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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市健康街三号省纪委大院,安静而庄严,与院外的喧嚣,形成强烈反差。在这里,欧阳云开已工作过整整三十四年,对院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充满感情。每次走进大门,心底便涌出一股家的亲切感。此刻,院内主路两侧,粗壮的雪松身披厚厚的积雪,高大的银杏树和挺拔的法桐树冠,如同结出朵朵棉花。

下车后,欧阳云开抬头望向二楼。路达之办公室的灯果然亮着,整座办公楼大多办公室也都亮着,这是十八大以来的常态。从惠安返回文昌途中,欧阳云开已经向路达之简要汇报过情况。每逢这样的重大案件,人带进来再作详细汇报,已是惯例。

“云开,路上辛苦了!”路达之站起身来,笑着打招呼,“齐九天情绪怎么样?”

“回文昌路上,说是口渴,多次要水喝。进了留置室,明显紧张、慌乱,一个劲儿地出汗。从控他那会儿的反应看,他没有一点儿预感。我看,突破难度不大。”

“另外那两个呢?”

“比较难啃的应该是张大志,很镇定,是见过些世面的人。至于栾笑,别看她哭闹撒泼,其实心机就写在脸上,突破不难。”

“唉!”路达之叹息一声,“没想到,这个齐九天啊,为全省高校一把手开了个负面先河。今天省委开会,陈放同志还问我呢。”

“书记你放心。”欧阳云开语气平静而坚定,“只要留置了,我们就一定把案子办扎实。”

路达之轻轻点头。他完全相信自己这支队伍,尤其这位副手,不仅业务精熟,更难得的是,具有家国情怀,对党,有骨子里的忠诚。所以对案情,路达之并未多问,而是考虑相关后续问题的安排。

“明天上午,我去省委向陈放同志汇报。我考虑,你去一趟崇山大学,通报齐九天立案情况,从我们办案角度提些建议。毕竟全省首例高校大案,别影响了教学工作。”

“正好,按原计划,我明天下午还要去惠安,跟王伟同志进行廉政谈话。这样,我先去崇大,开完通报会再去惠安。”

“好吧,那辛苦你了。”路达之点点头,“云开,前几天跟你说的抓好《规则》贯彻落实的事,你考虑过了?”

“达之书记,我有些想法正想向你汇报。”

欧阳云开发现,最近这些年,虽说安海这支纪检监察队伍整体素质提升明显,办案能力都上来了,但忽视思想政治工作的问题还比较突出。办案过程中仍存在着单纯业务观点、方法简单生硬等问题。很多同志把惩治腐败零容忍,理解为对审查对象零容忍,冲着人去了,甚至冷酷无情,把治病救人抛到脑后了。殊不知,这样做的结果既实现不了纪法效果,也保证不了政治效果和社会效果,还把一些人推向党的对立面。欧阳云开在多个场合说过,每一个受处分的领导干部,至少和三十个家庭紧密相连,如果他对处理不服,产生对抗心理,那么,和他相关的三十个家庭、一百号人,便可能会对组织有意见。安海省一年立案四万余件,要处理四万人。极端点说,假定这四万起案件都处理不好,那会有四百万人对我们党有看法。

“书记,这阵子我仔细学习了《规则》,心里亮堂起来了,有了点体会。我们对犯错误的人,要坚持治病救人,教育转化,促使他们真诚悔过;对没犯错误的人,也是警醒。这样,才能不断纠正党员干部队伍中的错误思想和行为,才能由纯洁思想,进而纯洁队伍,让老百姓对我们党的风气打心底认可!”

“对,我同意你的想法,不能案子办完,却给党树立了对立面。所以,办案就是要办成人心工程,让老百姓拥护,让被审查人服气,这样才能把千百万人拧成一股绳,画出最大同心圆。”路达之站起身,轻轻地敲着办公桌,“实现民族复兴需要万众一心,天下归心。我们纪检监察机关就应当为党赢得天下人心!”

“好啊书记,这观点太深刻了!”欧阳云开也激动地站起来,“我们的工作,必须是为党赢得天下人心!”

“云开,你没来前,我正在思考个事。近期,可以在纪检监察干部培训学院,举办一期全省审查调查工作培训班,你就以‘为党赢得天下人心’为题,对实施《规则》相关问题,特别是总则第四条,给大家讲深、讲透,也要让大家悟深、悟透。下次常委会我们议一下。”

次日一早,欧阳云开在清水园用过早餐,便叫上江镇澜,一同走进会议室,站在大屏幕前,观察留置室内的齐九天。

“快崩溃了。”江镇澜像是自言自语。

短短一夜,齐九天像变了个人。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双目无神,双手互相揉搓。这哪是昨天还在一片闪光灯下神采奕奕的齐九天?尽管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欧阳云开还是不免摇头,心生感慨。

上午九点,杨帆和另一名谈话人一前一后,准时进入留置室。落座后,杨帆双眼直视齐九天,一语不发,这与之前带齐九天时的机警已然不同。

足足过了十分钟,没人说话。室内空气如同凝固一般。齐九天猜不透杨帆意图,便移开目光,看向室内上方的窗口。突然,杨帆身子稍稍一探,缓缓地伸出右手,抓住齐九天的左手。

“杨主任,你啥意思?”齐九天不知其意,左手已被杨帆牢牢按在桌面上。

杨帆摆摆手。

“这小子,花样越来越多,他这是要望闻问切啊!”会议室内,欧阳云开不禁笑出声来。

“测谎。”江镇澜吐出俩字。

果然,杨帆让齐九天左手掌心朝上,像老中医那样,把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轻轻压在齐九天左手腕的动脉上。与老中医闭目测脉或低头静思不同,杨帆一直紧盯着齐九天的眼睛。齐九天看一眼杨帆,便低下了头。

“果果,齐宗远,那个孩子,是二○一五年二月出生的,到这个月,整四岁了吧?”杨帆说得不紧不慢,更像是自说自话。但猛然间,他手指上已经感觉到,齐九天的脉搏悬浮急促,像受惊野马一样狂跳起来,瞬间超过每分钟百次!

“我——”齐九天只说出一个字,便说不出话来。他脑海里瞬时浮现几个画面:张大志凑到他耳边,跟他提出那个建议;他面带微笑,痴迷地看着白嫩水灵的栾笑;手机里传来果果第一声啼哭,他流下幸福的泪水!

由于几乎是面对面,杨帆很清晰地看到齐九天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九天同志,”杨帆把手抽回来,“现在,我们是代表组织来跟你谈话的。不实事求是,藏着掖着,就是对党不忠诚。所以我提醒你,不要隐瞒,不要心存侥幸,一定如实讲清楚,组织在看你的态度。”

齐九天啊齐九天,一招不慎,全盘皆输啊!齐九天突然五指插进头发,同时深深地低下头,身子一耸一耸,哭出声来。

“给我……给我……再倒杯水好吗?”齐九天抬起头,说话有气无力。

杨帆将水倒满纸杯,慢慢递过去。虽然脸上不露声色,但内心清楚,齐九天的心理城墙已开始塌陷。多年办案的摔打,使得这位三十岁刚出头的省纪委最年轻的副主任愈加成熟。自进留置室之后,他的目光就没有一刻离开过齐九天的眼睛。

江镇澜曾说过,谈话过程中,会遇到各种挑战,但一位成熟的谈话人,最起码一条,自始至终,要直视着对方。目光与目光的对视,便如同战场上刺刀对刺刀的较量。你要在对方目光前挪开,那便是懦弱!正与邪,善与恶,泾渭分明,你心里有了这个底气,你还怕什么?此刻,杨帆已在这种较量中大获全胜,齐九天方寸大乱。杨帆喜欢读武侠小说,知道高手过招,最终拼的是内力。因此,他不急于出招,却像一个身怀绝技的剑客,仗剑而立,冷静地观察对手的破绽。

“我……我可以去卫生间吗?”齐九天把纸杯捧在手上,一口没喝,却又冲着杨帆问。同来谈话的小伙子一皱眉头,刚要开口,杨帆悄悄制止他:“当然可以,去吧。”

齐九天缓缓走进去,站在那里,环视一圈,再看卫生间内,从墙壁到马桶全身,包括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全都是软包,身子一下子哆嗦起来。齐九天啊,你纵马半生,一路拼搏,几十年来,辉煌事业已经织就,光宗耀祖的梦想业已实现,甚至,连传宗接代这块心病都已除去。昨天上午,在惠安的签约仪式上,你不是还发出“人生如斯,夫复何求”的感喟吗?怎料,顷刻成梦,欲死不能!齐九天浑身发软,一下瘫倒,伏在马桶盖上,竟自大哭起来。

杨帆知道,齐九天心理已崩溃了。他让身边小伙子走进卫生间,搀扶出已经泪流满面的齐九天。等他坐下,杨帆递过去一沓纸巾:“九天同志,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这种落差,放谁身上都受不了。相信组织,说出来,心里就轻松了。” aHoDXq3p0C9RsjrfF++QJUjWYPXt0f6opu2HnsvpItkGWXO3fs/i9y75ii84DT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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