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

说起美国的表演艺术，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多半是百老汇。细心的观众也许会发现，每年登上国内各大剧场的众多国外戏剧作品中，好像很少有原汁原味的美国戏（音乐剧除外），这其中的重要原因恐怕是……是的，你猜对了。

因为“钱”。

美国不像欧洲。在欧洲，只要是有点财力的国家，都设有专门资助本国文化输出的半官方机构。譬如一部欧洲作品来华巡演，很多时候该剧团都能拿到本国政府的资助，可用以支付巡演的国际旅费。这无疑大大减轻了邀约方的经济负担，是多多益善的大善举。欧洲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的确为孕育伟大的戏剧作品提供了优质土壤，佳作层出不穷；然而，除了作品本身的艺术力量之外，无可否认这种“自带资源”也是欧洲剧团更受中国剧院欢迎的原因之一。

但美国是没有文化部的。最接近的职能机构是NEA（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即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它负责为美国本土机构和项目提供财政支持。因为不受前总统特朗普待见，预算一度岌岌可危。当然，在慈善赞助文化盛行的美国，各种大大小小的基金会异常活跃，但其资助重点亦是“向内”。我经常和朋友们开玩笑说，美国可能就是不需要花钱做什么文化输出，“苹果”和“可口可乐”每天不都在世界各个角落“收费”干着这个活儿嘛……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2018和2019连续两年，两部难得一见的美国当代戏剧佳作曾登上上海中国大戏院的舞台，分别是普利策获奖作品、曾在2014-2015年度登上百老汇舞台的《耻》（ Disgraced ）以及美剧老戏骨丹尼斯·欧哈拉（Denis O’Hare）的独角大戏《一个人的伊里亚特》（ An Iliad ）。戏精彩，戏后的演后谈更有趣。主创们都对中国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对美国社会乃至世界大环境的关切和认知程度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像这样的直面交流机会实在难得，要知道更多时候中美之间的沟通往往是被加了滤镜的，各自为营，各取所需。

要想在短时间内了解美国的表演艺术市场，每年1月的纽约也许是最好的选择，虽然1月并不是到访纽约的最佳时间，但全美最主要的几个表演艺术年会和交易会却都集中在这段时间举行。其中就包括“国际表演艺术协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the Performing Arts，简称ISPA）的年会，这个有着超过70年历史的非营利机构，总部位于美国纽约，现拥有会员超过500位，他们是来自全球52个国家和地区的表演艺术领域从业者，包括剧院管理者、艺术节策划、艺术经纪等机构和个人。

ISPA的主要活动是一年两次的线下年会，一次固定在1月的纽约，另一次则发生在6月，地点不定。1月的纽约年会因为地理优势，与会人员构成相较6月那次会更趋国际化，而6月海外年会的区域性特点则更强。譬如，2020年的海外年会原定6月初安排在台北，可惜因为疫情只得遗憾取消，而来年的海外年会则定在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

两大年会都有其特定主题，最近几年的主题包括：“重塑对话－艺术与边境”（Reframing the Conversation–Art and Borders），“过渡－艺术的今日未来”（Transitions–Today’s Future for the Arts）和“变革的暗流－艺术、权利和政治”（Currents of Change–Arts Power and Politics）等等，从中应该能一窥其“阳春白雪”的特质。因为语言障碍和文化差异，虽然ISPA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国家会员数在逐年递增，但每次年会上都鲜有聚焦亚洲的主题，也很少有亚洲同事积极参与发言讨论。大家一起聊天时通常会出现这样的反馈：“议题与本国国情相距甚远”、“英语没有好到能自如加入讨论的程度”。ISPA组委会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并相应做了很多工作，譬如增加翻译服务和争取更多亚洲代表参与组委会工作。值得一提的是，现任香港艺术节行政总监的何嘉坤女士从2019年开始被委任ISPA组委会主席一职，也期待在未来会有更多亚洲同事加入大会决策层。

我第一次参加ISPA是在2015年，当时还在哥大念艺术管理，所以就以学生志愿者的身份参加了当年的纽约年会。虽然之前在英国文化教育协会（British Council）任职的近9年时间里，也算经历过各种大场面，但ISPA留给我的初印象还是相当深刻。持续三天的会期中，经常会感觉自己是被错放在了一个大派对里，周遭歌舞升平，我的内心却孤独胆怯，有些不知所措。那之后再参加ISPA已是三年后的事了。2018年，我作为ISPA全球奖学金获得者（ISPA Global Fellow）的身份重返，再到2019年和2020年以机构会员身份接连参与，彼时心境已截然不同，参会过程更加游刃有余，当然收获也更多。

说起ISPA全球奖学金计划，值得好好介绍一番。该奖学金计划从2007年开设至今，已经投入超过150万美元，支持了全球64个国家和地区的428位fellow，我初略统计了下，截止今年（2020年），共（只）有4位来自中国大陆。这个计划针对处于事业初中期的表演行业从业者，但其实参与者中不乏10年以上经验的“老法师”。对每一位成功申请者，ISPA将提供为期一到三年的奖学金，提供免费会员身份，免除年会注册费以及资助从本国往来纽约的旅费。我十分推荐英语过关的国内行业同仁积极参与这个计划，实际经验告诉我，这是短时间内拓展国际人脉和增长见识的最佳平台。

最后关于ISPA还有一点不得不提的，就是每年年会的重头环节新作品竞选（Pitch New Works）。这由ISPA首创，目前已成为被全球各大表演艺术展会广泛利用的展演形式，即通过公开招募的方式，甄选出10个入围节目，允许一到两位团方代表对作品进行最长7分钟的口头和视频资料介绍，再有3分钟留给现场提问，在座观众很多都是来自世界各地包括各大场馆和艺术节的节目负责人，这短短的10分钟无疑是剧团“被看见”继而走向国际的最佳捷径。譬如马良的《爸爸的时光机》和杨丽萍的《春之祭》，都曾作为中国作品代表登上过竞选舞台。

紧随ISPA之后，1月另一场在纽约发生的行业盛事当属全美最大规模的表演艺术交易会（Association of Performing Arts Professionals，简称APAP），很多行业同仁选择在天寒地冻的1月造访纽约就是为了将这两件事一网打尽。相较ISPA拓展人脉、着重交流的特性，APAP则更侧重交易。其中的节目展会（Expo）每年都会占领位于纽约中城的希尔顿酒店的几个楼面，演出经纪、剧团、艺术家个人各自排开展台，珍惜这个直面“买家”的机会，自我宣传，达成交易。和ISPA的国际大家庭不同，APAP更像是个美国国内的行业聚会，节目类型偏音乐和商业项目为主，更迎合美国国内的巡演市场需求。

除了覆盖全美范围的APAP，美国还有类似的区域性机构，立足本地服务，其中颇有影响力的就是美国西部艺术联盟（Western Arts Alliance，简称WAA）。机构成立近50年，总部位于俄勒冈州的波特兰。2018年夏天，我有幸参与在拉斯维加斯举行的年会，一同受邀的还有来自新西兰、澳大利亚、加拿大和韩国等国的国际代表。那次经验让我对赌城的认识有了极大改观，原来拉斯维加斯不只有纸醉金迷的赌场和享誉全美的自助餐，这也是一座适宜生活的城市，有不满足在赌场每天完成程式化表演进而自辟蹊径的艺术家，有跃动着的生命。

再次回到1月的美东，在ISPA和APAP之后，关注儿童剧市场的同事们通常还会再延长行程，去到距离纽约大约两小时车程的费城，继续参加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儿童剧行业年会和展演（International Performing Arts for Youth，简称IPAY）。1月的纽约虽然天寒地冻，时不时还有暴风雪光临，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时节，每年都会有超过4.5万名表演艺术从业者从世界各地聚集到此，他们中有艺术家、艺术管理者和广大艺术爱好者。大家难得齐聚一堂，回望表演艺术的过去，探讨现状，展望未来。所以，弥漫各种艺术盛会的“纽约艺术的一月”（JanArtsNYC）也就应运而生了，当代戏剧、爵士、世界音乐悉数集结：“雷达之下”戏剧节（Under the Radar Festival），纽约冬季爵士节（NYC Winter Jazzfest），世界音乐节（globalFEST）总有属于你的一款。

我期待着，在下个纽约的冬天，和你相遇。

P.S.2020年APAP大会闭幕式，这才是我们真正开会的样子…… RGReTQsoZH9kBa3OCkyyBfOl/4xOVGJqm3rzFEG4Y1QUuiC0j8z3IeXSegeta4C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