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唐人李翰的《蒙求》之后,陆续出现了很多以《蒙求》为名的书。宋人王令纂辑的《十七史蒙求》,不仅流行较广,时间也较长。
《十七史蒙求》的编法和《李氏蒙求》相同:正文都用四言,构成一个主谓结构的短句;每句揭示一则历史人物故事;只求上下两句成对,不拘故事发生的年代次序。所谓“十七史”,即从《史记》到《新五代史》,自《宋史》而下,作者均不及见,书中自然也就没有涉及。
中国的史书,自司马迁的《史记》起,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很注意写人,不仅多记历史人物的遗闻轶事,而且每每能发抉其性情隐微,从人物的心理、性格、命运和人际关系,来考察他们的事功和际遇。因此,一部好的史书,往往也是一部好的传记文学,《史记》就是一个最好的典范。《十七史蒙求》于十七史之外,又杂采《左传》、《国语》、谢承《后汉书》、《东观汉记》诸史,旁及《说苑》《新序》《韩诗外传》等书,虽然叙事节略,对话取短,但能以简练的文字写出人物的情态,从而表现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如卷第九“王劣安石”一则:
“晋谢安,字安石,为吏部尚书、中护军。简文帝崩,桓温入赴山陵,止新亭,大陈兵卫,将移晋室,呼安及王坦之,欲于坐害之。坦之甚惧,既见温,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版。安从容就席,坐定,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壁后置人邪?’温笑曰:‘正自不能不尔耳。’遂笑语移日。”
这段话原出《晋书·谢安传》,王令剪裁恰当,寥寥数语,将谢、王二人在特定环境下的心理状态、个性气质,表现得非常鲜明突出,千载之下,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蒙童也就可以从人品优劣的比较中受到应有的教育。
本书虽名《十七史蒙求》,但因它杂采群书,所以有的人物故事并不一定符合历史事实。如卷第一“奚恤器贤”一则中,出现了昭奚恤、令尹子西、太宰子方、司马子反、叶公子高等人,其实昭奚恤是楚宣王时人,叶公子高、令尹子西是楚昭王、惠王时人,司马子反是楚共王时人,但他们在这则故事中,却同时出现在秦使者面前,原因即在于它的来源并非正史,而是传说故事。
本书原《序》云,书的主要内容,是将历史上的“圣君、贤相、忠臣、义士、文人、武夫、孝子、烈妇功业事实以类纂集,参为对偶,联以音韵”,作为教育蒙童的材料。这些材料,到今天仍有不少借鉴作用,即如卷第三“李藩涂诏”一则,写的是唐宪宗时的李藩,为了抵制河东节度使王锷通过“权近”,也就是走后门以求得兼宰相,不惜冒着杀头危险,改了皇帝的诏书,使王锷未能得逞。南朝刘宋时的吏部尚书江湛,“家贫不营财利,饷馈盈门,一无所受,无兼衣余食。尝为上所召,遇浣衣,称疾终日,衣成然后起”,因此他能“公平无私,不受请谒”。当然我们今天用不着提倡“无兼衣余食”,但不营私利,不受请谒,甘担风险,堵死后门,也正是今天改革者所需要具备的品质。
有些故事虽看来不是什么大题目,但亦颇具理趣。如“皎然旧制”一则,称僧皎然工律诗,尝谒韦应物,“恐诗体不合,乃于舟中作古体十数篇为贽,韦公不称赏,昼极失望。明日,写旧制献之,韦大叹嗟,因语昼(即皎然)云:‘几至失声名,何不但以所工见投,而猥希老夫之意?人各有所长,非卒能致。’”韦应物的意见就是要皎然着重自己的本色,发挥自己的所长,而不要迎合别人,“至失声名”。在我们这个有悠久历史文化的民族中,前人的经验和教训值得后人吸取者甚多,《十七史蒙求》注意采取这方面的材料,引以教育童蒙,看来不无可取。至于有的材料带有封建等级观念和封建迷信等落后的东西,那是时代使然,择而别之可也。
编 者
2019 年 10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