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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梦的刺激和来源

有一句俗语:“梦产生于消化不良。”且不说这句话是否真实,但就字面意思理解,我们对于梦的刺激和来源有了一点了解。并且这个观念还包含了一层别的意思,它认为睡眠受干扰才产生了梦。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入睡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人就不会做梦,梦的产生就是由于干扰引起的。

本主题的文献中很大一部分都在讨论有关梦的刺激因素,这个问题变得愈发明显,是当梦成为生物学研究的对象开始后。古人认为神灵的启示所以产生了梦,在寻求产生梦的刺激原因方面所花费的时间都是没有必要的。他们认为:神的意愿或魔力产生了梦,这些力量的真知和意图的产物也就是梦的内容。从科学的角度看,同样面临着一个迫切的问题:梦之所以产生,所受到的刺激是怎么样的?是单一的还是多种多样的因素;这个问题关系到梦的产生缘由的解释究竟属于哪类范畴:是属于心理学的范围还是生理学的领域?在这里,我告知大家一个大多数权威的观点,他们认为:睡眠被干扰的原因,即梦的来源,可以是多种类型的,梦的刺激因素之所以形成,有躯体刺激,同样也有心理兴奋的作用。如果要追溯这些梦的来源的先后顺序,抑或这些因素关于梦的产生上孰重孰轻,在这类问题上,众说不一。

我们知道,任何有关梦的来源的详细分类,都包括下列四个类别,梦本身的分类也可以用下列四类来概括。分类如下:

外部(客观的)感觉刺激;

内部(主观的)感觉刺激;

机体内部的躯体刺激;

纯粹精神来源的兴奋。

一、外部感觉刺激

哲学家斯特姆培尔在梦的分析方面的著作带给我们很多启示,他的儿子也作用不小。小斯特姆培尔曾发表了一份著名的关于一位病人的观察记录。这位病人患上了全身皮肤感觉缺失症和几个高级感官的麻痹症,可以这么说,当这个病人剩余的感官系统都一并失去后,他整个人就会陷入昏迷状态。而人们在努力或太累想入眠时,潜意识里也习惯了创造一个与斯特姆培尔的实验相类似的环境。我们在入睡前会慢慢使自己全身最重要的感觉器官包括我们的眼睛都关上,这时身体其他器官的感觉所受到的各样刺激,及作用于感觉器官的刺激也在发生变化。之后,我们会进入睡眠当中,当然,计划也不一定完全能实现。因为,实际上我们既不能完全掌握自己身体的各项器官,不能使它们完全避免刺激,也不可能使我们的感觉器官的兴奋感推迟。并且还有一点,较强的刺激感随时可能让我们惊醒,这一点也足以说明“即使是在做梦,心灵和体外的世界仍旧保持着不间歇的关系”。所以,睡眠中我们感受到的感觉刺激很大程度上就变成了梦的来源。

现实生活中,大量这种刺激的存在,包括不可避免的、睡眠中本身必须或时常容忍的那些偶然、可能或足以睡眠的刺激。诸如一道射入眼内的强光,一个可以听见的噪声,一些气味强烈可以刺激鼻黏膜的气味等等。我们入睡后,身体下意识或无意识的一些小动作让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暴露于外,寒冷的感觉突然袭来,或者一些侧卧、横卧等睡眠姿势的改变,我们会感受到一种压力和接触的感觉。又或者,我们被一只蠓虫叮咬后,随之而来的一些小小的不幸事件,也许会对我们的几种感官立即产生影响。稍微细心的一些人已经搜集了这方面相关的一系列梦例,人在清醒时候感受到的刺激与梦里一部分梦的内容有着影响深远的关系,因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刺激就是梦的来源。

接下来,我引用耶森搜集的这类梦例,从这些梦例中,我们可以找出恰巧可能是偶然的感觉刺激。

“每一种可感觉到的模糊的噪声可以引起相应的梦象。一阵雷鸣使我们置身战场;公鸡的啼叫可以化成一个人的惊叫;而吱吱嘎嘎的门声可以梦见窃贼入室。如果被子在夜晚滑下,我们可能梦见裸体行走或跌入水中。如果我们横躺在床上,双脚伸出床边,可以梦见站在吓人的悬崖边或者从悬崖上掉下去。如果我们的头碰巧滑到枕头下面,我们就会梦见头上有一块高悬的岩石,它正要把我们压在身下。精液的储聚可以引起色梦;局部疼痛产生被虐待、被袭击或受伤的感觉……”

“迈耶曾经梦见被几个人袭击,他们将他打翻在地,在他大脚趾和第二趾之间钉上了一根桩子。此时他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有一根稻草夹在他的两个脚趾之间。根据亨宁斯的记载,另一次,迈耶把他的衬衣紧紧缠在他的颈上,他梦见他被吊了起来。霍夫鲍尔梦到他年轻时从高墙上跌下,醒后发现他的床架塌了,他真的跌在地板上了……格雷戈里报道,有一次他睡觉时把脚放在了热水壶上,梦见了他爬上了埃特纳火山,地上热不可耐。另一个人睡眠时把膏药敷在了额头上,梦见被一群印第安人剥取头皮;而第三者,他穿了湿的睡衣,梦见被拖过一条小溪。在睡眠中,痛风突然发作,使病人在梦中认为自己在宗教法庭法官手中,在拉肢刑架上受尽折磨。”

如果我们小心地对入睡的人的身体施加一点感觉上的刺激,他会产生与之相应的一些梦的内容,这么做如果能成功的话,那么我们就能有力地证实梦刺激与梦内容之间存在很大的关联性。在上述引文中根据被耶森引证的麦克尼希的观点,吉龙·德布泽莱格恩已经完成了这样类似的实验。

“他裸露膝盖,梦见夜间乘坐在邮车内赶路。他对这一点评论道,旅行者一定知道夜间乘坐在邮车里膝部会如何受冷。又一次,他的后脑勺裸露着,则梦见了他站在室外参加宗教仪式。这只能这样解释,在他居住的地方,人们习惯于将头部遮盖,除了在举行宗教仪式时例外。”

莫里做了一系列实验,对于自己所做的梦进行了一些新的观察,有一些没有成功,有一些成功了被他发表出来。实验如下:

拿出一根羽毛,利用羽尖触摸口唇和鼻尖进行刺激。结果他梦见了这样的内容:他的脸上居然被覆盖上一层由沥青所制的面具,在拼命撕去的同时,他的面皮也被撕了下来。

将剪刀与镊子相摩擦。结果他听见了一阵响亮的铃声,接着又是警钟声,他仿佛回到了 1848 年革命的日子。

闻一些科隆香水。结果他梦见了开罗,在约翰·玛利亚·法林娜的店内,接着又发生了一系列记不太清楚的荒唐至极的冒险。

有人把他的颈部轻捏了一下。结果他梦见了医生给自己上芥末软膏,又回忆起了儿时给他看病的医生。

他的脸靠近一块热铁。结果他梦见了“司炉”(旺代省的匪帮,在法国大革命时期,专门实施酷刑)突然踢开门,强迫居民把双脚伸入燃烧的火盆内,逼他们交出钱财。紧接着又出现了阿布兰特公爵夫人,他把自己想象成对方的秘书。

他的前额上掉落一滴水。他梦到了自己此时身在意大利,大汗淋漓,正在喝奥维托酒。

他的脸颊被透过红纸的烛光照拂着。他梦见了炎热至极的天气,然后出现了一场他非常熟悉的风暴,这场风暴他曾经在英吉利海峡经历过。

赫维·德·圣丹尼斯、魏甘德和其他作者纷纷试着用一些别的办法让自己入梦。

关于这句话——“梦具有惊人的技巧,它们能把感官世界的突然感受编织进它们自身的结构,因此它们的出现就似一种预先安排好的逐渐到来的结局”,许多作者对此做出了评论。同一作者接下来又写道:“我在青年时代,习惯用闹钟在固定的时间把我唤醒。无疑这闹钟产生的上百次响声与一个显然很长而有关联的梦相符,尽管整个梦正在被引向那一事件,在合乎逻辑的、必不可少的高潮中达到它预定的结局。”

这里,我将向大家展示三个在其他方面有联系的这类脑中的梦例。

福尔克特写道:“一位作曲家曾梦到他正在上课,并力求把问题向学生讲清楚。他讲完后,问一个男生是否听懂了,这个男生发疯似的叫喊道:‘哦,是的!’他气愤地训斥男生不该高声喊叫,然后整个教室发出了阵阵叫声,先是‘Orja!’,接着是‘Eurjo!’,最后是‘Feuerjo!’,恰好此时他被街上一阵真正的‘Feuerjo!’(三个尖叫中的前两个没有意思,第三个是发生火警时通常的叫喊声)叫喊声惊醒了。”

加尼尔讲述了拿破仑的梦例,他在马车中睡着后被炸弹的爆炸声惊醒了。此刻他梦见在奥地利人的炮击下,他正试图重新越过塔格利蒙托河,突然他惊醒大喊:“我们遭到暗算了。”

莫里做的梦里面有一个极为著名。某天,他在家养病,母亲坐在身旁。他睡着后,梦见身处大革命的恐怖统治期。他接连目睹了一系列恐怖的杀戮事件后,又发现置身于革命法庭。他看到了罗伯斯庇尔、马拉、富基埃-坦维尔和其他在那些恐怖日子里从来不妥协的英雄。他受到了这些人的审问,经历了一些模糊不清的事情后,他被宣告判处死刑。接着又发现自己置身于被大量群众包围的行刑处,这些群众都是暴动者。他走上断头台,刽子手把他绑在木板上。木板翻起,断头台的刀片迅速落下。瞬间,他感觉身首异处的极度骇然感,骤然醒转,他发现床的顶板已经落下,正好砸在他的颈椎上,这幅场景跟断头台上刀片落下铡他时几乎一样。

洛兰和埃格在《哲学评论》上就这个梦进行了有趣的讨论。他们争论的关键是:一个人在梦中被惊醒,而发现在现实中受到刺激的原因,这二者之间时间如此短暂,入梦者是否有这个可能将如此丰富的材料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压缩进入梦里面。

所有人普遍认为上述这类梦该是:睡眠中的客观感觉刺激是梦的所有来源中最主要的,并且许多人认为这个因素是唯一的。即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由于他对梦的相关资料并不熟悉,所以他回答别人的提问关于梦是如何产生的,他只会用自己经历过的梦例来予以解答,他势必会用醒来后发现身体受到的客观感觉刺激来解释这一缘由。但是,我们知道,科学的研究不应该止步于此。在所有观察到的大量事实中,肯定能发现值得人们为之进一步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的地方。事实上,睡眠中感受到的刺激并不是真有外在实物的形式出现,而是被另一个与之相关的意象通过某种方式替代了。这里,梦的刺激与刺激引发的梦二者之间的联系,我们引用莫里的话概括为,“具有某种密切关系,但并不是那种独一无二的关系”。这里,我们思考一下关于希尔德布兰特关于三个闹钟的梦之间的联系在哪里,从这三个梦例里,我们可以提出问题:同一种刺激为什么会引发出三个不一样的梦?并且为什么只是这三个梦,而不是其他的不一样的梦。

“我梦见一个春天的早晨,我正在散步,正在穿过绿色的田野,向邻村走去,我看见村民们穿着盛装,带着赞美诗拥向教堂。当然,这是星期日,早礼拜即将开始。我决定也参加,但由于走得太热,就先到了教室的院内凉快凉快。正当我读几块墓志铭时,看见敲钟者爬上了教堂阁楼。楼顶上,我看见有一只小钟,即将发出晨祷开始的信号。钟挂在那儿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动,最后它开始摇摆,突然发出清脆响亮的钟声,将我从睡眠中惊醒过来。然而,敲响的却是闹钟。”

“这是另一个梦例。那是一个明朗的冬日,街上积雪很深。我已同意乘坐雪橇参加一个聚会。但是,在被告知雪橇停在门口时,我已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我准备上雪橇——将皮毡打开,将暖脚皮筒放好——最后我坐到了座位上。然而,就在出发前的那一刻还有一些事情耽搁。直至马缰绳一拉,给等候的马发出信号,马匹才开始出发,一阵猛烈的摇晃,雪橇挂铃发出那熟悉的叮当声,这样强烈的铃声一下子就撕破了我的梦网。事实上又是那闹钟的尖锐响声。”

“现在列举第三个梦例。我看见一个厨房女仆,手捧着几打叠起的盘子,沿着过道向餐室走去。她捧着的那高高叠起的瓷盘有失去平衡的危险。我叫喊道:‘小心!不然你的瓷盘会全部打碎。’她迅速做出了回答:她已相当习惯于这类工作,等等。但我仍焦急地盯着她那向前走的身影。接着,果然不出所料,她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那些易碎的盘子掉落了下来,满地尽是盘子的碎片。但是那声音仍持续不断,不久似乎不再是瓷盘摔碎的碎裂声,而变成了一种铃声。我醒来后才知道,那是闹钟到了该闹的时候了。”

为什么在梦中入梦者的心灵会把接收到的客观感觉刺激弄错呢?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斯特姆培尔和冯特二人的回答几乎是相同的。他们的答案是:人在睡眠中,心灵接收到达它的刺激,是在有利于形成错觉的前提情况下。我们认识到的感觉印象被正确地理解了。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的记忆群中存在着这个感觉印象,并且只要这个印象足够强烈、清晰和持久,而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在这件事上予以考虑,我们会根据过去的一些经历来判断它就属于那个记忆群。当然,如果上述所说条件不能满足,那印象来源的事物就有可能被我们弄错:即会产生一种错觉。“当一个人行走在空旷的乡间小道,远处一个模糊不清的物体在他看来,第一印象可能会是一匹马。到走近一点后,他可能把这个事物看作一头躺着的牛。再近一点后,他就能肯定地认出那是一群人坐在地上而已。”睡眠中大脑从外界刺激所接收的印象并不是十分确定的,在这个印象基础上往往会形成一种错觉,因为人大脑里的记忆景象产生于印象,通过印象从而获得精神价值。根据斯特姆培尔的理论,在跟景象密切相关的记忆群中,不管是哪个群被唤起,抑或哪一个与之相关的联系会产生作用,都无法确定。这些景象都无法确定,都是被心灵任意左右着。

这里,我们面临一种选择,那就是必须在两者中选其一。实际上,我们不得不承认,已经不能够进一步遵循梦形成的法则,因此,关于探索是否再有其他因素决定梦者对感觉印象引起错觉所做的解释已经毫无必要。我们假设在另一方面,梦者受到的感觉刺激对于梦的产生作用有限,因为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决定了他被唤醒的记忆景象。事实上,我们如果能详细分析莫里通过实验的方法展示出来的梦例(这个原因我们前面已经详细叙述过),我们就会知道,其实没有这个必要从外界引入实验的元素来叙说,实验告诉大家的只不过是梦的一个元素来源,梦其余的内容自身可以控制,并且可以肯定细节的内容。因此,如果当那些梦中的景象只能用最特殊的词汇牵强附会地加以解释时,人们在发现时不禁会怀疑这种错觉理论和客观印象加之于梦的作用力。因此,西蒙讲述了一个梦:梦里面,他看见一些巨人围坐于桌子旁,而他能清晰地听见这些巨人咀嚼食物的声音,巨人们上下颌闭合所发出的可怕咔咔声也不绝于耳。当他从梦中骤然惊醒,此刻耳边听到的却是一匹马从窗外疾驰而过的马蹄声。如果梦者没有给予帮助,我能做出一个大胆的解释,从马奔驰所产生的声响,我们可以联系到《格列佛游记》里面有关巨人国和有理性的马这一组记忆。可以这么说,将这样一组不寻常的记忆视作最容易产生梦的动机,难道不比采用客观刺激来得更恰当吗?

二、内部感觉刺激

在这里,各种各样甚至完全相反的看法都存在着。可即便这样,我们也不能不承认,客观感觉刺激对睡眠入梦的产生起着不容置疑的作用。当这些刺激产生时,从其性质和频率来看,其实还不能完全解释每一个梦的景象,我们不得不去找寻能产生相似作用的梦的其他来源。人们突然将感觉器官的内部(主观)刺激与外部感觉刺激相提并论,这种做法不知从何时开始,而最近的许多有关于梦的发生学的讨论,多多少少涉及了这一点。冯特曾写道:“通过那些在清醒状态时我们非常熟悉的主观的视觉和听觉,我们在梦中产生了错觉,当我们眼前一片黑暗时,即使是一片无形的光亮也能被我们看见,就比如耳中的铃响声或者嗡嗡声,等等。它们中起着重要作用的是视网膜的主观兴奋性,这样我们也可以解释,梦中总是出现那些大量类似或相同的物体的原因。在我们面前,有无数的飞鸟、蝴蝶、游鱼、色彩缤纷的彩泡和花朵,等等。在此黑暗中进入视野的闪烁尘埃呈现出一种虚幻的形状,它所组成的无数光斑点融入梦中,变成了相同数量的不同景象,由于它们的运动性,它们自然而然被人们当作正在运动的物体。由此,我们知道梦中为什么常常出现各种各样的动物形态的基础;而且,这种形式的不同变化,让调节自身更加容易,从而适应于主观发光景象的特定形式。”

主观感觉刺激作为梦景象的来源具有其明显的优势,它不似客观刺激需要依赖于外部变化,就如大家所言,在它们需要解释的任何时候,都可以信手拈来。但它也有缺点,尤其是与客观感觉刺激对比而言,它在引发梦的作用中,并不能像客观感觉刺激那样通过观察或实验予以证实。我们通过“睡前幻觉”或采用约翰内斯·米勒的术语“幻视现象”来提供主观感觉刺激可被激发并产生梦的主要证据。在人们即将入睡时,这些景象一般会迅速且灵活地变化,它们尤其在某些人身上容易产生,当人眼睛睁开后,这种景象不会马上消失,会持续一会儿。莫里就曾十分容易地感受到了这种现象,他通过所感进行了十分详细的分析(米勒在他之前也这样说过),并使之保持能与梦象真正的一致性,达到紧密联系在一起。莫里还认为,人的精神只有达到一定程度的被动性并尽量放松注意力,才有可能产生这些睡前幻觉。实际上,只要进入嗜睡状态持续片刻就足够产生睡前幻觉了。之后,人们有可能再次醒来,复又睡去,这个过程可能重复好几次,直到最后再次沉沉入梦。莫里还发现,如果人睡眠中醒来的这个时间不是间隔太长,就能感受到梦中出现的一些景象,这些景象就跟他入睡前看到或感觉到的飘浮在眼前的那些睡前幻觉相同。莫里还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有一次,他将要睡着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些脸孔扭曲、发式怪异的古怪人物画像,这些奇形怪状的人紧追着他不放,直至他醒来后,还能回忆起梦中发生的这些景象。还有一次,莫里因为抑制自己的饮食感到饥饿之际,他入睡前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看见一只盘子和一只从盘子中叉取食物且握着叉子的手。入梦后,他在梦里看见自己坐在了餐桌旁,桌上满满的都是丰盛的美味佳肴,他还听到了进餐的人刀叉碰着碟发出的响声。又有一次,入睡前,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酸胀不已,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些微型字符,想要看清楚非常艰难,一小时后,他从梦中惊醒过来,回忆起梦里面的情景,读那一本打开着的、字体极小的书痛苦不堪的感觉是如此清晰。

在歌剧中,序曲往往预示着主题曲即将到来,而这种现象也是存在于梦中的:在入睡前的幻觉中,词语、名字等的幻听也能像幻视一般存在,之后在梦中又会再次出现。

有一位新近的睡前梦幻观察者G.特朗布尔·拉德采用了跟莫里和米勒同样的方法。经过实践后,他已经能够做到在逐渐入睡2 ~ 5 分钟后不睁开眼睛而突然醒过来,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比较刚刚消失的视网膜感觉与保留在记忆中的梦象有何区别。因为视网膜上自动感受的光点和光线是梦中心灵感受到的形态的轮廓或图像,所以他认为不管哪个梦例,这二者之间必然存在着一种内在的关系。打个比方,他在梦中看到的一些印刷线条,也就是此刻较清楚地展现在他面前的、他正在阅读的印刷线条与视网膜上以平行线排列的亮点一致。换用他自己的话来概括,“我在梦中正在阅读的清晰印刷页面,仿佛在逐渐发生着变化,它们逐渐变成了我在清醒意识状态下一部分真正的印刷页面,这页面上的字体如此遥远和暗淡,仿佛不是在眼前,而是我通过一张纸上的一个椭圆形小孔辨认一些片段文字。”拉德的观点是(虽然他并没有低估中枢因素在这个现象中的作用):如果缺少了眼内的视网膜兴奋提供的材料,单一视觉景象的梦几乎很少出现,这特别适合在暗室内入睡不久后发生的梦。当早晨入梦者即将醒来时,室内逐渐增亮的、透过眼睑的客观光线,是会成为短暂产生的梦的刺激来源。视网膜上具备的两个特点与我们在梦中出现的不断运动的景象大致相符,即自感光线兴奋的改变和不断变化的特点。我们都知道视觉景象是我们梦的主要构成部分,所以,承认了拉德观察的重要性,也就会重视这些主观刺激来源在梦中所起的作用。而除听觉作用之外的其他感觉的作用,则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三、机体内部的躯体刺激

人的所有内部器官在健康状态时,几乎从来不会给出它们在工作时的任何信息。所以我们现在是从有机体内寻找梦的来源,而不是在它的外部做无用功;当这些内部器官处于非健康的疾病或者兴奋状态时,我们才会感到痛苦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而这些感觉和到达我们身体的来自外界的感觉或痛苦刺激必须被我们同等对待。例如,斯特姆培尔在有关持久的经历这一主题评论中的描述:“心灵在睡眠时比在清醒时能更深和更广泛地意识到躯体发生的变化。身体各部位的刺激和身体发生改变的印象被它接收,并影响着它,而这些在清醒时是统统感觉不到的。”诸如亚里士多德等早期的作者认为,疾病刚产生时,人往往在清醒状态时感觉不到任何变化,反倒是在梦里可能会有所察觉。这是由于梦的印象所产生的放大作用的缘故。这种说法也是非常可能的,即便一些医学工作者不相信梦有预示力量,但也没有抗拒它们在对疾病预示方面的重要性。

梦在诊断方面具有一定的价值,这一点在近代也有确凿的例子。蒂西从阿蒂古那里印证了一位 43 岁妇女的例子。这位妇女在身体看起来还算健康时,确已经被梦里的焦虑所困扰。她去进行了医疗检查,之后发现已患有早期心脏病。当然,最终她还是死于该病。

在大批梦例中,梦的刺激物,包括了内脏器官的功能严重失调。心脏病和肺病疾病焦虑梦的发生已经被大家认同。实际上,许多权威已经把梦生活的这一方面放在了令人瞩目的地位,下面列举一些参考文献供大家查阅:拉德斯托克,斯皮塔,莫里,西蒙,蒂西。蒂西的观点甚至包括不同的患病器官能给予梦内容特定的印象。患有心脏病的患者的梦具有短促的特点,被唤醒后通常都会有可怕的结局,梦的内容跟可怖的死亡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肺病患者的梦跟窒息、拥挤和飞翔密切相关,他们显然极易入梦到熟悉的梦魇中(这里,还有一位观察者伯尔纳,他在这方面的实验取得了成功,他使自己面孔朝下身体俯卧或捂住口鼻等呼吸器官,这样做的结果引发了梦魇)。如果消化功能紊乱,那么梦的内容肯定与食物的享受或厌食有关系。另外,梦内容还受性兴奋的影响,这一点每个人的自身体验都能感受到,上述这些更加有力地验证了梦是由于器官刺激激发所致这一结论。

值得一提的是,从事这个主题文献研究的人都知道,一些这类权威的作者,比如莫里和魏甘德,他们都是由于自己的疾病对做梦内容的影响,从而开始研究梦的问题的。

不过,尽管我们列举的例子是真实的,现实中的某些刺激能对梦造成一定的影响也是真实的,但是它们对于研究梦的来源的重要性,在我们生活中并没有那么重要。我们更看重的是诱发正常人日常梦境的原因,而不是某些特殊梦的来源在哪里。做梦是一种正常现象,也是一种发生于健康人或者每个人的现象,无论什么时间和地点。非常明显的是,机体疾病并不能看成导致做梦的不可缺少的前提条件之一。

梦对于人们来说,确实被普遍认为具有源源不断的丰富来源。这里,我们只需要再进一步,就能发现我们迄今为止讨论过的最为丰富的梦的来源。我们只需要证明,躯体内部处于疾病状态时,它便可以成为梦的一个刺激来源;如果我们认同在睡眠中心灵从外部世界离开后能够对身体内部多一点注意,那内部器官让睡眠中的心灵兴奋感出现,而这兴奋或多或少能转化为梦景象。在这之前,内部器官并不一定需要处于疾病状态,这一点看来就是合情合理的。人在清醒状态时,所感觉到的广泛的一般感觉或普通感觉仅仅是一种朦胧的意识;医学知识告诉我们,这时,所有器官系统都参与了这种感觉。而到了晚上,即便还是刚才这样的感觉,但却比之前能渐渐产生更有力的影响力,它的各个部分发生作用后,就变成了强烈激发梦景象的来源,并且也是最普遍的影响。所以,沿着这个思路,我们要做的就很简单了,我们只需要研究器官刺激通过什么方法可以转化为梦景象。

上述我们谈到的有关梦来源的这种理论,从医学权威上来讲,也是最被推崇的。我们认知存在核心(蒂西称之为“内脏自我”)的模糊性与有关梦来源的模糊性,这两者之间因为极其相似而难以区分。这种观念对医务工作者更具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那就是把机体功能的器官感觉视作梦内容的构成物。因而梦和精神病能利用一元论来解释,这二者间有许多共同的表现,这是因为精神病的病因其实跟源于内部器官的普通感觉的变化和刺激有着紧密的关系。因而,关于躯体刺激理论方面能找到许多个独立来源也就不值得惊讶了。

1851 年,哲学家叔本华发展的思想方针给许多作者带来了巨大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根据他的观点,我们通过自己的智慧、摄录下外界与我们密切接触的诸多印象,然后将之放入时间、空间、因果关系的模式中重新铸造,因此获得了宇宙图景。白天,有机体内部和交感神经系统的许多种刺激,使我们的心境获得了被最大限度地施加潜意识的影响。而到了夜间,由于白天的印象逐渐淡化从而对我们起的作用甚微时,我们的注意力就会被引至发自内部的印象,就类似于夜里我们可以听到白天听不到的声音,比如被喧嚣的声音所掩盖的小溪的潺潺流水声一般。我们感到疑问的是:理智虽然对这些刺激施加了自己的特殊影响,但是怎么样对它们做出反应呢?其实,当这些刺激根据因果关系的发展,被重新铸成占有空间和时间的模式,梦也就因此产生了。施尔纳和他后面的福尔克特关于在研究躯体刺激和梦景象之间的关系方面做了更详尽的阐述,他们的这些探索我将在“梦的理论和梦的功能”这一节中再加以探讨。

精神病学家克劳斯的一项研究中具有显著连贯性的特点,他把梦、谵妄和妄想的来源视作同一因素,都是由机体决定的感觉。当然,如果不把有机体的任何部分视作梦或妄想的起始点,这大概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机体决定的感觉“可以分为两类:构成一般心境的感觉(普通感觉),和机体功能有机体的主要系统固定拥有的特殊感觉。后者被分为五类:a肌肉的、b呼吸的、c胃的、d性的和e外周的感觉”。克劳斯在关于以躯体刺激为基础的梦景象产生的过程观点如下:根据一些相关法则,被唤起的感觉引起一个同源的景象,这种感觉与意象相结合,形成一个有机结构,可是,意识对这种结构产生不正常的反应。现实生活中,往往都是真正的事实长期被错解了,即误会的产生,这是因为意识往往不对感觉产生注意力,而是将之加诸伴随产生的景象。克劳斯针对这个过程用一个专门术语概括为:感觉的“超具体化”而成梦象。

机体的躯体刺激在梦的形成上所起的作用,在今天已被众所周知并接受,但关于支配它们之间关系的法则,看法各不相同且往往含糊其辞。遵循躯体刺激作用说,梦的解析就面临着艰难的过程,即从梦内容追溯到引起梦内容的机体刺激;可如果施尔纳提出的梦的解析规则不被采纳,就会面临这样的困难,即梦内容本身与展示机体刺激的事物刚好等同。

这里,人们关于所谓“典型的”梦的每种形式的解释却又拥有某种程度的一致性,因为这些发生在许多人身上的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内容大同小异近乎相同。这些梦的内容众所熟悉,诸如从高空坠落、牙齿脱落、高空飞翔,以及因赤身裸体或衣冠不整而羞愧、狼狈不安。下面我们解说一下这些梦内容的产生缘由:关于赤身裸体或衣冠不整的梦,这是因为入梦者在睡眠中感觉到身上所盖被子滑落、肌肤裸露于外而引起;牙齿脱落的梦可归根于牙齿受到的一种“刺激”,当然这种牙齿的刺激感不一定是病理性的疾病;关于飞翔的梦,根据斯特姆培尔的说法可以这样解释:当咽喉部皮肤没有了感觉时,心灵会发现一种合理景象,即肺叶伸缩时产生的刺激,而这种刺激会导致心灵产生一种飘浮在空中的感觉;从高处坠落的梦则被视为因皮肤感受到的压力消失时,身体一边的手臂从身体上落下来或者弯曲的腿部突然伸直,类似这样的运动肯定会引起触觉的再次觉醒。这种意识的转变表现在心理上,于是就有了高空坠落之感。这些详细的解释看起来合理,但却缺乏任何证据作为支撑,在这个前提下,它们只是在不断地假设,这一组或那一组的机体感觉在心灵知觉中出现或消失,这种过程一直持续到关于梦的大量可能性解释出现为止。在后面我将会继续讨论这些典型梦及关于其来源的问题。

西蒙在比较了一系列类似梦的现象后,尝试推断出一些关于机体刺激对于所产生的梦的支配性法则。他证明,机体器官在正常情况下对情绪表达起着作用,在睡眠中,由情感引起的某种不知名的外来原因进入了一种兴奋状态,于是梦便出现了,而此刻产生的梦与之前情感相适应的景象保持着一致的关系。他还提到另外一个法则:当一个器官在睡眠中处于活动、兴奋或干扰状态,梦随后产生的景象必定与相对应的器官表现出的功能情况有着密切的关系。

穆利·沃尔德曾试着用试验方法证明,梦产生的作用,在一个特定的领域中可以用躯体刺激作用理论加以证实。他的实验内容包括使睡眠者肢体的位置变换后所做的梦与肢体所做的改变进行比较。他的实验结果如下:

梦中肢体的姿势与实际姿势差不多一致。因而,入梦者梦见与实际情况一致的肢体不动时的状态。

梦见肢体移动,在这个移动的动作完成过程中,肢体表现出来的某种姿势还是会与实际姿势保持相同。

入梦者肢体的姿势在梦里面可以由他人表现出来。

梦中的一些动作可以受到未知的阻碍。

入梦者在梦中的任何特殊姿势,可能表现为动物或者怪物,二者之间在这种情况下就形成了类比的关系。

入梦者在梦中的肢体姿势可产生与之相联系的思想,比如涉及跟手指有关的,可能会梦见数字。

综上所述,我更认同这种说法:即使对于躯体刺激作用学说来讲,在梦景象即将产生时,也排除不了缺乏明显的决定作用这一因素。

四、纯粹精神来源的兴奋

在关于梦与清醒生活的关系和梦的材料的讨论中,我们会有一个共同的发现,从古至今,大部分梦的研究者都这么认为:人们做梦时的内容多是跟白天的所作所为或者清醒时记忆最深刻或最感兴趣的事物有关系。而能够在入睡后还梦到清醒生活的这种兴趣,它的作用不光是把梦与生活连接起来,同时也为人们提供了梦更进一步且不可忽视的来源。的确,如果把这种睡眠时出现的兴趣,即作用于梦者的刺激考虑到,我们大概就能解释一切梦景象的来源了。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说法,即睡眠者做的梦可以远离白天的兴趣,而只有在清醒生活中真实性的情趣消失后,入眠者才能梦见白天最令自己记忆深刻的事。因而,我们分析梦生活过程的每一步,总认为必须加上“经常地”“一般来说”或“就大部分而言”这类限定词,或者承认有例外的存在,才有可能进行语言上的概述一样。

当清醒时的兴趣与睡眠时内部和外部刺激联系在一起能够构成一个梦的成因,那么我们也能对梦每一个元素的来源做出充分的解释:梦的来源之谜的谜底即将揭晓,接下来只需将每一种特定梦例中的精神作用和躯体刺激作用区分开来就行了。可是,截至目前并没有得到一份全面的关于梦的解释,即便曾试图这样做的人,他们最终也会发现,梦的很大一部分来源,根本没有人能说得清楚。白天的兴趣并不像人们以为的是一种影响深远的精神来源,所以不能肯定地说每一个人在梦中还会持续白天的动作。

目前我们没有发现梦存在其他方面的精神来源,故而除了施尔纳的作品外(这个我们将在后面加以讨论),在有关解释梦的一切文献中的所有关于梦的解释,我们在谈及构成梦最具特征的材料的观念性意象的来源时,不得不留下一个大的空缺。面临这种尴尬的境地,研究这个主题的大部分作者都不约而同尽量避免或缩减精神因素在梦的激发中起到的作用,毕竟这些因素是最难求的。于是,他们把梦分成两大块,一块“源于神经的刺激作用”;另一块“源于相关性”,再现(已经经历过的材料)是后者的唯一来源。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能肯定回答“是否任何一个梦的产生都能躲开某种躯体刺激的激发”这个疑问,并且,他们要描绘一个纯粹的、相关性的梦都比较困难。“在相关性梦的本身中,不存在这种(来自躯体刺激的)固定核心的问题,因为梦的核心并不是一体的,它也不过是松散地结合在一起的。任何梦中那些观念性过程,它们的特点是不受理性和常识支配的,在此也不会因任何相对重要的躯体刺激或精神刺激而结合在一起,故其本身只好陷入千变万化和杂乱无章的混乱之中。”在减小精神因素对梦刺激的作用,冯特也有自己的坚持。他认为把梦的幻想看作纯粹的幻觉是完全没有道理的;错觉才是大多数梦的景象的起因,因为这些梦的景象都是来自入眠者一直都存在的微弱感觉印象。魏甘德跟冯特的观点类似,并且还加以普遍应用。他主张所有梦象“感觉刺激是最初主要来源,只是到后来依靠再现的相关性才将之联系在一起”。蒂西则更大程度上阻止了有关梦的刺激作用的精神来源学说,他认为,“不存在什么‘纯粹精神来源’”和“我们梦中的思想来源于外部世界”。

还有一些作者像著名哲学家冯特一样持中立立场。他们坚持认为,在大多数梦例中,躯体刺激和精神刺激(无论是未知的还是已得到承认的白天兴趣)互相协作一起产生作用。

在后面的叙述中,我们能清楚看到通过对精神来源对梦的刺激作用这一肯定分析,梦的形成这一谜底也将彻底揭晓。同时,还有一类不是源于精神生活的那些刺激,它们在梦的形成中所起到的一些作用,对于它们受到的过高评价我们也不必感到惊讶。这类刺激被发现得太过容易,只要加以实验就能得到证实,并且梦的躯体来源的观点与现代精神病的流行思想模式是相符的。大脑支配有机体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然而,精神生活只要有任何一点表明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不会随着躯体的改变与否而做出改变,或者其表现在任何情况下能起到自发警示现代精神病学家的作用,尽管这类认识可能使人们的意识回归到自然哲学的年代,抑或具有心灵性质显著特点的形而上学的时代。精神病学家一直带着怀疑的心态使心灵成为他们的监护物,他们坚持心灵只有冲动而不会有任何自身方式。这诸多表现形式也只能表示他们是多么不信任对于躯体和精神两方面的因果联系的有效性。目前我们的知识尚不能充分揭示精神的作用,而如果研究表明精神是一个现象的主要兴奋来源,在这条研究的道路上持之以恒必定能进一步向前发展,那么这点浅薄的认知也不能成为我们拒绝精神存在的理由。 ywVTkN6W9FOfSABBp/m/ECAj8PUeXwF48aw0efAWOotGyt1CCKm2ApG/+/nGJaL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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