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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胜猕猴桃

今年8月我去广西龙胜庆祝这个民族自治县成立三十周年。在一次宴会上尝到了酸甜的猕猴桃酒,至今犹觉余味在口。我原是不喝酒的。过去支气管炎严重,俗名气喘,不得不忌酒,没有养成喝酒的嗜好。所以在席上当主人劝酒时,我还是掩杯婉谢。好客的主人却为我解释说:“这不是酒,酒精成分很低,应当说是一种饮料,一种有益的饮料,特别对老年人有益,经常喝它可以长寿。”我对这种说项反应还不够积极,对我个人说来长寿的吸引力不大。主人看我没有行动,接着又说:“我们还在想法推广这种酒,它可以使我们山区的少数民族富裕起来。你尝尝,为我们出把力。”这一说,我不能再消极了。一上嘴,也就抗拒不了。酒下咽喉,话多了。

话是从孙猴子偷王母娘娘的寿桃说起的。自从幼年时节听到了这段故事之后,在我的意识里,猴子、桃子和长寿也就联上了。这个故事原是神话,那种联系也只能供研究儿童心理学的朋友们作研究题材罢了。后来我读了一些人类学和民俗学的书,理解到有些民间传说保留着不少宝贵的民族经验。有一次想到孙猴子偷桃子的故事时,突然发生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桃子和人的寿命会联系起来的呢?早年我们乡下,亲戚们做寿,要送面条和寿桃,寿桃是做成桃形的包子,上面还染上一点淡红颜色。面条可以说象征长度,桃子为什么可以表示人的寿命呢?桃子和人寿的联系是先于《西游记》,还是《西游记》的作者采用了民间传说呢?于是我又进一步问:桃子和人寿会不会有科学的联系呢?当然,这个问题不是我的学术水平所能解决的,因之也只能作为一个有趣的问题搁在心头。真想不到这杯猕猴桃酒竟然浇入了我的心头,又惹起了这个问题,使我醉蒙蒙地产生了种种联想,似乎见到了桃子和人寿之间的科学联系。我这样说,是想表明这些话并不能排斥这是我醉后之言,失实的可能是大大存在的。

要说明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就得先讲明白猕猴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并没有看到过猕猴桃,更没有吃到过猕猴桃,我只喝了用猕猴桃酿成的酒,吃了用猕猴桃制成的果酱。看到的只是在装猕猴桃酱的瓶袋上画着的猕猴桃,看来有点像个小桃子或小梨子。加上那天席上的主人们给我的介绍,我多少能想象出,在没有酿成酒和制成果酱之前的猕猴桃是个什么样子。让我接着按我所知道的说下去,如果说得不如实或说得还不够,那就请予纠正和补充。

猕猴桃是我们中国的土产,原是野生的果实,一般大多称它作“桃”,所以科学名称是“中华猕猴桃”。俗名也有称作阳桃、平桃、鬼桃等,但也有称它作“梨”的,如藤梨、毛梨。近年来已经有些园艺场在做人工栽培的实验,而在新西兰,从我国引种之后,已经大规模推广,成为一种重要的具有经济价值的园艺作物。

把猕猴桃归入桃类,除了传统名称之外,我不知道有什么科学根据,形状上像桃是事实,但是一般说桃子是长在树上的,而猕猴桃却是藤本植物。它攀附在其他树木上蔓长,高的可以达十多米。结的果实产量很高,一株老藤可以达二三百斤。一般长在海拔八百米以上的山坡上;也有较低的,听说现在北京都有了。由于它要依靠别的树才能生长,所以都蔓生在林区,也因此和山区的少数民族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为山区各族人民喜爱的野果。

野果尽管好,尝到的人究竟不会多,猕猴桃在深山里和猴子们打交道者大约已有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了。被称作猕猴桃很可能是因为人们是向猕猴那里学会采集这野果来吃的,至少也表明在人们采集这野果之前,它早已成了猴子们的珍品。猴子和这桃子都生长在山区森林里,它们也就这样联系在一起。

我不知道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发现了这种果实具有高度的营养价值和医疗性能。我没有查阅《本草》是否已有记载。至于用科学方法检定它的化学成分必然是近年来的事,所以这从科学资料里应当可以查得出来。我认为这应当作为一个重要的科学发现来对待,发现的人应当留下姓名,受到荣誉。为什么这样说呢?那是因为猕猴桃营养价值之高是突出的。只以所含维生素C一项来说,它远远超过其他的果品、蔬菜。每一百克猕猴桃含有一百到四百二十毫克维生素C,同样重量的橘子只有三十毫克,广柑四十九毫克。目前大家抢着要买来吃的山楂也只有八十九毫克,抵猕猴桃的五分之一。如果猕猴桃制成浓缩果汁,一百克果汁中可以含有九百毫克维生素C。我喝到的猕猴桃酒每百克含维生素C二百零六毫克以上。

我举维生素C的含量来表明猕猴桃所具有的高度营养价值,因为维生素C的营养价值及医疗性能是我们多少知道一些的。它所含有营养价值的化学成分当然不限于维生素C,我不在这里多说了。由于它具有这样丰富的营养价值的化学成分,它也就具备了这种医疗性能。龙胜酒厂给我的《中华猕猴桃简介》上说:“在医疗卫生方面的应用极为广阔,对高血压、心血管、肝炎等症均有疗效,尤其是有防癌作用,特别是对消化食道癌、直肠癌疗效更佳。”当然,我不能为这个简介做证,但是我相信这样说是有一定科学根据的。没有这样突出的营养和医疗价值,最近新西兰和日本也就不会这样把它视如至宝地加以培植和推广了。据我在桂林遇见的一位朋友说,他访问新西兰时,想去参观他们培植猕猴桃的地方,却遭到了婉言拒绝。不要忘记,新西兰的猕猴桃是近年来从我国引去的。

我这次去龙胜原是为这个自治县祝寿的。按传统的规矩,祝寿得带点寿礼。秀才人情,我有什么送给龙胜的各族人民呢?他们在广西各少数民族中是最早实现民族区域自治的。这三十年里,他们在党的领导下,获得了民族平等,各族人民共同当家做主,根本上改变了过去那种“化外之区”的面貌。在少数民族干部的培养和使用上,在贯彻计划生育等方面,成绩是突出的,多次受到表扬。但是还有一项需要努力才能改变过来。龙胜靠河谷的壮族和侗族居民,这几年来,特别是今年,虽不能说已经繁荣富足,但仓廪充实已是普遍现象;而住在高寒山区的一些苗族和瑶族,至今生活还是很穷困,靠救济粮过日子。因此高山地区和河谷地区的差距也就特别突出了。如果我有能力向龙胜送个寿礼,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的话,那就得出点主意使高寒山区也富足起来。向我劝酒的主人补充的一句话为我开了个窍门。如果靠我这支笔能促进猕猴桃的栽培,不是可以大大增加高山上的居民的收入么?

怎样改善高寒山地少数民族的生活一直是我关心的问题。三十年前我去西南访问少数民族地区时,看到住在高山上的人,背土上山在石头缝里种玉米,费那么多劳动而收获得那么少,使我发生一种想法,这些贫困的少数民族还是搬下山来的好。他们过去怕民族压迫和歧视,躲到山坳里去,实在太苦了。现在民族平等了,应当可以下山了。当时同我一样想法的人也不少,而且有些地方还真的让出平地欢迎山上的少数民族兄弟们下山来。但是后来又听说,有些搬下山的少数民族又回到山上去了。什么原因我没有去调查,这种传闻使我重新考虑这个问题。高寒山区是否也有它特殊的优势可以发扬出来,把“穷根”变成金饭碗呢?在大瑶山里和瑶族同胞接触中,我得到了启发。

大瑶山里有一部分瑶族叫茶山瑶,他们的妇女盛装时头上戴有两块银板,有一斤多重。我初见时,心里想,这未免太重了,真难为这些姑娘们顶着沉甸甸的东西还能跳舞。再一想,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的呢?我寻根问底才知道,在大瑶山里有一种很值钱的香草,在茶山瑶占有的老林里产量很高。解放前有客商进山来用银子换香草,茶山瑶把这些银子积蓄起来,打成装在妇女头上的饰物。这件事说明高山老林里不缺乏值钱的土产,可以大大发展经济作物。如果把那些多少世代已经习惯于山居的人搬下山来,这些财富也不就白白丢掉了么?我早年那种“下山”的主张,既不切实,又不经济,“靠山吃山”也许是山居民族更广阔的出路。“靠山吃山”就是要发展山区特有的经济作物。

猕猴桃是一种可以大大发展的山区经济作物。如果真的大大发展了,不仅可以给广大市场供应这种营养价值特高的果实及其加工品,而且可以使高山上居住的少数民族大大地提高他们的收入,改善他们的生活,为物质和文化建设提供经济基础。

猕猴桃能培养成高产和高值的经济作物,龙胜的领导同志几年前已经知道,而且为此已经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龙胜的科技委员会已把调查及开发利用这项资源列入研究计划。20世纪70年代后期建立了酒厂收购猕猴桃酿酒,那就是我在宴会上喝到的美酒。后来又增加了果酱和饮料冲剂。但是离发展成一个食品工业还有些距离。首先是猕猴桃至今还是野果,在自然条件下自生自长。人们不过在这些果实成熟时去采集罢了,——还处在采集经济的阶段。怎样成为人工栽培的经济作物还得经过一番调查研究,实验推广的过程。现在全国各地固然已经有些科研机关在进行这项工作,但是还只能说是个开始。怎样加速这些研究和实验工作,尚有待高一级领导的重视。上面提到新西兰的情况是值得我们反省的。他们是近年来从我国引进这种藤苗的,在不长的时间里已经建立起人工栽培的猕猴桃园,规模多大,我不知道。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到呢?

采集经济有它的落后性。深山野林里,这些果藤自生自长,良莠不齐,无人管理。自从龙胜酒厂收购这种果实以后,任何人都可以去采集。有些人懒得攀登树木,索性把树木砍倒,把藤上的果实拾尽而去。完全是杀鸡取蛋。猕猴桃藤龄极长,至少有三十多年寿命,个别可达百年。七八年的藤株年产桃三十斤到两百斤。现在采取了收购的办法,鼓励采集,结果就发生乱砍乱伐。龙胜酒厂在1977年收购达四十万斤,到1979年下降到八万斤,去年只有两万斤。这种资源不仅在数量上正在迅速下降,质量也在下降。产量多的品种被砍的机会多,等到我们的科技人员入山访寻良种时,良种已所余不多了。所以要保护资源必须赶快进行人工栽培。

猕猴桃可以说是自然的浓缩营养品。把它看作美味鲜果是不够的,这贬低了它的价值。正确地、如实地核实它的营养和医疗价值是一项科研的课题。现在不是正在搞学位制么?在这个课题上有人能提出一篇高水平的论文,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博士。我们的博士必须是用科学知识为人民造福的学者。我们要自己创立“国际水平”,这个水平我认为应该着重以结合我国人民的需要为标准。

猕猴桃要能成为我国食品工业和药品工业的一个重要原料还得大大开辟制成品的种类。以食品一方面说,龙胜酒厂从一般用来酿酒以外,还制成了果汁作饮料,并且浓缩成颗粒,随时可以加水冲饮,称猕猴桃晶。在我看来,这是一条可以大大发展的路子。最近我看到美商在我国千方百计设法推销“可口可乐”,心里着实不那么舒服。“可口可乐”是一种会上瘾的饮料,并无营养价值。我们如果上了这种瘾,决不是件好事。我看我们应该把“可口可乐”作为促进我们发展饮料的挑战。我们有饮茶的习惯,对茶的科学研究已经发现了它有许多对健康的益处。但是单单用茶来对抗“可口可乐”恐怕还不够。我们还得多试验一些有营养价值的饮料出来,用以抵住这些对健康没有多少好处的舶来品。红茶菌是一种,猕猴桃汁也可以成为爱国饮料之一。

从这远景来看龙胜的酒厂,确实只是一个刚出土的嫩芽。它所出的猕猴桃酒到了桂林就不容易买到。我曾问过宴会的主人,为什么不扩大这种酒的产量呢?答复是:投资少,原料有限,针对这种情况,那就得赶快在山区建立人工栽培的猕猴桃园,变乱采集为有计划的种植。根据产量逐年提高,扩大加工厂,踏踏实实地在少数民族地区创建一个大有前途以猕猴桃为原料的食品及药材工业。

我从广西回来,《八小时以外》的编辑同志向我征稿。我也就利用这个机会为龙胜各族人民补送一个寿礼。希望我这篇漫谈能引起有关领导部门的注意,更希望许多关心长寿的老同志们和关心少数民族人民生活的朋友们一起出力,从各方面来推广这种“寿桃”,造福于人民。

1981年9月于北京 pckqojXikJXYqkrnw0Cf6RtVFtumNyA+/08Fo8y7IWgUp0RWf+E9uW05nJqeiq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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