襄阳记》曰:“士元,德公之从子也。年少,未有识者,唯德公重之。年十八,使往见德操,与语,叹曰:‘德公诚知人,实盛德也!’后刘备访世事于德操,德操曰:‘俗士岂识时务,此间自有伏龙、凤雏。’谓诸葛孔明与士元也。”《华阳国志》曰:“刘备引士元为军帅中郎将,从攻洛,为流矢所中,卒,时年三十八。” 德操曰: 《司马徽别传》曰:“徽字德操,颍川阳翟人。有人伦鉴识。居荆州,知刘表性暗,必害善人,乃括囊不谈议。时人有以人物问徽者,初不辨其高下,每辄言‘佳’,其妇谏曰:‘人质所疑,君宜辨论,而一皆言“佳”,岂人所以咨君之意乎?’徽曰:‘如君所言,亦复佳。’其婉约逊遁如此。尝有妄认徽猪者,便推与之;后得其猪,叩头来还,徽又厚辞谢之。刘表子琮往候徽,遣问在不。会徽自锄园。琮左右问:‘司马君在邪?’徽曰:‘我是也。’琮左右见其丑陋,骂曰:‘死佣!将军诸郎欲求见司马君,汝何等田奴,而自称是邪!’徽归,刈头着帻出见琮。左右见徽,故是向老翁,恐,向琮道之。琮起,叩头辞谢。徽乃谓曰:‘卿真不可。然吾甚羞之,此自锄园,唯卿知之耳。’有人临蚕求簇箔者,徽自弃其蚕而与之。或曰:‘凡人损己以赡人者,谓彼急我缓也,今彼此正等,何为与人?’徽曰:‘人未尝求己,求之不与,将惭。何有以财物令人惭者?’人谓刘表曰:‘司马德操,奇士也,但未遇耳。’表后见之曰:‘世间人为妄语,此直小书生耳!’其智而能愚皆此类。荆州破,为曹操所得,操欲大用,会其病死。” “子且下车。子适知邪径之速 ③ ,不虑失道之迷。昔伯成耦耕 ④ ,不慕诸侯之荣; 《庄子》曰:“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禹为天子,伯成辞诸侯而耕于野。禹往见之,趋就下风而问焉,子高曰:‘昔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夫子盍行邪?毋落吾事!’” 原宪桑枢,不易有官之宅。 ⑤ 《家语》曰:“原宪字子思,宋人,孔子弟子。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枢而瓮牖,上漏下湿,坐而弦歌。子贡轩车不容巷,往见之,曰:‘先生何病也?’宪曰:‘宪闻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舆马之饰,宪不忍为也!’” 何有坐则华屋,行则肥马,侍女数十然后为奇?此乃许、父 许由、巢父。 所以慷慨,夷、齐所以长叹。 ⑥ 《孟子》曰:“伯夷、叔齐,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与乡人居,若在涂炭。盖圣人之清也。” 虽有窃秦之爵,千驷之富 ⑦ , 《古史考》曰:“吕不韦为秦子楚行千金货于华阳夫人,请立子楚为嗣。及子楚立,封不韦洛阳十万户,号文信侯。”以诈获爵,故曰窃也。《论语》曰:“齐景公有马千驷,民无德而称焉。”孔安国曰:“千驷,四千匹。” 不足贵也。”士元曰:“仆生出边垂,寡见大义,若不一叩洪钟、伐雷鼓 ⑧ ,则不识其音响也!”
①南郡:汉代郡名。治所在江陵(今湖北江陵县)。庞士元:庞统字士元,号凤雏,汉时荆州襄阳(治今湖北襄阳)人。刘备帐下重要谋士,与诸葛亮同拜为军师中郎将。辅佐刘备入川,进围雒县时,中流矢而亡。司马德操:司马徽字德操,颍川阳翟(今河南禹州)人。汉末名士,精通道学、奇门、兵法、经学。有“水镜先生”之称。司马徽有知人之誉,曾向刘备推荐庞统、诸葛亮。②故:特地。候:看望。③适:只,仅仅。邪径:犹斜径,小路。④伯成:指伯成子高,尧时贤臣。⑤原宪:原宪字子思,孔子弟子。桑枢:用桑树枝编结的门。易:换。有官:官吏。有为名词词头,无实义。⑥许、父:许由、巢父。相传为尧舜时隐士。夷、齐:伯夷、叔齐。商孤竹君二子,饿死不食周粟。⑦窃秦之爵:指吕不韦为秦相事。驷:四匹马拉的车。⑧洪钟、雷鼓:以声音洪亮比喻见解高深和胸怀博大。
010刘公干以失敬罹罪 ① 。 《典略》曰:“刘桢字公干,东平宁阳人。建安十六年,世子为五官中郎将,妙选文学,使桢随侍太子。酒酣,坐欢,乃使夫人甄氏出拜,坐上客多伏,而桢独平视。他日,公闻,乃收桢,减死,输作部。”《文士传》曰:“桢性辩捷,所问应声而答。坐平视甄夫人,配输作部使磨石。武帝至尚方观作者,见桢匡坐正色磨石,武帝问曰:‘石何如?’桢因得喻己自理,跪而对曰:‘石出荆山悬岩之巅,外有五色之章,内含卞氏之珍。磨之不加莹,雕之不增文。禀气坚贞,受之自然,顾其理枉屈纡绕而不得申。’帝顾左右大笑,即日赦之。” 文帝问曰:“卿何以不谨于文宪 ② ?”桢答曰:“臣诚庸短,亦由陛下纲目不疏 ③ 。” 《魏志》曰:“帝讳丕,字子桓,受汉禅。”按诸书或云,桢被刑魏武之世,建安二十年病亡。后七年文帝乃即位,而谓桢得罪黄初之时,谬矣!
①刘公干:刘桢字公干。建安七子之一。官为丞相掾属。罹罪:获罪,遭罪。②文宪:法令。③纲目不疏:犹言法网太密。
011钟毓、钟会少有令誉 ① , 《魏书》曰:“毓字稚叔,颍川长社人,相国繇长子也。年十四,为散骑侍郎,机捷谈笑,有父风,仕至车骑将军。” 年十三,魏文帝闻之,语其父钟繇 ② 《魏志》曰:“繇字元常,家贫好学,为《周易》《老子》训。历大理、相国,迁太傅。” 曰:“可令二子来!”于是敕见 ③ 。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复问会:“卿何以不汗?”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①钟毓、钟会:魏太傅钟繇二子。钟毓字稚叔,十四岁为散骑侍郎,后历任青州刺史、御史中承等职。钟会字士季,少有令名,精通名理,累官至司徒,后封侯。因功高震主,深感不安,暗中与蜀将姜维谋反,被其部将所杀。②钟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今河南许昌长葛东)人。三国时期曹魏著名书法家、政治家。侍魏武、魏文、魏明帝三代,官至太傅。③敕见:下令召见。
012钟毓兄弟小时,值父昼寝,因共偷服药酒。其父时觉,且托寐以观之 ① 。毓拜而后饮,会饮而不拜。 《魏志》曰:“会字士季,繇少子也。敏惠夙成,中护军蒋济著论,谓观其眸子,足以知人。会年五岁,繇遣见济,济甚异之,曰:‘非常人也!’及壮,有才数,精练名理,累迁黄门侍郎。诸葛诞反,文王征之,会谋居多,时人谓之子房。拜镇西将军,伐蜀,蜀平,进位司徒。自谓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谓所亲曰:‘我淮南以来,画无遗策,四海共知,持此欲安归乎?’遂谋反,见诛,时年四十。 ”既而问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礼 ② ,不敢不拜。”又问会何以不拜,会曰:“偷本非礼,所以不拜。”
①托寐:假装睡着。②酒以成礼:酒是用来使礼完备的。酒礼是封建礼制之一,其揖、让、升、拜均有诸多讲究。
013魏明帝为外祖母筑馆于甄氏 ① , 《魏末传》曰:“帝讳叡,字元仲,文帝太子。以其母废,未立为嗣。文帝与俱猎,见子母鹿。文帝射其母,应弦而倒。复令帝射其子,帝置弓泣曰:‘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文帝曰:‘好语动人心!’遂定为嗣,是为明帝。”《魏书》曰:“文昭甄皇后,明帝母也。父逸,上蔡令,烈宗即位,追封上蔡君,嫡孙象袭爵。象薨,子畅嗣,起大第,车驾亲自临之。” 既成,自行视,谓左右曰:“馆当以何为名?”侍中缪袭曰 ② : 《文章叙录》曰:“袭字熙伯,东海兰陵人。有才学,累迁侍中、光禄勋。” “陛下圣思齐于哲王,罔极过于曾、闵 ③ 。此馆之兴,情钟舅氏,宜以渭阳为名 ④ 。” 《秦诗》曰:“渭阳,康公念母也。康公之母,晋献公之女。文公遭骊姬之难,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纳文公,康公时为太子,赠送文公于渭之阳,念母之不见也。我见舅氏,如母存焉。”按《魏书》帝于后园为象母起观,名其里曰渭阳。然则象母即帝之舅母,非外祖母也。且渭阳为馆名,亦乖旧史也。
①明帝:曹叡字元仲,魏第二代君主,在位十余年,死后谥为明皇帝。甄氏:明皇帝母,后被废赐死。②侍中:官名,侍从皇帝,备应对,掌礼仪,护驾乘等。缪袭:字熙伯。东海兰陵(今山东苍山兰陵镇)人。历事魏四主,官至尚书、光禄勋。③罔极:《诗经·小雅·蓼莪》:“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后指父母之恩或子女大孝为罔极。曾、闵:曾参和闵子骞。孔子弟子,均以孝著称。④渭阳:《诗经·秦风·渭阳》:“我送舅氏,曰至渭阳。”后来用渭阳表达外甥对舅氏的情感。
014何平叔云 ① :“服五石散 ② ,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 ③ 。”《 魏略》曰:“何晏字平叔,南阳宛人,汉大将军进孙也。或云何苗孙也。尚主,又好色,故黄初时无所事任。正始中,曹爽用为中书,主选举,宿旧者多得济拔。为司马宣王所诛。”秦丞相《寒食散论》曰 ④ :“寒食散之方,虽出汉代,而用之者寡,靡有传焉。魏尚书何晏首获神效,由是大行于世,服者相寻也。”
①平叔:何晏字平叔,南阳宛(今河南南阳)人。好老庄,倡玄学,尚清谈,开魏晋风气之先。②五石散:又称寒食散,由五种矿物质研配而成。服后体内发热,精神亢奋。③神明:指精神状态。④秦丞相:当为“秦承祖”之误。
015嵇中散语赵景真 ① : 嵇绍《赵至叙》曰:“至字景真,代郡人。汉末,其祖流宕,客缑氏。令新之官,至年十二,与母共道傍看。母曰:‘汝先世非微贱家也,汝后能如此不?’至曰:‘可尔耳!’归便求师诵书,蚤闻父耕叱牛声,释书而泣。师问之,答曰:‘自伤不能致荣华,而使老父不免勤苦。’年十四,入太学观,时先君在学写石经古文,事讫,去,遂随车问先君姓名。先君曰:‘年少何以问我?’至曰:‘观君风器非常,故问耳。’先君具告之。至年十五,阳病,数数狂走五里三里,为家追得,又灸身体十数处。年十六,遂亡命,径至洛阳,求索先君不得。至邺,沛国史仲和,是魏领军史涣孙也,至便依之,遂名翼,字阳和。先君到邺,至具道太学中事,便逐先君归山阳,经年。至长七尺三寸,洁白,黑发、赤唇、明目,鬓须不多,闲详安谛,体若不胜衣。先君尝谓之曰:‘卿头小而锐,瞳子白黑分明,视瞻停谛,有白起风。’至论议清辩,有从横才,然亦不以自长也。孟元基辟为辽东从事,在郡断九狱,见称清当。自痛弃亲远游,母亡不见,吐血发病,服未竟而亡。” “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风 ② 。 严尤《三将叙》曰:“白起。平原君劝赵孝成王受冯亭,王曰:‘受之,秦兵必至,武安君必将,谁能当之者乎?’对曰:‘渑池之会,臣察武安君小头而面锐,瞳子白黑分明,视瞻不转。小头而面锐者,敢断决也;瞳子白黑分明者,见事明也;视瞻不转者,执志强也。可与持久,难与争锋。廉颇为人,勇鸷而爱士,知难而忍耻。与之野战则不如,持守足以当之。’王从其计。” 恨量小狭 ③ 。”赵云:“尺表能审玑衡之度 ④ , 《周髀》曰:“夏至北方二万六千里,冬至南方十三万五千里,日中树表则无影矣。周髀长八尺,夏至,日晷尺六寸。髀,股也。晷,勾也。正南千里,勾尺五寸;正北千里,勾尺七寸。”《周髀》之书也。 寸管能测往复之气 ⑤ 。《吕氏春秋》曰:“黄帝使伶伦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阴,取竹之嶰谷生,其窍厚薄均者,断两节间而吹之,以为黄钟之管,制十二筒,以听凤凰之鸣;雄鸣六,雌鸣六,以为律吕。”《续汉书·律历志》曰:“十二律之变,至于六十,以律候气。候气之法,为室三重,户闭,涂衅必周,密布缇幔,以木为案,加律其上,以葭莩灰抑其内,为气所动者,其灰散也。以此候之。 ”何必在大,但问识如何耳。”
①赵景真:赵至字景真,晋代郡(今河北)人。与嵇康相知,为太康时良吏。②白起:秦昭王时名将,封武安君。③恨:遗憾。④表:古代测量日影以计时的标杆。玑衡:古代观测天象的仪器。⑤管:竹管所制黄钟之管,黄钟为古代十二律之一。
016司马景王东征 ① , 《魏书》曰:“司马师字子元,相国宣文侯长子也。以道德清粹重于朝廷,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毌丘俭反,师自征之。薨谥景王。” 取上党李喜以为从事中郎 ② 。因问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来?”喜对曰:“先公以礼见待,故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 ③ ,喜畏法而至耳。” 《晋诸公赞》曰:“喜字季和,上党铜鞮人也。少有高行,研精艺学。宣帝为相国,辟喜,喜固辞疾。景帝辅政,为从事中郎,累迁光禄大夫、特进,赠太保。”
①司马景王:司马师,死后谥为景王。②上党:郡名。辖境在今山西黎城、长治、壶关一带。李喜:《晋书》本传作李熹。字季和,上党郡铜鞮县(今山西省沁县)人。三国曹魏及西晋时期大臣。从事中郎:魏晋时三公、郡王、州郡所置属官。③见绳:绳我。绳,束缚。
017邓艾口吃 ① ,语称“艾艾”。 《魏志》曰:“艾字士载,棘阳人。少为农人养犊。年十二,随母至颍川,读故太丘长碑,文曰:‘言为世范,行为士则。’遂名范字士则,后宗族有同者,故改焉。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后见司马宣帝,王辟为掾。累迁征西将军,伐蜀。蜀平,进位太尉。为卫瓘所害。” 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 ② ?”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③ ” 朱凤《晋纪》曰:“文王讳昭,字子上,宣帝次子也。”《列仙传》曰:“陆通者,楚狂接舆也,好养性,游诸名山。尝遇孔子而歌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后入蜀,在峨嵋山中也。”
①邓艾:字士载,义阳棘阳(今河南新野)人。三国时期魏国杰出的军事家。文武全才,深谙兵法,对内政也颇有建树。②定:究竟,到底。③故:本来。邓艾用《论语》楚人接舆之典来自我解嘲,既宣明己之德,又不失礼。
018嵇中散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洛 ① 。文王引进,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 ② ,何以在此?”对曰:“巢、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 ③ !”王大咨嗟 ④ 。 《向秀别传》曰:“秀字子期,河内人。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并有拔俗之韵,其进止无不同,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嵇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不虑家之有无,外物不足怫其心。弱冠,著《儒道论》,弃而不录。好事者或存之。或云:‘是其族人所作,困于不行,乃告秀,欲假其名。’秀笑曰:‘可复尔耳!’后康被诛,秀遂失图,乃应岁举。到京师,诣大将军司马文王,文王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能自屈?’秀曰:‘常谓彼人不达尧意,本非所慕也。’一坐皆说。随次转至黄门侍郎、散骑常侍。”
①向子期:向秀字子期,河内怀(今河南武陟)人。竹林七贤之一。雅好读书,与嵇康、吕安等人相善,隐居不仕。嵇康、吕安遇害后,慑于威压,改图入仕。郡计:郡中计吏。计吏,掌计簿的小吏。②箕山之志:指隐逸之志。因尧时高人许由遁耕于箕山之下,故有此说。③不足:不值得。④咨嗟:赞赏,感叹。
019晋武帝始登阼 ① ,探策得一 ② 。 《晋世谱》曰:“世祖讳炎,字安宇。咸熙二年受魏禅。” 王者世数 ③ ,系此多少。帝既不说 ④ ,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进曰 ⑤ :“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⑥ ”帝说,群臣叹服。 王弼《老子注》云:“一者,数之始,物之极也。各是一物所以为主也。各以其一,致此清、宁、贞。”
①武帝:司马炎字安世(刘孝标注“安宇”,误),司马昭长子。废魏称帝,建立晋朝,在位二十六年,死后谥为武皇帝。登阼:天子登基。②探策:占卜。策,占卜用的蓍草。③世数:帝王传代之数。④说(yuè):高兴。⑤裴楷:字叔则,河东闻喜(今山西)人。博学,通《老子》《周易》。官吏部郎、河南尹、中书令等。⑥《老子》三十九章:“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020满奋畏风 ① ,在晋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 ② ,实密似疏,奋有难色。帝笑之, 荀绰《冀州记》曰:“奋字武秋,高平人,魏太尉宠之孙也。性清平,有识。自吏部郎出为冀州刺史。”《晋诸公赞》曰:“奋体量清雅,有曾祖宠之风。迁尚书令,为荀 所害。” 奋答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 ③ ” 今之水牛,惟生江淮间,故谓之吴牛也。南土多暑,而此牛畏热,见月疑是日,所以见月则喘。
①满奋:字武秋,高平昌邑(今山东巨野县)人。晋朝大臣,曹魏太尉满宠之孙。传说满奋肥胖,有皮肤病,怕风。②琉璃屏:琉璃窗扇。③吴牛:江淮之水牛。水牛怕热,见月误以为日,大口喘气。后来用“吴牛喘月”比喻因疑虑而生畏。
021诸葛靓在吴 ① ,于朝堂大会 ② , 《晋诸公赞》曰:“靓字仲思,琅邪人,司空诞少子也。雅正有才望。诞以寿阳叛,遣靓入质于吴,以靓为右将军、大司马。” 孙皓问 ③ :“卿字仲思,为何所思?”对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①诸葛靓(jìng):字仲思,琅邪阳都(今山东沂南县)人,曹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少子。诸葛诞叛乱后入仕东吴。吴亡后投降晋朝,但因父仇而终身不仕,时人称许为至孝。②朝堂:君主与大臣聚会议事之所。③孙皓:字元宗。三国吴后主,孙权之孙。吴亡降晋,封归命侯。
022蔡洪 ① 《 洪集录》曰:“洪字叔开,吴郡人。有才辩。初仕吴朝,太康中,本州从事举秀才。”王隐《晋书》曰:“洪仕至松滋令。” 赴洛,洛中人问曰:“幕府初开 ② ,群公辟命 ③ ,求英奇于仄陋 ④ ,采贤俊于岩穴 ⑤ 。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有何异才而应斯举?”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 旧说云:“隋侯出行,有蛇斩而中断者,侯连而续之,蛇遂得生而去,后衔明月珠以报其德,光明照夜同昼,因曰隋珠。”左思《蜀都赋》所谓“隋侯鄙其夜光”也。 盈握之璧 ⑥ ,不必采于昆仑之山。 韩氏曰:“和氏之璧,盖出于井里之中。” 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 按《孟子》曰:“舜生于诸冯,东夷人也。文王生于岐周,西戎人也。”则东夷是舜,非禹也。 圣贤所出,何必常处 ⑦ 。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 。《尚书》曰:“成周既成,迁殷顽民,作《多士》。”孔安国注曰:“殷大夫心不则德义之经,故徙于王都,迩教诲也。” 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 ⑧ ?” 按华令思举秀才,入洛,与王武子相酬对,皆与此言不异。无容二人同有此辞,疑《世说》穿凿也。
①蔡洪:蔡洪字叔开,吴郡人。初仕吴,吴亡入晋。有才名,著《孤奋论》。②幕府:指官府衙署。③辟命:征召,任命。④仄陋:指出身寒微。⑤岩穴:指隐士居住之所。⑥盈握:满把,满握。⑦常处:固定的地方。⑧得无:莫非。
023诸名士共至洛水戏, 《竹林七贤论》曰:“王济诸人尝至洛水解禊事。明日,或问济曰:‘昨游有何语议?’济云云。” 还,乐令 广也。 问王夷甫曰 ① :“今日戏,乐乎?” 虞预《晋书》曰:“王衍字夷甫,琅邪临沂人,司徒戎从弟。父乂,平北将军。夷甫蚤知名,以清虚通理称。仕至太尉,为石勒所害。” 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 ② ,混混有雅致 ③ ; 《晋惠帝起居注》曰:“裴 字逸民,河东闻喜人,司空秀之少子也。”《冀州记》曰:“頠弘济有清识,稽古,善言名理,履行高整,自少知名。历侍中、尚书左仆射。为赵王伦所害。” 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 ④ ; 《晋阳秋》曰:“华博览洽闻,无不贯综。世祖尝问汉事,及建章千门万户,华画地成图,应对如流,张安世不能过也。” 我与王安丰 戎也。 说延陵、子房 ⑤ ,亦超超玄著 ⑥ 。” 《晋诸公赞》曰:“夷甫好尚谈称,为时人物所宗。”
①乐令:指乐广。广曾作尚书令,故名。王夷甫:王衍字夷甫,琅邪郡临沂县(今山东临沂北)人。王戎堂弟,西晋末年重臣。历任尚书令、尚书仆射、司空、司徒等职,位高权重。②裴仆射:裴 字逸民,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官至尚书左仆射。哲学家,提出“崇有论”。名理:从汉末清议发展起来的一种考核名实和辨名析理之学,是魏晋清谈的主要内容。③混混:本为流水声,此处形容说话滔滔不绝。④靡靡可听:娓娓动听。⑤延陵:指延陵季子。春秋时吴国季札封于延陵,时人称其为延陵季子。子房:汉谋臣张良字子房。张良辅佐刘邦统一天下,封留侯。⑥超超玄著:形容议论超迈玄远。
024王武子、 《晋诸公赞》曰:“王济字武子,太原晋阳人,司徒浑第二子也。有俊才,能清言。起家中书郎,终太仆。” 孙子荆 《文士传》曰:“孙楚字子荆,太原中都人也。”《晋阳秋》曰:“楚,骠骑将军资之孙,南阳太守宏之子。乡人王济,豪俊公子,为本州大中正,访问宏为乡里品状,济曰:‘此人非乡评所能名,吾自状之。’曰:‘天才英特,亮拔不群。’仕至冯翊太守。” 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 ① 。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贞 ② 。”孙云:“其山 巍以嵯峨,其水 渫而扬波,其人磊砢而英多。 ③ ” 按《三秦记》《语林》载,蜀人伊籍称吴土地人物,与此语同。
①王武子:王济字武子,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人。司徒王浑次子,晋文帝司马昭之婿。官至骁骑将军、侍中。孙子荆:孙楚字子荆。太原中都(今山西省平遥县西南)人,才藻卓绝,爽迈不群。晋惠帝时为冯翊太守,有文集六卷。②贞:正直。③ 巍(zuì wēi):同崔嵬。嵯峨(cuó' é):山高峻的样子。 渫(yā xiè):水波重叠的样子。磊砢:树木多节。比喻人有奇才异能。
025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 ① , 虞预《晋书》曰:“乐广字彦辅,南阳人。清夷冲旷,加有理识。累迁侍中、河南尹。在朝廷用心虚淡,时人重其贞贵。代王戎为尚书令。”《八王故事》曰:“司马颖字章度,世祖第十九子。封成都王大将军。” 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 ② , 《晋百官名》曰:“司马乂字士度,封长沙王。”《八王故事》曰:“世祖第十七子。” 遂构兵相图 ③ 。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群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 ④ ?” 《晋阳秋》曰:“成都王之起兵,长沙王猜广,广曰:‘宁以一女而易五男?’乂犹疑之,遂以忧卒。” 由是释然,无复疑虑。
①适:出嫁。颖:司马颖字章度,晋武帝第十六子。刘孝标注世祖第十九子,误。②长沙王:司马乂字士度,晋武帝第六子。刘孝标注世祖第十七子,误。③构兵:发动战争。④岂以五男易一女:谓不会因女适王颖而依附,致使全家男人被杀。
026陆机诣王武子 ① , 《晋阳秋》曰:“机字士衡,吴郡人。祖逊,吴丞相。父抗,大司马。机与弟云并有俊才,司空张华见而说之,曰:‘平吴之利,在获二俊。’”《机别传》曰:“博学,善属文,非礼不动。入晋,仕著作郎,至平原内史。” 武子前置数斛羊酪 ② ,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 ③ !”
①陆机:字士衡,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西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②斛:古代量器,以十斗为一斛。酪:奶酪。③千里:湖名。莼:水葵。一种水生植物,制羹异常鲜美。豉:豆豉。陆机以千里莼羹对王济之数斛奶酪,形成绝对压倒的优势。
027中朝有小儿 ① ,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 ② ,何以病疟?” 俗传行疟鬼小,多不病巨人。故光武尝谓景丹曰:“尝闻壮士不病疟,大将军反病疟耶? ”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
①中朝:东晋称西晋为中朝。中朝都洛阳,故洛阳亦称为中朝。②尊侯:尊称对方的父亲。
028崔正熊诣都郡 ① ,都郡将姓陈 ② ,问正熊:“君去崔杼几世 ③ ?”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 ④ 。” 《晋百官名》曰:“崔豹字正熊,燕国人。惠帝时官至太傅丞。”
①崔正熊:即崔豹,西晋渔阳郡(今北京市密云西南)人,惠帝时官至太傅丞。都郡:州治所在的郡。②都郡将:指太守。③崔杼:春秋时齐国大夫,弑其君齐庄公。郡守借姓氏讥其为弑君之臣。④明府:即明府君,指太守。陈恒:春秋时齐国大夫,弑其君齐简公。崔正熊同样以姓氏之讥回敬了郡守。
029元帝始过江 ① , 朱凤《晋书》曰:“帝讳睿,字景文。祖伷,封琅邪王。父恭王瑾嗣。帝袭爵为琅邪王,少而明惠。因乱,过江起义。遂即皇帝位。”《谥法》曰:“始建国都曰‘元’。” 谓顾骠骑曰 ② :“寄人国土,心常怀惭 ③ 。”荣跪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是以耿、亳无定处 ④ , 《帝王世纪》曰:“殷祖乙徙耿,为河所毁。”今河东皮氏耿乡是也。“盘庚五迁,复南居亳。”今景亳是也。 九鼎迁洛邑 ⑤ , 《春秋传》曰:“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今之偃师是也。 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
①元帝:司马睿。南渡建立东晋,为晋元帝。②顾骠骑:顾荣字彦先,死后赠骠骑将军。③寄人国土:过江后建都建业,有客居之感,故称。怀惭:心怀惭愧之意。④商王祖乙迁都于耿(今河南温县),商复兴。盘庚五迁而建都于亳(今河南安阳)改国号为殷。⑤九鼎迁洛邑:九鼎,夏禹铸造九鼎,为传国之宝。周武王定都镐京,将九鼎置于东都洛邑。
030庾公造周伯仁 ① , 虞预《晋书》曰:“周 字伯仁,汝南安城人,扬州刺史浚长子也。”《晋阳秋》曰:“ 有风流才气,少知名,正体嶷然,侪辈不敢媟也。汝南贲泰,渊通清操之士,尝叹曰:‘汝、颍固多贤士,自顷陵迟,雅道殆衰。今复见周伯仁,伯仁将祛旧风,清我邦族矣!’举寒素,累迁尚书仆射。为王敦所害。” 伯仁曰:“君何所欣说而忽肥?”庾曰:“君复何所忧惨而忽瘦 ② ?”伯仁曰:“吾无所忧,直是清虚日来 ③ ,滓秽日去耳 ④ !”
①周伯仁:周 (yǐ)字伯仁。汝南安城(今河南省汝南县)人,官至尚书左仆射。伯仁以雅望而获盛名,常酒醉失态,不理俗务,有“三日仆射”之称。造:拜访。②忧惨:忧伤。③直是:只是。清虚:清怀虚静。④滓秽:污浊。指世俗之尘念。
031过江诸人 ① ,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 ② ,藉卉饮宴 ③ 。 《丹阳记》曰:“新亭,吴旧立,先基崩沦。隆安中,丹阳尹司马恢之徙创今地。” 周侯 也。 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 导也 。愀然变色曰 ④ :“当共戮力王室 ⑤ ,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春秋传》曰:“楚伐郑,诸侯救之。郑执郧公钟仪献晋。景公观军府,见而问之曰:‘南冠而絷者为谁?’有司对曰:‘楚囚也。’使税之。问其族,对曰:‘伶人也。’‘能为乐乎?’曰:‘先父之职,敢有二事?’与之琴,操南音。范文子曰:‘楚囚,君子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君盍归之,以合晋楚之成。’”
①诸人:指南渡在东晋生活的士大夫。②新亭:古亭名。故址在今南京市西南。③藉卉:坐在草地上。④愀(qiǎo)然:面色严肃的样子。⑤戮力:尽力,合力。
032卫洗马初欲渡江 ① ,形神惨悴 ② ,语左右云:“见此芒芒 ③ ,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晋诸公赞》曰:“卫玠字叔宝,河东安邑人。祖父瓘,太尉。父恒,黄门侍郎。”《玠别传》曰:“玠颖识通达,天韵标令。陈郡谢幼舆敬以亚父之礼。论者以为出王眉子、平子、武子之右。世咸谓‘诸王三子,不如卫家一儿’。娶乐广女。裴叔道曰:‘妻父有冰清之姿,婿有璧润之望,所谓秦晋之匹也。’为太子洗马。永嘉四年,南至江夏,与兄别于梁里涧,语曰:‘在三之义,人之所重。今日忠臣致身之道,可不勉乎?’行至豫章,乃卒。”
①卫洗马:指卫玠(jiè)。玠字叔宝,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人。晋朝玄学家,中国古代四大美男之一。官拜太子洗马,故名。逝时年仅二十七岁。②惨悴:忧伤憔悴。③芒芒:同“茫茫”,辽阔广远之意。
033顾司空未知名 ① ,诣王丞相。丞相小极 ② ,对之疲睡。顾思所以叩会 ③ 之。 《顾和别传》曰:“和字君孝,吴郡人。祖容,吴荆州刺史。父相,晋临海太守。和总角知名,族人顾荣雅相器爱。曰:‘此吾家之骐骥也,必振衰族。’累迁尚书令。” 因谓同坐曰:“昔每闻元公 顾荣。 道公协赞中宗 ④ ,保全江表 ⑤ 。 邓粲《晋纪》曰:“导与元帝有布衣之好。知中国将乱,劝帝渡江,求为安东司马,政皆决之,号‘仲父’。晋中兴之功,导实居其首。” 体小不安,令人喘息。”丞相因觉,谓顾曰:“此子珪璋特达 ⑥ ,机警有锋。”
①顾司空:指顾和。顾和字君孝,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死后赠司空。②小极:略有倦意。③叩会:交流谈话。④中宗:晋元帝司马睿之庙号。⑤江表:江南。⑥珪璋特达:珪璋,朝会所执之玉器。此处指人才出众。
034会稽贺生 ① ,体识清远 ② ,言行以礼。 贺循,别见。 不徒东南之美 ③ , 《尔雅》曰:“东南之美者,有会稽之竹箭焉。” 实为海内之秀。
①生:贺循字彦先,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官至太子太傅。②体识:识见,见地。③徒:只,仅仅。
035刘琨虽隔阂寇戎 ① ,志存本朝 ② 。 王隐《晋书》曰:“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祖迈,有经国之才。父璠,光禄大夫。琨少称俊朗。累迁司徒长史、尚书右丞。迎大驾于长安,以有殊勋,封广武侯。年三十五,出为并州刺史。为段日磾所害。” 谓温峤曰 ③ :“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 ④ 。 《汉书·叙传》曰:“彪字叔皮,扶风人,客于天水。陇西隗嚣有窥觎之志,彪作《王命论》以讽之。”《东观汉记》曰:“马援字文渊,茂陵人。从公孙述、隗嚣游。后见光武,曰:‘天下反复,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寥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壮之。” 今晋祚虽衰 ⑤ ,天命未改,吾欲立功于河北 ⑥ ,使卿延誉于江南,子其行乎?”温曰:“峤虽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 ⑦ ,建匡立之功,岂敢辞命! ”虞预《晋书》曰:“峤字太真,太原祁人。少标俊清彻,英颖显名。为司空刘琨左司马。是时,二都倾覆,天下大乱。琨闻元皇受命中兴,慷慨幽朔,志存本朝。使峤奉使,峤喟然对曰:‘峤虽乏管、张之才,而明公有桓、文之志,敢辞不敏,以违高旨!’以左长史奉使劝进,累迁骠骑大将军。”
①刘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今河北定州南邢邑镇)人。西晋末为大将军,永嘉之乱后都督并、冀、幽三州诸军事,志复中原。因孤军无援,兵败被杀。阂:阻隔。②志在本朝:志在匡扶晋室。③温峤:字泰真,一作太真,太原祁县(今山西祁县)人。温峤初授司隶都官从事,入刘琨幕府积功至司空左长史。西晋灭亡后作为刘琨的信使南下劝进,在东晋历任显职。先后参与平定王敦、苏峻的叛乱,官至骠骑将军、江州刺史,封始安郡公。④马援:东汉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人,辅佐光武帝刘秀,拜伏波将军。汉光:指汉光武帝刘秀。⑤晋祚:晋室之国运。⑥河北:指黄河以北地区。⑦明公:尊称有官职、有地位的人。桓、文:指春秋五霸中的齐桓公、晋文公。
036温峤初为刘琨使来过江。于时,江左营建始尔 ① ,纲纪未举。温新至,深有诸虑。既诣王丞相,陈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 ② ,有《黍离》之痛 ③ 。温忠慨深烈,言与泗俱 ④ ;丞相亦与之对泣。叙情既毕,便深自陈结 ⑤ ,丞相亦厚相酬纳。既出,欢然言曰:“江左自有管夷吾 ⑥ ,此复何忧!” 《史记》曰:“管仲夷吾者,颍上人。相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语林》曰:“初,温奉使劝进,晋王大集宾客见之。温公始入,姿形甚陋,合坐尽惊。既坐,陈说九服分崩,皇室弛绝,晋王君臣莫不歔欷。及言天下不可以无主,闻者莫不踊跃,植发穿冠。王丞相深相付托。温公既见丞相,便游乐不住,曰:‘既见管仲,天下事无复忧。’”
①江左:长江下游以东地区,也称江东。指东晋王朝。②主上幽越:指晋怀、愍二帝被俘囚禁事。幽越:监禁。山陵夷毁:先帝陵墓被夷平毁坏。酷:惨状。③《黍离》之痛:《黍离》出自《诗经·王风》,抒写周大夫感怀西周覆亡之痛。后遂以此典感慨国家衰亡之痛。④言与泗俱:声泪俱下。泗:涕。⑤陈结:表达结为友好之意。⑥管夷吾:管仲字夷吾,齐桓公宰相。此处指王导。
037王敦兄含 ① ,为光禄勋 ② 。 《含别传》曰:“含字处弘,琅邪临沂人。累迁徐州刺史、光禄勋。与弟敦作逆,伏诛。” 敦既逆谋,屯据南州 ③ ,含委职奔姑孰 ④ 。 邓粲《晋纪》曰:“初,王导协赞中兴,敦有方面之功。敦以刘隗为间己,举兵讨之,故含南奔武昌,朝廷始警备也。” 王丞相诣阙谢 ⑤ 。 《中兴书》曰:“导从兄敦举兵讨刘隗,导率子弟二十余人,旦旦到公车泥首谢罪。” 司徒、丞相、扬州官僚问讯,仓卒不知何辞。顾司空时为扬州别驾 ⑥ ,援翰曰 ⑦ :“王光禄远避流言,明公蒙尘路次 ⑧ ,群下不宁,不审尊体起居何如 ⑨ ?”
①王敦:字处仲,小字阿黑,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北)人,东晋权臣。永嘉之乱后与堂弟王导一同辅佐晋元帝司马睿建立东晋,担任大将军、江州牧,封汉安侯。永昌元年(公元322年),王敦以诛杀刘隗为名,在武昌起兵,攻入建康,诛除异己,被拜为丞相、江州牧,后又移镇姑孰,自领扬州牧。太宁二年(公元324年),王敦再次起兵攻建康,不久病逝于军中,死后叛乱被晋明帝平定。含:王含字处弘。王敦兄。累迁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王敦举兵时,为敦军元帅,与钱凤等率众攻建康。兵败,奔荆州,被荆州刺史王舒沉杀于长江。②光禄勋:官名,列卿之一。③南州:指姑孰。地名,在今安徽当涂。④委职:丢弃官职。⑤诣阙谢:到宫阙去谢罪。⑥顾司空:顾和,死后赠司空。⑦援翰:拿起笔。⑧蒙尘:蒙受风尘。路次:路上。⑨不审:不知道,不明白。
038郗太尉拜司空 ① ,语同坐曰:“平生意不在多,值世故纷纭,遂至台鼎 ② 。朱博翰音 ③ ,实愧于怀。” 《汉书》曰:“朱博字子元,杜陵人。为丞相,临拜,延登受策,有大声如钟鸣。上问扬雄、李寻,对曰:‘《洪范》所谓鼓妖者也。人君不聪,空名得进,则有无形之声。’博后坐事自杀。”故《序传》曰:“博之翰音,鼓妖先作。”《易·中孚》曰:“上九,翰音登于天,贞凶。”王弼注曰:“翰,高飞也。飞者,音飞而实不从也。”
①郗太尉:郗鉴字道徽,晋高平(今山东)人。官至太尉。拜:拜官,上任。②台鼎:指古代三公。③朱博翰音:指因虚名而显进。
039高坐道人不作汉语。或问此意 ① ,简文 ② 曰:“以简应对之烦。” 《高坐别传》曰:“和尚胡名尸黎密,西域人。传云国王子,以国让弟,遂为沙门。永嘉中始到此土,止于大市中。和尚天姿高朗,风韵遒迈,丞相王公一见奇之,以为吾之徒也。周仆射领选,抚其背而叹曰:‘若选得此贤,令人无恨!’俄而周侯遇害,和尚对其灵坐,作胡祝数千言,音声高畅,既而挥涕收泪。其哀乐废兴皆此类。性高简,不学晋语。诸公与之言,皆因传译,然神领意得,顿在言前。”《塔寺记》曰:“尸黎密冢曰高坐,在石子冈,常行头陀,卒于梅冈,即葬焉。晋元帝于冢边立寺,因名高坐。”
①此意:其中的缘故。②简文:晋简文帝司马昱。
040周仆射雍容好仪形。诣王公,初下车,隐数人 ① ,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啸咏 ② 。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 ③ ?”答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 邓粲《晋纪》曰:“伯仁仪容弘伟,善于俯仰应答,精神足以荫映数人。深自持,能致人而未尝往焉。”
①隐数人:隐,依凭。指要多人搀扶。②啸咏:亦称歌啸、吟啸、长啸。即打口哨,其声清越,是魏晋名士风度之一。③希:仰慕。
041庾公尝入佛图 ① ,见卧佛, 《涅槃经》云:“如来背痛,于双树间北首而卧。”故后之图绘者为此象。 曰:“此子疲于津梁 ② 。”于时以为名言 ③ 。
①佛图:梵语音译,指佛寺。②津梁:桥梁。喻超度众生。③于时:当时。
042挚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将军户曹参军 ① ,复出作内史 ② 。 《挚氏世本》曰:“瞻字景游,京兆长安人,太常虞兄子也。父育,凉州刺史。瞻少善属文,起家著作郎。中朝乱,依王敦为户曹参军,历安丰、新蔡、西阳太守。见敦以故坏裘赐老病外部都督,瞻谏曰:‘尊裘虽故,不宜与小吏。’敦曰:‘何为不可?’瞻时因醉,曰:‘若上服皆可用赐,貂蝉亦可赐下乎?’敦曰:‘非喻,所引如此,不堪二千石。’瞻曰:‘瞻视去西阳如脱屣耳!’敦反,乃左迁随郡内史。” 年始二十九。尝别王敦,敦谓瞻曰:“卿年未三十,已为万石 ③ ,亦太蚤 ④ 。”瞻曰:“方于将军少为太蚤 ⑤ ,比之甘罗已为太老。” 《挚氏世本》曰:“瞻高亮有气节,故以此答敦。后知敦有异志,建兴四年,与第五琦据荆州以距敦,竟为所害。”《史记》曰:“甘罗,秦相茂之孙也。年十二,而秦相吕不韦欲使张唐相燕,唐不肯行,甘罗说而行之。又请车五乘以使赵,还报秦。秦封甘罗为上卿,赐以甘茂田宅。”
①大将军:指大将军王敦。户曹参军:掌民户、祠祀、农桑的属官。②内史:掌郡国政务。③万石:指年奉万石的高官。④蚤:通“早”。⑤方:比。少:稍微,略微。
043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 王隐《晋书》曰:“孔坦字君平,会稽山阴人。善《春秋》,有文辩。历太子舍人,累迁廷尉卿。” 诣其父 ① ,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①孔君平:孔坦字君平,会稽山阴(现浙江绍兴)人。历任太子舍人,累迁廷尉,世称孔廷尉。
044孔廷尉以裘与从弟沈 ① , 《孔氏谱》曰:“沈字德度,会稽山阴人。祖父奕,全椒令。父群,鸿胪卿。沈至琅邪王文学。” 沈辞不受。廷尉曰:“晏平仲之俭 ② ,祠其先人,豚肩不掩豆 ③ ,犹狐裘数十年, 刘向《别录》曰:“晏平仲名婴,东莱夷维人。事齐灵公、庄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礼记》曰:“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君子以为俭也。”又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晏子焉知礼?”《注》:“豚,俎实也。豆径尺,言并豚之两肩。不能掩豆,喻少也。” 卿复何辞此!”于是受而服之。
①廷尉:指孔坦。②晏平仲:指晏婴。晏婴字仲,谥号“平”,春秋时期齐国著名政治家、外交家。③豚肩:猪肘。豆:古代盛食物的器皿。“不掩豆”是言其少。
045佛图澄与诸石游 ① , 《澄别传》曰:“道人佛图澄,不知何许人,出于炖煌,好佛道,出家为沙门。永嘉中至洛阳,值京师有难,潜遁草泽间。石勒雄异好杀害,因勒大将军郭默略见勒,以麻油涂掌,占见吉凶数百里外,听浮图铃声,逆知祸福。勒甚敬信之。虎即位,亦师澄,号‘大和尚’。自知终日。开棺无尸,唯袈裟法服在焉。” 林公曰 ② :“澄以石虎为海鸥鸟 ③ 。” 《赵书》曰:“虎字季龙,勒从弟也。征伐每斩将搴旗。勒死,诛勒诸儿袭位。”《庄子》曰:“海上之人好鸥者,每日之海上从鸥游,鸥之至者数百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从汝游,取来玩之。’明日之海上,鸥舞而不下。”
①石:指石勒、石虎等。游:往来。②林公:支遁字道林,世称支公,也称林公,本姓关。陈留(今河南)人,或说河东林虑(今河南林州)人。东晋高僧。③“澄以”句:言佛图澄有似海上好鸥者,真诚坦荡,但石虎辈却并非海鸥,暗藏杀机。
046谢仁祖年八岁 ① ,谢豫章 鲲子,别见。 将送客 ② 。尔时语已神悟,自参上流 ③ 。诸人咸共叹之,曰:“年少,一坐之颜回 ④ 。”仁祖曰:“坐无尼父 ⑤ ,焉别颜回?” 《晋阳秋》曰:“谢尚字仁祖,陈郡人,鲲之子也。龆龀丧兄,哀恸过人。及遭父丧,温峤唁之,尚号叫极哀,既而收涕告诉,有异常童。峤奇之,由是知名。仕至镇西将军、豫州刺史。”
①谢仁祖:谢尚字仁祖。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精通音律,善舞蹈,工于书法,擅长清谈。历任江州刺史、尚书仆射、豫州刺史等职。后进号镇西将军,逝后赠散骑常侍、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简”。②谢豫章:指谢鲲。谢鲲字幼舆,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因为官至豫章太守,所以世称谢豫章。将:携带,带领。送客:应对宾客。③自参:自处。④颜回:颜回字子渊,孔子弟子。⑤尼父:指孔子。
047陶公疾笃 ① ,都无献替之言 ② ,朝士以为恨 ③ 。 《陶氏叙》曰:“侃字士衡,其先鄱阳人,后徙寻阳。侃少有远概、纲维宇宙之志。察孝廉,入洛。司空张华见而谓曰:‘后来匡主宁民,君其人也!’刘弘镇沔南,取为长史,谓侃曰:‘昔吾为羊太傅参佐,见语云:“君后当居身处。”今相观,亦复然矣。’累迁湘、广、荆三州刺史,加羽葆鼓吹,封长沙郡公、大将军,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进太尉,赠大司马,谥桓公。”按王隐《晋书》载侃临终表曰:“臣少长孤寒,始愿有限,过蒙先朝历世异恩。臣年垂八十,位极人臣,启手启足,当复何恨?但以余寇未诛,山陵未复,所以愤慨兼怀,唯此而已。犹冀犬马之齿,尚可少延,欲为陛下北吞石虎,西诛李雄。势遂不振,良图永息。临书振腕,涕泗横流。伏愿遴选代人,使必得良才,足以奉宣王猷,遵成志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有表若此,非无献替。 仁祖闻之,曰:“时无竖刁,故不贻陶公话言。 ④ ” 《吕氏春秋》曰:“管仲病,桓公问曰:‘子如不讳,谁代子相者?竖刁何如?’管仲曰:‘自宫以事君,非人情,必不可用。’后果乱齐。” 时贤以为德音。
①陶公:指陶侃。陶侃字士行(一作士衡),东晋时名将。官至侍中、太尉、荆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诸军事,封长沙郡公。②献替之言:向君王献规劝之言。③恨:遗憾。④“时无”句:意为没有竖刁这样的祸乱之臣,就没有必要留下规劝之言。竖刁:春秋齐桓公宦官,后专权乱齐。贻:遗留,留下。话言:言论。
048竺法深在简文坐 ① ,刘尹问 ② :“道人何以游朱门 ③ ?”答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 《高逸沙门传》曰:“法师居会稽,皇帝重其风德,遣使迎焉,法师暂出应命。司徒会稽王天性虚澹,与法师结殷勤之欢。师虽升履丹墀,出入朱邸,泯然旷达,不异蓬宇也。 ”或云卞令 ④ 。 别见。
①竺法深:竺道潜字法深,晋朝名僧。②刘尹:刘惔字真长,曾作丹阳尹,故名。③道人:六朝称僧人为道人。④卞令:卞壸(kǔn)字望之,济阴冤句(今山东曹县西北)人。东晋名臣,累事三朝,两度为尚书令。礼法自居,纠正当世,不畏强权。苏峻叛乱,卞壸临危受命,率二子及兵勇,奋力抵抗,以身殉国。后追赠卞壸侍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忠贞”。
049孙盛为庾公记室参军 ① , 《中兴书》曰:“盛字安国,太原中都人。博学强识,历著作郎、浏阳令。庾亮为荆州,以为征西主簿,累迁秘书监。” 从猎,将其二儿俱行,庾公不知。忽于猎场见齐庄 ② ,时年七八岁。庾谓曰:“君亦复来邪?”应声答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③ 。”
①孙盛:字安国。太原中都(今山西平遥)人,东晋中期史学家。孙盛一生著述颇丰,以史学居多。著《魏氏春秋》二十卷、《魏氏春秋异同》八卷、《晋阳秋》三十二卷,今仅存佚文。②齐庄:孙放字齐庄,孙盛次子。③无小无大,从公于迈:语出《诗经·鲁颂·泮水》。意为:无论小官大官,都随鲁僖公出行。
050孙齐由、齐庄二人 ① ,小时诣庾公。公问齐由:“何字?”答曰:“字齐由。”公曰:“欲何齐邪?”曰:“齐许由。” 《晋百官名》曰:“孙潜字齐由,太原人。”《中兴书》曰:“潜,盛长子也。豫章太守殷仲堪下讨王国宝,潜时在郡,逼为咨议参军,固辞不就,遂以忧卒。” 齐庄“何字?”答曰:“字齐庄。”公曰:“欲何齐?”曰:“齐庄周。”公曰:“何不慕仲尼而慕庄周?”对曰:“圣人生知 ② ,故难企慕。”庾公大喜小儿对。 《孙放别传》曰:“放字齐庄,监君次子也。年八岁,太尉庾公召见之。放清秀,欲观试,乃授纸笔令书,放便自疏名字。公题后问之曰:‘为欲慕庄周邪?’放书答曰:‘意欲慕之。’公曰:‘何故不慕仲尼而慕庄周?’放曰:‘仲尼生而知之,非希企所及;至于庄周,是其次者,故慕耳。’公谓宾客曰:‘王辅嗣应答恐不能胜之。’卒长沙王相。”
①孙齐由:孙潜字齐由,孙盛长子。②生知:生而知之。
051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 ① ,皆少而聪惠,和并知之 ② ,而常谓顾胜,亲重偏至。张颇不恹 ③ 。 敷别见。《续晋阳秋》曰:“张玄之字祖希,吴郡太守澄之孙也。少以学显,历吏部尚书,出为冠军将军、吴兴太守。会稽内史谢玄同时之郡,论者以为‘南北之望’。玄之名亚谢玄,时亦称‘南北二玄’。卒于郡。” 于时,张年九岁,顾年七岁。和与俱至寺中,见佛般泥洹像 ④ ,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问二孙。玄谓:“被亲故泣,不被亲故不泣。”敷曰:“不然。当由忘情故不泣 ⑤ ,不能忘情故泣。” 《大智度论》曰:“佛在阴庵罗双树间,入般涅槃,卧北首,大地震动。诸三学人佥然不乐,郁伊交涕。诸无学人,但念诸法一切无常。”
①张玄之:字祖希,顾和之外孙。历任吴郡太守,会稽内史等职。顾敷:顾敷字祖根,顾和孙。中外孙:孙子和外孙。②知:知遇,厚待。③恹:满意,满足。④般泥洹:涅槃,圆寂。⑤忘情:超越世俗之情。
052庾法畅造庾太尉 ① ,握麈尾至佳 ② 。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 法畅氏族所出未详。法畅著《人物论》,自叙其美云:“悟锐有神,才辞通辩。”
①庾法畅:晋僧人,氏族不详。②麈尾:用麈尾毛制成的形似羽扇的饰物,又称拂尘。魏晋名士多执此物,用以增添清谈时的仪止风度。
053庾稚恭为荆州 ① , 《庾翼别传》曰:“翼字稚恭,颍川鄢陵人也。少有大度,时论以经略许之。兄太尉亮薨,朝议推才,乃以翼都督七州,进征南将军、荆州刺史。” 以毛扇上武帝 ② ,武帝疑是故物。 傅咸《羽扇赋序》曰:“昔吴人直截鸟翼而摇之,风不减方、圆二扇,而功无加,然中国莫有生意者。灭吴之后,翕然贵之,无人不用。”按庾怿以白羽扇献武帝,帝嫌其非新,反之,不闻翼也 。侍中刘劭曰: 《文字志》曰:“劭字彦祖,彭城丛亭人。祖讷,司隶校尉。父松,成皋令。劭博识好学,多艺能,善草隶。初仕领军参军。太傅出东,劭谓京洛必危,乃单马奔扬州。历侍中、豫章太守。” “柏梁云构 ③ ,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钟夔先听其音 ④ 。 钟,钟期也。夔,舜乐正。 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庾后闻之,曰:“此人宜在帝左右。”
①庾稚恭:庾翼字稚恭。颍川鄢陵(今河南鄢陵)人。东晋中期将领,世称小庾、庾征西、庾小征西。②武帝:指晋武帝司马炎。③柏梁云构:柏梁,台名;云构,楼台结构宏大。④钟夔:钟子期、夔。此处泛指精通音乐的人。
054何骠骑亡后 ① , 何充,别见。 征褚公入 ② 。既至石头 ③ ,王长史、刘尹同诣褚 ④ ,褚曰:“真长,何以处我?”真长顾王曰:“此子能言。”褚因视王,王曰:“国自有周公。” 《晋阳秋》曰:“充之卒,议者谓太后父裒宜秉朝政。裒自丹徒入朝,吏部尚书刘遐劝裒曰:‘会稽王令德,国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付之。’裒长史王胡之亦劝归藩,于是固辞归京。”
①何骠骑:何充字次道,庐江郡灊县(今安徽霍山)人。晋朝重臣,曾任骠骑将军,故名。②褚公:指褚裒,为晋康帝褚皇后父。③石头:即石头城。在今南京西。④王长史:指王蒙。蒙字仲祖,小字阿奴,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人。东晋名士,深得辅政的会稽王司马昱倚重,官至司徒左长史。
055桓公北征 ① ,经金城 ② ,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③ !”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④ 。 《桓温别传》曰:“温字元子,谯国龙亢人,汉五更桓荣后也。父彝,有识鉴。温少有豪迈风气,为温峤所知。累迁琅邪内史,进征西大将军,镇西夏。时逆胡未诛,余烬假息。温亲勒郡卒,建旗致讨,清荡伊、洛,展敬园陵。薨谥宣武侯。”
①桓公:指桓温。桓温字元子(一作符子),谯国龙亢(今安徽怀远龙亢镇)人。东晋政治家、军事家、权臣。桓温是晋明帝的驸马,三次出兵北伐,战功累累。后独揽朝政十余年,操纵废立。死后谥号宣武。②金城:地名。在今江苏句容市西北。③堪:忍受。④泫然:泪涌出的样子。
056简文作抚军时 ① ,尝与桓宣武俱入朝 ② ,更相让在前 ③ 。宣武不得已而先之,因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④ ” 《卫诗》也。殳长一丈二尺,无刃。 简文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①抚军:官名。即抚军将军,将军称号之一。②桓宣武:指桓温。③更相:互相。④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语出《诗经·卫风·伯兮》,意思是:伯拿着长矛,走在前面,作为君王的前驱。
057顾悦与简文同年 ① ,而发蚤白。 《中兴书》曰:“悦字君叔,晋陵人。初为殷浩扬州别驾。浩卒,上疏理浩。或谏以浩为太宗所废,必不依许。悦固争之,浩果得申,物论称之。后至尚书左丞。” 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 ② ,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③ 。” 顾凯之为父传曰:“君以直道,陵迟于世。入见王,王发无二毛,而君已斑白。问君年,乃曰:‘卿何偏蚤白?’君曰:‘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臣蒲柳之质,望秋先零。受命之异也。’王称善久之。”
①顾悦:字君叔,晋陵(今江苏武进)人。晋代名士,官至尚书左丞。②蒲柳:水杨。不耐寒,凋零较早。③弥:更加。
058桓公入峡,绝壁天悬,腾波迅急, 《晋阳秋》曰:“温以永和二年,率所领七千余人伐蜀,拜表辄行。” 乃叹曰:“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如何? ① ” 《汉书》曰:“王阳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僰九折坂,叹曰:‘奉先人遗体,奈何数乘此险!’以病去官。后王尊为刺史,至其坂,问吏曰:‘非王阳所畏之道邪?’吏曰:‘是。’叱其驭曰:‘驱之!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
①所谓忠臣孝子之说,意思是:作为忠臣,就要赴汤蹈火,勇涉天险,然如此一来,就会损伤受之于父母的“身体发肤”,有悖孝道。如何:如之奈何,即怎么办。
059初,荧惑入太微 ① ,寻废海西 ② ; 《晋阳秋》曰:“泰和六年闰十月,荧惑守太微端门;十一月,大司马桓温废帝为海西公。”《晋安帝纪》曰:“桓温于枋头奔败,知民望之去也,乃屠袁真于寿阳。既而谓郗超曰:‘足以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厌有识之情也。公六十之年,败于大举;不建高世之勋,未足以镇厌民望。’因说温以废立之事。时温夙有此谋,深纳超言,遂废海西。” 简文登阼,复入太微,帝恶之。 徐广《晋纪》曰:“咸安元年十二月,荧惑逆行入太微,至二年七月犹在焉。帝惩海西之事,心甚忧之。” 时郗超为中书 ③ ,在直 ④ 。 《中兴书》曰:“超字景兴,高平人,司空愔之子也。少而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累迁中书郎、司徒左长史。” 引超入曰:“天命修短,故非所计。政当无复近日事不?”超曰:“大司马方将外固封疆 ⑤ ,内镇社稷,必无若此之虑。臣为陛下以百口保之 ⑥ 。”帝因诵庾仲初诗 ⑦ 庾阐《从征诗》也。 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声甚凄厉。郗受假还东,帝曰:“致意尊公 ⑧ ,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是身不能以道匡卫 ⑨ ,思患预防。愧叹之深,言何能喻?”因泣下流襟。 《续晋阳秋》曰:“帝外压强臣,忧愤不得志,在位二年而崩。”
①荧惑:火星。太微:由十颗星组成,在北斗南端,乃五帝之星座。故“荧惑入太微”是帝祚不祥的征兆。②寻:随即,不久。海西:海西公。晋废帝司马奕于公元371年被大司马桓温废黜,降封为海西公。③郗超:字景兴,一字敬舆,小字嘉宾,高平金乡(今山东嘉祥西阿城铺)人。桓温谋主,权倾一朝。④在直:在朝值班。直同“值”。⑤方将:正当,正在。⑥百口:百口人。指全家及近亲一族。⑦庾仲初:庾阐字仲初,官至散骑侍郎。作《扬都赋》,为世人所推崇。⑧尊公:指郗超父亲郗愔。⑨是身:此身。犹言“我”。
060简文在暗室中坐,召宣武,宣武至,问上何在。简文曰:“某在斯!”时人以为能。 《论语》曰:“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注:历告坐中人也。
061简文入华林园 ① ,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 ② ,便自有濠、濮间想也 ③ , 濠、濮,二水名也。《庄子》曰:“庄子与惠子游濠梁水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邪?’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之不知鱼之乐也?’”“庄周钓在濮水,楚王使二大夫造焉,曰:‘愿以境内累庄子。’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者,死已三千年矣,巾笥而藏于庙。此宁曳尾于涂中,宁留骨而贵乎?’二大夫曰:‘宁曳尾于涂中。’庄子曰:‘往矣!吾亦宁曳尾于涂中。’” 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①华林园:宫苑名,在东晋建康(今南京)。本为东吴旧苑,晋南渡后仿照洛阳名园加以整修。②翳然:树木繁茂遮蔽日光的样子。③濠、濮:指濠水、濮水。想:情怀、情趣。
062谢太傅语王右军曰 ① :“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 ② 。”王曰: 《文字志》曰:“王羲之字逸少,琅邪临沂人。父旷,淮南太守。羲之少朗拔,为叔父廙所赏。善草隶。累迁江州刺史、右军将军、会稽内史。” “年在桑榆 ③ ,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 ④ 。恒恐儿辈觉,损欣乐之趣。”
①王右军:指王羲之。王羲之逸少,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后迁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晚年隐居剡县金庭。历任秘书郞、宁远将军、江州刺史,后为会稽内史,领右将军。东晋时期著名书法家,有“书圣”之称。②恶:心情不舒适。③桑榆:夕阳投洒在桑树、榆树之上。喻人到晚年。④陶写:即陶冶性灵,排遣郁闷。
063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 ① ,支曰:“贫道重其神骏。” 《高逸沙门传》曰:“支遁字道林,河内林虑人。或曰陈留人,本姓关氏。少而任心独往,风期高亮,家世奉法。尝于余杭山沉思道行,泠然独畅。年二十五,始释形入道。年五十三,终于洛阳。”
①韵:高雅。
064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尺玄门 ① 。”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 ② 。” 《汉书·叙传》曰:“班伯少受诗于师丹,大将军王凤荐伯于成帝,宜劝学,召见宴昵,拜为中常侍。时上方向学。郑宽中、张禹朝夕入说《尚书》《论语》于金华殿,诏伯受之。”
①咫尺玄门:指离高深的境界很近。②金华殿之语:指老生常谈。金华殿:汉代宫殿名,曾是儒生为汉成帝讲经之所。
065羊秉为抚军参军 ① ,少亡,有令誉。夏侯孝若为之叙 ② ,极相赞悼。 《羊秉叙》曰:“秉字长达,太山平阳人。汉南阳太守续曾孙。大父魏郡府君,即车骑掾元子也。府君夫人郑氏无子,乃养秉。龆龀而佳,小心敬慎。十岁而郑夫人薨,秉思容尽哀。俄而公府掾及夫人并卒,秉群从父率礼相承,人不间其亲,雍雍如也。仕参抚军将军事。将奋千里之足,挥冲天之翼,惜乎春秋三十有二而卒。昔罕虎死,子产以为无与为善。自夫子之没,有子产之叹矣!亡后有子男,又不育。是何行善而祸繁也?岂非司马生之所惑欤? ”羊权为黄门侍郎 ③ ,侍简文坐。帝问曰:“夏侯湛 别见。 作《羊秉叙》,绝可想 ④ 。是卿何物 ⑤ ?有后不?” 《羊氏谱》曰:“权字道舆,徐州刺史悦之子也。仕至尚书左丞。” 权潸然对曰:“亡伯令问夙彰 ⑥ ,而无有继嗣,虽名播天听 ⑦ ,然胤绝圣世 ⑧ 。”帝嗟慨久之。
①羊秉:字长达,简文帝司马昱任抚军将军时,羊秉是他的参军。②夏侯孝若:夏侯湛字孝若,夏侯渊曾孙。官中书侍郎。叙:作传。③羊权:字道舆,泰山南城(今山东泰安)人。官至尚书左丞。黄门侍郎:官名。职能是侍从皇帝,传达诏书,掌门下事。④绝可想:特别符合心意。⑤何物:什么人。⑥令问:美名。⑦天听:指帝王的视听。⑧胤:后代。圣世:当世。
066王长史与刘真长别后相见, 《王长史别传》曰:“蒙字仲祖,太原晋阳人。其先出自周室,经汉、魏,世为大族。祖父佐,北军中候。父讷,叶令。蒙神气清韶,年十余岁,放迈不群,弱冠检尚,风流雅正,外绝荣竞,内寡私欲。辟司徒掾、中书郎,以后父赠光禄大夫。” 王谓刘曰:“卿更长进。”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 ① 。” 《语林》曰:“仲祖语真长曰:‘卿近大进。’刘曰:‘卿仰看邪?’王问何意,刘曰:‘不尔,何由测天之高也。’”
①语出《庄子·田子方》:“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
067刘尹云:“人想王荆产佳 ① ,此想长松下当有清风耳。” 荆产,王微小字也。《王氏谱》曰:“微字幼仁,琅邪人。祖父乂,平北将军。父澄,荆州刺史。微历尚书郎、右军司马。”
①想:想象,推测。王荆产:王微,字幼仁,小名荆产,王澄之子。历任尚书郎、右军司马。
068王仲祖闻蛮语不解,茫然曰:“若使介葛卢来朝 ① ,故当不昩此语 ② 。” 《春秋传》曰:“介葛卢来朝鲁,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其音云。’问之而信。”杜预注曰:“介,东夷国;葛卢,其君名也。”
①介葛卢:春秋时介国国君,相传通兽语。②故当:当然,肯定。
069刘真长为丹阳尹,许玄度出都 ① ,就刘宿, 《续晋阳秋》曰:“许询字玄度,高阳人,魏中领军允玄孙。总角秀惠,众称神童。长而风情简素,司徒掾辟,不就,蚤卒。” 床帷新丽,饮食丰甘。许曰:“若保全此处,殊胜东山 ② 。”刘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不保此! ”《春秋传》曰:“吉凶无门,唯人所召。” 王逸少在坐 ③ ,曰:“令巢、许遇稷、契 ④ ,当无此言。”二人并有愧色。
①许玄度:许询字玄度,祖籍高阳(今属河北),寓居会稽(今浙江绍兴)。终身不仕,好游山水,有才藻,善属文,与王羲之、孙绰、支遁等皆以文义冠世。②东山:在浙江上虞西南。谢安早年隐居于此,后东山遂为隐居之所的代称。③王逸少:王羲之字逸少。④令:假使。巢、许:巢父、许由,尧舜时的两位隐士。稷、契:尧舜时的两位贤臣。
070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 《扬州记》曰:“冶城,吴时鼓铸之所。吴平,犹不废。王茂弘所治也。” 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 ① ; 《帝王世纪》曰:“禹治洪水,手足胼胝。”世传禹病偏枯,足不相过。今称“禹步”是也。 文王旰食 ② ,日不暇给。 《尚书》曰:“文王自朝至于日昃,不遑暇食。” 今四郊多垒 ③ , 《礼记》曰:“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也。” 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 ④ ,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 《战国策》曰:“卫商鞅,诸庶孽子,名鞅,姓公孙氏。少好刑名学,为秦孝公相,封于商。” 岂清言致患邪?”
①胼胝(pián zhī):老茧。②旰食:很晚才吃饭。旰,晚。③四郊多垒:形容形势危急。垒:军队的营垒。④浮文妨要:浮华不实的文辞妨害国家的正事。
071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 ① 。俄而雪骤 ② ,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 ③ : 胡儿,谢朗小字也。《续晋阳秋》曰:“朗字长度,安次兄据之长子。安蚤知之,文义艳发,名亚于玄。仕至东阳太守。” “撒盐空中差可拟 ④ 。”兄女曰 ⑤ :“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⑥ 。 《王氏谱》曰:“凝之字叔平,右将军羲之第二子也。历江州刺史、左将军、会稽内史。”《晋安帝纪》曰:“凝之事五斗米道。孙恩之攻会稽,凝之谓民吏曰:‘不须备防,吾已请大道,许遣鬼兵相助,贼自破矣。’既不设备,遂为恩所害。”《妇人集》曰:“谢夫人名道蕴,有文才,所著诗、赋、诔、颂传于世。”
①儿女:子侄晚辈。②俄而:一会儿。③胡儿:谢朗字长度,小名胡儿,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安之兄谢据的长子,官至东阳太守。④差可拟:大致可以相比。差,大致,大略;拟,比。⑤兄女:指谢道韫。谢道韫字令姜,东晋时女诗人。谢安的侄女,谢奕的女儿,王羲之次子王凝之的妻子。⑥王凝之:字叔平,王羲之次子。曾官江州刺史、左将军、会稽内史等。
072王中郎令伏玄度、习凿齿《 王中郎传》曰:“坦之字文度,太原晋阳人。祖东海太守承,清淡平远。父述,贞贵简正。坦之器度淳深,孝友天至,誉辑朝野,标的当时。累迁侍中、中书令,领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中兴书》曰:“伏滔字玄度,平昌安丘人。少有才学,举秀才,大司马桓温参军,领大著作,掌国史,游击将军,卒。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少以文称,善尺牍。桓温在荆州,辟为从事。历治中、别驾,迁荥阳太守。” 论青、楚人物 ① , 滔集载其论,略曰:“滔以春秋时鲍叔、管仲、隰朋、召忽、轮扁、宁戚、麦丘人、逢丑父、晏婴、涓子,战国时公羊高、孟轲、邹衍、田单、荀卿、邹奭、莒大夫、田子方、檀子、鲁连、淳于髡、盼子、田光、颜歜、黔子、于陵仲子、王叔、即墨大夫,前汉时伏征君、终军、东郭先生、叔孙通、万石君、东方朔、安期先生,后汉时大司徒、伏三老、江革、逢萌、禽庆、承幼子、徐防、薛方、郑康成、周孟玉、刘祖荣、临孝存、侍其元矩、孙宝硕、刘仲谋、刘公山、王仪伯、郎宗、祢正平、刘成国,魏时管幼安、邴根矩、华子鱼、徐伟长、任昭先、伏高阳,此皆青士有才德者也。凿齿以神农生于黔中;《召南》咏其美化,《春秋》称其多才,《汉广》之风,不同《鸡鸣》之篇;子文、叔敖,羞与管晏比德;接舆之歌凤兮,渔父之咏《沧浪》,汉阴丈人之折子贡,市南宜僚、屠羊说之不为利回;鲁仲连不及老莱夫妻,田光之于屈原,邓禹、卓茂无敌于天下;管幼安不胜庞公,庞士元不推华子鱼;何、邓二尚书独步于魏朝,乐令无对于晋世。昔伏羲葬南郡,少昊葬长沙,舜葬零陵。比其人则准的如此,论其土则群圣之所葬,考其风则诗人之所歌,寻其事则未有赤眉、黄巾之贼。此何如青州邪?滔与相往反,凿齿无以对也。” 临成以示韩康伯 ② ,康伯都无言 ③ 。王曰:“何故不言?”韩曰:“无可无不可 ④ 。” 马融注《论语》曰:“唯义所在。”
①王中郎:指王坦之。王坦之字文度,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人,尚书令王述之子。累迁中书令,领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伏玄度:伏滔字玄度,平昌安丘人。有才学,少知名,大司马桓温以为参军。太元中,拜著作郎,专掌国史。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东晋著名史学家,世代为荆楚豪族。曾被桓温辟为从事、西曹主簿,后降为户曹参军,任荥阳太守,最后解职归里巷。有《汉晋春秋》五十四卷。青、楚:青州和荆州。②韩康伯:韩伯字康伯。官豫章太守、丹阳尹、吏部尚书。③都无:全无。④无可无不可:语出《论语·微子》,本意指孔子对仕与隐并无成见,可相机行事。此处指对人对事不表明态度,不置可否。
073刘尹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晋中兴士人书》曰:“许询能清言,于时士人,皆钦慕仰爱之。”
074荀中郎在京口 ① , 《晋阳秋》曰:“荀羡字令则,颍川人,光禄大夫崧之子也。清和有识裁,少以主婿为驸马都尉。是时,殷浩参谋百揆,引羡为援,频莅义兴、吴郡。超授北中郎将、徐州刺史,以蕃屏焉。”《中兴书》曰:“羡年二十八,出为徐、兖二州,中兴方伯之少,未有若羡者也。” 登北固望海云 ② : 《南徐州记》曰:“城西北有别岭入江,三面临水,高数十丈,号曰北固。” “虽未睹三山 ③ ,便自使人有凌云意 ④ 。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 ⑤ 。” 《史记·封禅书》曰:“蓬莱、方丈、瀛洲,此三山世传在海中,去人不远。尝有至者,言诸仙人不死药在焉。黄金白银为宫阙,草物禽兽尽白,望之如云。及至,反居水下,欲到即风引船而去,终莫能至。秦始皇登会稽,并海上,冀遇三神山之奇药。汉武帝既封泰山,无风雨变至。方士更言蓬莱诸药可得,于是上欣然东至海,冀获蓬莱者。”
①荀中郎:指荀羡。荀羡字令则。颍川郡颍阴(今河南许昌)人。初娶晋元帝之女寻阳公主,拜驸马都督。擢建威将军、吴国内史,升至北中郎将,世称荀中郎。京口:古城名。在今江苏镇江。②北固:北固山,在今江苏镇江北。③三山: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三座仙山:蓬莱、方丈、瀛洲。④凌云意:高入云霄的志向。指羽化登仙、超越尘世的感怀。⑤褰裳濡足:掀起下衣,沾湿脚板。
075谢公云:“贤圣去人 ① ,其间亦迩 ② 。”子侄未之许,公叹曰:“若郗超闻此语,必不至河汉 ③ 。” 《超别传》曰:“超精于理义,沙门支道林以为一时之俊。”《庄子》曰:“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怪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
①去:距、离。②迩:近。③河汉:比喻言语大而无当,不着边际。
076支公好鹤,住剡东 山 ① 。 《支公书》曰:“山去会稽二百里。” 有人遗其双鹤 ② ,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 ③ 。鹤轩翥不复能飞 ④ ,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 ⑤ ,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 ⑥ 。
① (àng)山:山名。在剡(shàn)县境内。在今浙江嵊州。②遗(wèi):赠送。③铩:剪除、伤残。翮(hé):翅膀上的硬羽毛。泛指鸟的翅膀。④轩翥(zhù):鸟展翅欲飞的样子。⑤凌霄:飞入云霄。⑥置:放开。
077谢中郎经曲阿后湖 ① ,问左右:“此是何水?” 《中兴书》曰:“谢万字万石,太傅安弟也。才气高俊,蚤知名。历吏部郎、西中郎将、豫州刺史、散骑常侍。” 答曰:“曲阿湖。” 《太康地记》曰:“曲阿本名云阳,秦始皇以有王气,凿北坑山以败其势,截其直道,使其阿曲,故曰曲阿也。吴还为云阳,今复名曲阿。” 谢曰:“故当渊注渟著 ② ,纳而不流。”
①谢中郎:指谢万。谢万字万石,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安之弟。早年曾任司徒掾、抚军从事中郎、吴兴太守。兄谢奕去世后接任西中郎将、豫州刺史,并领淮南太守,与郗昙一同北伐前燕。大败而归,废为庶人。逝后追赠散骑常侍。曲阿后湖:即曲阿湖。又名练湖,在今江苏丹阳县西北。②渊注渟著:积聚渊厚深静而不流走。
078晋武帝每饷山涛恒少 ① ,谢太傅 安也。 以问子弟,车骑 玄也。 答曰 ② :“当由欲者不多 ③ ,而使与者忘少。” 《谢车骑家传》曰:“玄字幼度,镇西奕第三子也。神理明俊,善微言。叔父太傅,尝与子侄燕集,问:‘武帝任山公以三事,任以官人,至于赐予,不过斤合,当有旨不?’玄答有辞致也。”
①饷:馈赠。山涛:山涛字巨源河内怀县(今河南武陟县)人。与嵇康、阮籍友善,为竹林七贤之一。官吏部尚书、太子少傅、司徒等。②车骑:指谢玄。谢玄字幼度。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安之侄,东晋名将。曾指挥“淝水之战”,逝后追赠车骑将军。③当由:大概,可能。
079谢胡儿语庾道季 ① : 道季,庾龢小字。徐广《晋纪》曰:“龢字道季,太尉亮子也。风情率悟,以文谈致称于时。历仕至丹阳尹,兼中领军。” “诸人莫当就卿谈 ② ,可坚城垒。”庾曰:“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 ③ 。” 《春秋传》曰:“秦伯伐晋,济河焚舟。”杜预曰:“示必死。”
①庾道季:庾龢字道季,颍川鄢陵(今河南鄢陵县)人。东晋大臣,太尉庾亮之子。②莫当:也许要。莫,表揣度;当,将。③济河焚舟:渡过黄河便烧掉船只。比喻下定决心,一拼到底。
080李弘度常叹不被遇 ① 。 《中兴书》曰:“李充字弘度,江夏郢人也。祖秉,父矩,皆有美名。充初辟丞相掾、记室参军,以贫求剡县,迁大著作、中书郎。” 殷扬州 ② 殷浩,别见。 知其家贫 ② ,问:“君能屈志百里不 ③ ?”李答曰:“北门之叹,久已上闻。 ④ 《卫诗·北门》,刺仕不得志也。 穷猿奔林,岂暇择木? ⑤ ”遂授剡县。
①李弘度:李充字弘度,江夏人。晋成帝时丞相王导召他为掾。转记室参军。又曾任剡县令、大著作郎,奉命整理典籍。不被遇:没有受到赏识。遇,知遇,厚待。②殷扬州:指殷浩。殷浩字深源,陈郡长平(今河南西华)人,东晋时期大臣、将领。简文帝时任建武将军、扬州刺史。③百里:古时一县统辖地方百里,百里因之成为县的代称,有时也用来指县令。④语出《诗经·北门》,写仕宦不得志,后比喻怀才不遇。⑤比喻处境窘困的人急于寻找栖身之所。
081王司州至吴兴印渚中看 ① , 《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字修龄,琅邪临沂人,王廙之子也。历吴兴太守,征侍中、丹阳尹、秘书监,并不就。拜使持节、都督司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司州刺史。”《吴兴记》曰:“于潜县东七十里,有印渚,渚傍有白石山,峻壁四十丈。印渚盖众溪之下流也。印渚已上至县,悉石濑恶道,不可行船;印渚已下,水道无险,故行旅集焉。” 叹曰:“非唯使人情开涤 ② ,亦觉日月清朗。”
①王司州:指王胡之。王胡之字修龄,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年少有令誉,历任吴兴郡太守、侍中、丹阳尹,颇有作为。拜使持节、都督司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司州刺史。吴兴:郡名。治所在乌程(今浙江湖州)。印渚:河中小洲名。②开涤:开朗清爽,如同得到洗涤。
082谢万作豫州都督 ① ,新拜 ② ,当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谢疲顿。于是高侍中往 ③ , 《中兴书》曰:“高崧字茂琰,广陵人。父悝,光禄大夫。崧少好学,善史传。累迁吏部郎、侍中,以公累免官。” 径就谢坐,因问:“卿今仗节方州 ④ ,当疆理西蕃,何以为政?”谢粗道其意。高便为谢道形势,作数百语。谢遂起坐。高去后,谢追曰 ⑤ :“阿酃故粗有才具 ⑥ 。” 阿酃,崧小字也。 谢因此得终坐。
①都督:官名。掌一州或数州军事,有时也兼管行政。②新拜:刚任命。③高侍中:指高崧。高崧字茂琰,晋广陵(今江苏扬州)人。少好学,善史传,历任吏部郎、侍中、抚军司马。④仗节方州:手持符节(指被授权),镇守一州。⑤追:追述。⑥故:确实。
083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 ① , 安南,谢奉,别见。 都下诸人送至濑乡 ② 。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 ③ !” 《续晋阳秋》曰:“袁宏字彦伯,陈郡人,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祖猷,侍中。父勖,临汝令。宏起家建威参军、安南司马、记室。太傅谢安赏宏机捷辩速,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乃祖之于冶亭,时贤皆集。安欲卒迫试之,执手将别,顾左右取一扇而赠之。宏应声答曰:‘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合坐叹其要捷。性直亮,故位不显也。在郡卒。”
①袁彦伯:袁宏字彦伯,小字虎,时称袁虎。东晋玄学家、文学家、史学家。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历任安南司马、桓温记室、东阳太守。编著《后汉纪》,著有《竹林名士传》三卷及《东征赋》《北征赋》《三国名臣颂》等篇。今存《后汉纪》三十卷。谢安南:指谢奉。奉曾为安南将军,故名。②都下:京城。濑乡:地名。在东晋都城建康附近。③居然:显然。
084孙绰赋《遂初》 ① ,筑室畎川 ② ,自言见止足之分 ③ 。 《中兴书》曰:“绰字兴公,太原中都人。少以文称,历太学博士、大著作、散骑常侍。”《遂初赋·叙》曰:“余少慕老庄之道,仰其风流久矣。却感于陵贤妻之言,怅然悟之。乃经始东山,建五亩之宅,带长阜,倚茂林,孰与坐华幕、击钟鼔者同年而语其乐哉!” 斋前种一株松,恒自手壅治之 ④ 。高世远时亦邻居, 世远,高柔字也。别见。 语孙曰:“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 ⑤ ,但永无栋梁用耳!”孙曰:“枫柳虽合抱,亦何所施?”
①孙绰:孙绰字兴公,东晋玄言诗人。中都(今山西平遥)人,后迁会稽(今浙江绍兴)。②畎(quǎn)川:地名。在扬州临海郡安固县(今浙江瑞安)。③止足之分:知止知足、不慕荣利的本分。④壅:培土。⑤可怜:可爱。
085桓征西治江陵城甚丽 ① , 盛弘之《荆州记》曰:“荆州城临汉江,临江王所治。王被征,出城北门而车轴折,父老泣曰:‘吾王去,不还矣!’从此不开北门。” 会宾僚出江津望之 ② ,云:“若能目此城者 ③ ,有赏。”顾长康时为客,在坐 ④ ,目曰:“遥望层城 ⑤ ,丹楼如霞。”桓即赏以二婢。
①桓征西:指桓温。温曾作征西大将军,故名。江陵:即今湖北江陵县。②出:到。江津:汉江渡口。③目:品评。④顾长康: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晋无锡人。著名书画家,时传他才绝、画绝、痴绝,号称“三绝”。⑤层城:高大宏伟的城阙。
086王子敬语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复佳耳 ① ,然亦何与人事 ② ? 《晋诸公赞》曰:“羊祜字叔子,太山平阳人也。世长吏二千石,至祜九世以清德称。为儿时,游汶滨,有行父止而观焉,太息曰:‘处士大好相,善为之。未六十,当有重功于天下。即富贵,无相忘!’遂去,莫知所在。累迁都督荆州诸军事。自在南夏,吴人说服,称曰羊公,莫敢名者。南州人闻公丧,号哭罢市。” 故不如铜雀台上妓 ③ 。” 《魏武遗令》曰:“以吾妾与妓人皆着铜雀台上,施六尺床、穗帷,月朝十五日,辄使向帐作伎! ”
①羊叔子: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今山东平邑南)人。晋武帝时曾坐镇襄阳,都督荆州诸军事。羊祜屯田兴学,以德怀柔,深得军民之心。死后追赠侍中、太傅,谥号“成”。②人事:别人的事情。此处“人”指自己。“何与人事”即“与我有什么关系”。③故:确实。
087林公见东阳长山曰 ① :“何其坦迤 ② ! ”《会稽土地志》曰:“山靡迤而长,县因山得名。”
①东阳:郡名。治所在长山县(今浙江金华)。长山:山名。在东阳长山县。②坦迤:辽远绵延。
088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 ① ,若云兴霞蔚 ② 。” 丘渊之《文章录》曰:“顾恺之字长康,晋陵人。父悦,尚书左丞。恺之,义熙初为散骑常侍。”
①蒙笼:笼罩,覆盖。②云兴霞蔚:云雾升腾,霞光灿烂。
089简文崩 ① ,孝武年十余岁 ② ,立 ③ ,至暝不临 ④ 。 宋明帝《文章志》曰:“孝武皇帝讳昌明,简文第三子也。初,简文观谶书,曰:‘晋氏阼尽昌明。’及帝诞育,东方始明,故因生时以为讳,而相与忘告简文。问之,乃以讳对。简文流涕曰:‘不意我家昌明便出。’帝聪惠,推贤任才。年三十五崩。” 左右启:“依常应临 ⑤ 。”帝曰:“哀至则哭 ⑥ ,何常之有?”
①崩:帝王死曰“崩”。②孝武:即晋孝武帝。司马曜讳字昌明,东晋第九任皇帝。③立:即位。④至暝不临:到日暮还不去哭吊。暝,日暮;临,哭吊。⑤常:常规。⑥至:极。
090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 ① 。 《续晋阳秋》曰:“宁康三年九月九日,帝讲《孝经》,仆射谢安侍坐,吏部尚书陆纳、兼侍中卞耽读,黄门侍郎谢石、吏部袁宏兼执经,中书郎车胤、丹阳尹王混摘句。” 车武子难苦问谢 ② , 车胤,别见。 谓袁羊曰 ③ :“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 袁羊,乔小字也。《袁氏家传》曰:“乔字彦升,陈郡人。父瓌,光禄大夫。乔历尚书郎、江夏相。从桓温平蜀,封湘西伯,益州刺史。” 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
①私庭讲习:在自己家中讲论研习。②车武子:车胤字武子。少贫好学,尝捉萤火虫照明读书。历官辅国将军、丹阳尹、吏部尚书。难苦问谢:难于再三向谢氏兄弟请教。③袁羊:袁乔字彦叔,小字羊,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官至尚书郎,领广陵相。死后追赠益州刺史。
091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 《会稽土地志》曰:“邑在山阴,故以名焉。” 山川自相映发 ① ,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 ② 。” 《会稽郡记》曰:“会稽境特多名山水,峰崿隆峻,吐纳云雾。松栝枫柏,擢干竦条。潭壑镜彻,清流泻注。王子敬见之,曰:‘山水之美,使人应接不暇。’”
①自相映发:交相辉映。②难为怀:难以表达心中的感受。
092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 ① ,而正欲使其佳 ② ?”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 谢玄。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①子弟:子侄晚辈。预:相干,关心。人事:指自己的事。②正欲:只想。佳:突出,有出息。
093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 ① , 王珣《游严陵濑诗·叙》曰:“道壹姓竺氏。”《名德沙门题目》曰:“道壹文锋富赡。孙绰为之赞曰:‘驰骋游说,言固不虚,唯兹壹公,绰然有余。譬若春圃,载芬载敷,条柯猗蔚,枝干扶疏。’” 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 ② ,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 ③ ,乃先集其惨淡;郊邑正自飘瞥 ④ ,林岫便已皓然 ⑤ 。”
①道壹道人:东晋高僧,俗姓陆名德。整饰:修饰。音辞:言词。②已而:不久。会:适逢。③固:本来。④飘瞥:急速地飘飞。⑤林岫:木山峦。
094张天锡为凉州刺史 ① ,称制西隅 ② 。既为苻坚所禽 ③ ,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 ④ ,至都, 张资《凉州记》曰:“天锡字纯嘏,安定乌氏人,张耳后也。曾祖轨,永嘉中为凉州刺史。值京师大乱,遂据凉土。天锡篡位,自立为凉州牧。苻坚使将姚苌攻没凉州,天锡归长安,坚以为侍中、比部尚书、归义侯。从坚至寿阳,坚军败,遂南归。拜散骑常侍、西平公。”《中兴书》曰:“天锡后以贫拜庐江太守,薨,赠侍中。” 为孝武所器 ⑤ 。每入言论,无不竟日。颇有嫉己者,于坐问张:“北方何物可贵?”张曰:“桑椹甘香,鸱鸮革响。 ⑥ 《诗·鲁颂》曰:“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 淳酪养性,人无嫉心。 ⑦ ” 《西河旧事》曰:“河西牛羊肥,酪过精好,但写酪置革上,都不解散也。”
①张天锡:字纯嘏,十六国时期前凉政权最后一位君主。②称制:行使皇帝的权力。③既:不久。苻坚:前秦世祖宣昭皇帝,字永固,氐族,略阳临渭(今甘肃秦安)人,十六国时期前秦的君主。禽:通“擒”。④寿阳:县名,即寿春。⑤器:器重。⑥桑椹甘香,鸱鸮革响:语出《诗经·鲁颂》。意为:桑枣甘甜芬芳,改变了猫头鹰的叫声。⑦淳酪养性,人无嫉心:淳厚的奶酪颐养德性,使人们没有嫉妒之心。
095顾长康拜桓宣武墓,作诗云:“山崩溟海竭 ① ,鱼鸟将何依!” 宋明帝《文章志》曰:“恺之为桓温参军,甚被亲昵。” 人问之曰:“卿凭重桓乃尔 ② ,哭之状其可见乎?”顾曰:“鼻如广莫长风 ③ ,眼如悬河决溜 ④ 。” 《春秋考异邮》曰:“距不周风四十五日,广莫风至。广莫者,精大备也,盖北风也。一曰寒风。” 或曰:“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
①溟海:深广之海。竭:枯竭。②凭重:倚重。乃尔:如此。③广莫长风:强劲的北风。④悬河:瀑布。决溜:河堤决口,形容水流很快。
096毛伯成既负其才气 ① ,常称:“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② 。” 《征西寮属名》曰:“毛玄字伯成,颍川人。仕至征西行军参军。”
①毛伯成:毛玄字伯成,颍川(今河南)人。仕至征西行军参军。既:很,非常。②萧、艾:野蒿、艾草。敷、荣:繁衍、开花。
097范宁作豫章 ① , 《中兴书》曰:“宁字武子,慎阳县人。博学通览,累迁中书郎、豫章太守。” 八日请佛有板 ② ,众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弥在坐末 ③ ,曰:“世尊默然 ④ ,则为许可。”众从其义。
①范宁:范宁,又作范甯,字武子。东晋大儒、经学家,今存《春秋穀梁传集解》。官至豫章太守,封阳遂乡侯。豫章:指豫章太守。②八日:农历四月初八相传为佛生日。板:简牍,用于书写请佛之文。③沙弥:初剃度的年轻和尚。④世尊:佛家对释祖的尊称。
098司马太傅斋中夜坐 ① , 《孝文王传》曰:“王讳道子,简文皇帝第五子也。封会稽王,领司徒、扬州刺史,进太傅。为桓玄所害,赠丞相。” 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 ② 。太傅叹以为佳。谢景重在坐 ③ , 《续晋阳秋》曰:“谢重字景重,陈郡人。父朗,东阳太守。重明秀有才会,终骠骑长史。” 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太傅因戏谢曰:“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 ④ !”
①司马太傅:司马道子,东晋晚期宗室、权臣。晋简文帝司马昱第五子,晋孝武帝司马曜同母弟。封会稽王,领司徒、扬州刺史,进太傅。为桓玄所害,赠丞相。②都无:全无,一点也没有。纤翳:细微的遮蔽。③谢景重:谢重,字景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安二兄谢据孙,官至骠骑长史。④乃复:竟然。滓秽:玷污。太清:天空。
099王中郎甚爱张天锡,问之曰:“卿观过江诸人,经纬江左轨辙 ① ,有何伟异?后来之彦 ② ,复何如中原?”张曰:“研求幽邃 ③ ,自王、何以还 ④ ;因时修制,荀、乐之风 ⑤ 。” 荀 、荀勖,修定法制。乐则未闻。 王曰:“卿知见有余,何故为苻坚所制?” 张资《凉州记》曰:“天锡明鉴颖发,英声少著。” 答曰:“阳消阴息,故天步屯蹇 ⑥ ,否剥成象 ⑦ ,岂足多讥?”
①经纬:筹划治理。轨辙:车行的痕迹。比喻业绩。②彦:有才德的人。③幽邃:指玄学,玄理。④王、何:指王弼、何晏。⑤荀、乐:荀指荀 、荀勖。乐所指不详。⑥天步屯蹇:国运艰难。屯蹇,卦象名。⑦否剥:卦象名,凶卦。有阻隔、割裂之意。
100谢景重女适王孝伯儿 ① ,二门公甚相爱美 ② 。 《谢氏谱》曰:“重女月镜,适王恭子愔之。” 谢为太傅长史 ③ ,被弹,王即取作长史,带晋陵郡。太傅已构嫌孝伯 ④ ,不欲使其得谢,还取作咨议 ⑤ ,外示絷维 ⑥ ,而实以乖间之。及孝伯败后,太傅绕东府城行散 ⑦ 。 《丹阳记》曰:“东府城西有简文为会稽王时第,东则孝文王道子府。道子领扬州,仍住先舍,故俗称东府。” 僚属悉在南门,要望候拜 ⑧ 。时谓谢曰:“王宁异谋, 阿宁,王恭小字也。 云是卿为其计。”谢曾无惧色 ⑨ ,敛笏对曰 ⑩ :“乐彦辅有言:岂以五男易一女 ⑪ ?”太傅善其对,因举酒劝之曰:“故自佳 ⑫ !故自佳!”
①适:出嫁。②门公:亲家公。爱美:爱悦欣赏。③太傅:指会稽王司马道子。简文帝子。④构嫌:产生矛盾,结怨。⑤咨议:指咨议参军,官名。⑥絷维:指绊马足,拴马缰。比喻挽留人才。⑦行散:魏晋士大夫服五石散后,为使药性散发,须外出散步,称之为“行散”。⑧要望:迎望。⑨曾无:毫无。⑩敛笏:收起笏板。⑪见2/25。⑫故自:确实。
101桓玄义兴还后,见司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问人云:“桓温来欲作贼,如何?” 《晋安帝纪》曰:“温在姑孰,讽朝廷求九锡。谢安使吏部郎袁宏具其草以示仆射王彪之,彪之作色曰:‘丈夫岂可以此事语人邪?’安徐问其计,彪之曰:‘闻其疾已笃,且可缓其事。’安从之,故不行。” 桓玄伏不得起。谢景重时为长史,举板答曰 ① :“故宣武公黜昏暗 ② ,登圣明,功超伊、霍 ③ ,纷纭之议,裁之圣鉴 ④ 。”太傅曰:“我知,我知。”即举酒云:“桓义兴,劝卿酒!”桓出谢过。 檀道鸾论之曰:“道子可谓易于由言,谢重能解纷纭矣。”
①板:笏板。古代朝会所执的手板,用以记事记言,以免遗忘。②黜昏暗:指桓温废废帝、立简文之事。③伊、霍:伊指伊尹,商汤的宰相,汤死又辅佐其孙太甲。霍指霍光,遵汉武帝遗嘱辅佐幼主昭帝。④圣鉴:帝王之识鉴。
102宣武移镇南州 ① ,制街衢平直。人谓王东亭曰 ② : 《王司徒传》曰:“王珣字元琳,丞相导之孙,领军洽之子也。少以清秀称。大司马桓温辟为主簿,从讨袁真,封交趾望海县东亭侯,累迁尚书左仆射,领选,进尚书令。” “丞相初营建康,无所因承 ③ ,而制置纡曲,方此为劣 ④ 。” 《晋阳秋》曰:“苏峻既诛,大事克平之后,都邑残荒。温峤议徙都豫章,以即丰全。朝士及三吴豪杰谓可迁都会稽。王导独谓:‘不宜迁都。建业,往之秣陵,古者既有帝王所治之表,又孙仲谋、刘玄德俱谓是王者之宅。今虽凋残,宜修劳来旋定之道,镇静群情。且百堵皆作,何患不克复乎?’终至康宁,导之策也。” 东亭曰:“此丞相乃所以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国。若使阡陌条畅,则一览而尽,故纡余委曲若不可测 ⑤ 。”
①南州:指姑孰(今安徽当涂)。东晋都城建康门户。②王东亭:指王珣。王珣字元琳,小字法护,琅邪临沂(今山东省临沂市)人。丞相王导之孙、中领军王洽之子。累官尚书左仆射,加征虏将军。桓温协政时,曾任东亭侯,故称王东亭。③因承:因袭,继承。④方:比,相比。⑤纡余委曲:蜿蜒曲折。
103桓玄诣殷荆州,殷在妾房昼眠,左右辞不之通 ① 。桓后言及此事,殷云:“初不眠 ② ,纵有此,岂不以‘贤贤易色’也 ③ ?” 孔安国注《论语》曰:“言以好色之心好贤人则善。”
①不之通:不去通报。②初不:从来没有,根本没有。③贤贤易色:语出《论语·学而》,意为把好色之心换为尊贤之心。
104桓玄问羊孚 ① : 《羊氏谱》曰:“孚字子道,泰山人。祖楷,尚书郎。父绥,中书郎。孚历太学博士、州别驾、太尉参军。年四十六卒。” “何以共重吴声 ② ?”羊曰:“当以其妖而浮 ③ 。”
①羊孚:羊孚,字子道,泰山南城(今山东平邑南)人。历太学博士、兖州别驾,自幼才华横溢,巧于文章。②共重吴声:都喜爱吴地的音乐歌曲。③当:表推测,相当于“大概”“可能”。
105谢混问羊孚 ① :“何以器举瑚琏 ② ?” 《晋安帝纪》曰:“混字叔源,陈郡人,司空琰少子也。文学砥砺立名。累迁中书令、尚书左仆射。坐党刘毅,伏诛。”《论语》:“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郑玄注曰:“黍稷器,夏曰瑚,殷曰琏。” 羊曰:“故当以为接神之器 ③ 。”
①谢混:谢混字叔源,小字益寿,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安之孙。年轻时颇有美誉,善写文章,累官至尚书左仆射,袭爵望蔡县公。②瑚琏:古代祭祀时盛黍稷的器皿。③故当:当然。
106桓玄既篡位 ① ,后御床微陷 ② ,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进曰 ③ : 《续晋阳秋》曰:“仲文字仲文,陈郡人。祖融,太常。父康,吴兴太守。仲文闻玄平京邑,弃郡投焉,玄甚说之,引为咨议参军。时王谧见礼而不亲,卞范之被亲而少礼,其宠遇隆重,兼于王、卞矣。及玄篡位,以佐命亲贵,厚自封崇,舆马器服,穷极绮丽,后房妓妾数十,丝竹不绝音。性甚贪吝,多纳贿赂,家累千金,常若不足。玄既败,先投义军。累迁侍中、尚书,以罪伏诛。” “当由圣德渊重,厚地所以不能载。”时人善之。
①桓玄篡位:晋安帝元兴元年(公元402年),桓玄反,攻入建康,杀会稽王司马道子。次年废晋称帝,改国号楚,年号永始。公元404年被刘裕诛灭。②御床:皇帝的坐榻。③殷仲文:字仲文,陈郡长平(今河南西华)人。少有才华,受堂兄殷仲堪举荐,任会稽王司马道子的骠骑参军。因与桓玄是郎舅关系,桓玄占据京师时,殷仲文弃郡投靠,被任命为咨议参军,兼左卫将军。最后因谋反而被处死。
107桓玄既篡位,将改置直馆 ① ,问左右:“虎贲中郎省应在何处 ② ?”有人答曰:“无省。”当时殊忤旨 ③ 。问:“何以知无?”答曰:“潘岳《秋兴赋·叙》曰 ④ :‘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 ⑤ 。’” 岳,别见。其赋叙曰:“晋十有四年,余年三十二,始见二毛。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高阁连云,阳景罕曜。仆野人也,猥厕朝列,譬犹池鱼笼鸟,有江湖山薮之思。于是染翰操纸,慨然而赋。于时秋至,故以秋兴命篇。” 玄咨嗟称善 ⑥ 。 刘谦之《晋纪》曰:“玄欲复虎贲中郎将,疑应直与不。访之僚佐,咸莫能定。参军刘简之对曰:‘昔潘岳《秋兴赋》叙云:“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于散骑之省。”以此言之,是应直也。’玄欢然从之。”此语微异,又答者未知姓名,故详载之。
①直馆:指官署官廨。②省:官署的名称。③忤旨:违背圣旨。④潘岳:潘岳,字安仁。河南中牟人。被誉为中国古代第一美男。美姿仪,少以才名闻世,与石崇、陆机、刘琨、左思等并为“贾谧二十四友”,潘安为首。⑤寓直:寄寓在别的衙署值班。⑥咨嗟:赞叹。
108谢灵运好戴曲柄笠 ① , 丘渊之《新集录》曰:“灵运,陈郡阳夏人。祖玄,车骑将军。父涣,秘书郎。灵运历秘书监、侍中、临川内史,以罪伏诛。” 孔隐士谓曰 ② :“卿欲希心高远 ③ ,何不能遗曲盖之貌 ④ ?” 《宋书》曰:“孔淳之字彦深,鲁国人。少以辞荣就约,征聘无所就。元嘉初,散骑郎征,不到,隐上虞山。” 谢答曰:“将不畏影者未能忘怀 ⑤ ?” 《庄子》云:“渔父谓孔子曰:‘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逾数而迹逾多,走逾疾而影不离,自以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修心守真,还以物与人,则无异矣。不修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事者乎?’”
①谢灵运:谢灵运,原名公义,字灵运。出身陈郡谢氏,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东晋名将谢玄之孙。十八岁袭封康乐公,世称谢康乐。好漫游山水,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山水诗人。②孔隐士:指孔淳之。孔淳之,字彦深,鲁郡鲁人。少有高尚,爱好坟籍,终身不仕。③希心:醉心,倾心。④曲盖:曲柄伞盖,是荣华富贵的仪度标志。⑤将不:莫非,恐怕,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