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豪扛着两床棉被招摇过市地穿过巷弄走回家,引来邻居们侧目。
“这棉被是新的?哪儿来的啊?”
家里的棉被都是捡别人家不要的,韩若冰自然震惊不已,已经多少年没有盖过新棉被了。
“纺织厂拿回来的啊,你看,这不是有字儿嘛,国营纺织厂。”张世豪笑着将棉被放在床上,“你赶紧把这些旧的扔掉,快过冬了,新的盖着暖和。”
韩若冰好奇地翻开棉被,“不是,这棉被是不合格棉被,你从厂里偷回来的?”
韩若冰本就是纺织厂的职工,很快就找到棉被上的不合格划线,再联想到张世豪以前的作风,她瞬间就有些头大。
纺织厂可是国营单位,薅国营单位的羊毛,那可真刑啊。
“什么偷的啊,说得多难听,这是你们李厂长送的,哦,对了,朵朵,来,爸爸给你买了糖块儿。”
张世豪在裤兜里好不容易才掏出几块薄荷糖块,原本是很大一整块的,不过这巷子里的债主实在太多,为了不引人注目,张世豪专门让卖糖的敲碎装裤兜里带回来。
“你还有钱买糖?”韩若冰一头黑线,不过看到女儿开心的模样,还是忍住没有发作,转而问道:“我工作的事情呢,怎么样了?”
“这个你自然放心,已经解决了,不过你以后不能在纺织厂上班了,改到制衣厂上班,哦,对了,这是给朵朵买糖剩下的钱,一共十九块九毛五分,有饭没,跑了一上午,饿坏了。”
张世豪将一大把零零碎碎的零钱放在目瞪口呆的韩若冰手里。
他居然找零回来了?
韩若冰仿佛见鬼一般盯着张世豪,这还是那个吃喝嫖赌的男人?
“张世豪,你是不是不想去民政局办离婚,故意骗我。制衣厂的效益比纺织厂还要好,排队等工作的人比纺织厂上班的人还要多,他们怎么可能让我去上班!”
一瞬间,韩若冰就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我骗你干啥啊,明早你去制衣厂就知道了啊,对了,给我一块钱买烟,明天我出去有点儿事。”
张世豪伸手说道。
“刚才回来的时候你不买?”韩若冰嗔怪道。
她正把纸币一张张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数钱。
“这不是要先给你报备嘛。”
“拿着钱滚!”
张世豪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皱巴巴的一元钱屁滚尿流地跑出小巷子。
韩若冰手里拽着钱,看着一瘸一拐的背影,脸上有疑惑,也有笑容。
这男人嘛,管好了,还是挺乖的。
……
国营纺织厂会议室。
厂里的头头脑脑肚子饿得咕咕叫,总算是等来了厂长。
“厂长,这么饿着也不是办法!”
“对啊,就算是三天不吃饭,饿得头昏脑涨,也想不出办法啊。”
“反正我是没办法了,你们谁爱卖谁卖去,就算是欠款老子都愿意。”
李孝全慢条斯理地沏好茶,轻咳两声说道,“这话倒也不错。”
“关键是,现在谁愿意欠款买我们的棉被啊?”
“你们有人敢吗?”
“还有就是,这欠款,我们怎么处理?我们厂向来都是先款后货,可从来没有先货后款的说法。”
李孝全顺着话题一说,会议室里又开始一片混乱。
“这有什么不好处理的,现在饭都快吃不起了,谁在乎先付款还是先付货啊!”
“再说了,咱们可是国营厂,谁敢欠我们钱不还?”
“厂长,你和那个周天生不是很熟吗,你问问他干不干,钱先欠着,等他把棉被买完再给我们钱。”
人在饿肚子的时候,脑子总是转得特别快。
连李孝全都觉得有些意外,原本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这些人,没曾想这些人已经把他想要说的全部说出来了。
“办法是不错,不过,周天生就算了,那就是一奸商,这样吧,趁着大家都在,咱们先弄个章程出来,人选的问题我来负责。”
李孝全满意地敲了敲桌面,厂里一众头头脑脑顿时松了口气,纷纷七嘴八舌的出谋划策。
不到一个小时,一份完整的计划书便弄了出来,顺便还通过了全厂职工表决大会。
皆大欢喜。
张世豪蹲在路边,一支烟还没有抽完,就被李孝全抓了个正着。
“国营厂办事儿就是快啊,走,哥们儿请你喝糖水。”
张世豪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撵了又撵,冲着李孝全招呼。
说是汽水,其实就是路边小摊儿卖的糖水。
摊主将糖水调好后装进玻璃杯里,再找一块儿玻璃盖在上面,以免溅了灰尘进去。
糖水也不贵,五分钱一杯。
这玩意儿是自制的,比供销社的糖水便宜很多,男女老少都喜欢。
“张世豪,你的事儿我可是给你办好了。”
李孝全喝下半杯糖水,话也只说一半。
“哎呀,你就放心好了,我记着呢。”
张世豪喜笑颜开地将整杯糖水一饮而尽。
“不是,你总得给个踏实话儿啊,总不能你有事儿就来找我啊,我就一个小小的厂长而已。”
李孝全无语,他很清楚,被这种地痞流氓缠着,天知道哪天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张世豪又抽出一支烟,顺便递给李孝全一根,他拍着李孝全肩膀说道:
“其一,我媳妇儿还要在制衣厂上班,我们一家子都还要在县里过日子,你觉得我会无缘无故得罪你这样的国营厂长?”
“其二,这次过后,说不定不是我找你麻烦,而是你会求我找你麻烦。”
“其三,老李,你可是国营厂大佬,我相信你的眼光肯定比我看得更远,年初的时候,老爷子就提出国营厂改革问题,没必要死守着一棵老树挂着,万一要是哪一天这树倒了咋办?”
“再说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点儿破事儿,连我都能发现,你就难保别人不会知道?
这万一要是东窗事发后院起火,你可就真的完了,我劝你啊,还是抓紧时间把屁股擦干净,别影响以后咱们挣大钱的机会。”
张世豪好心提醒说道。
李孝全,张世豪上辈子的狱友之一,当初在监狱的时候对他不错,而他进去的理由也很简单,乱搞男女关系。
只不过他老丈人下手比较狠,直接给他弄了个无期,最后只能含恨病死狱中。
要不是对李孝全有所了解,张世豪哪敢大大咧咧地找一个国营厂的大佬麻烦?
“不是,你一个小混混还管起一国营厂长来了?少说废话,你打算怎么卖棉被?”
见张世豪说得头头是道,李孝全对自己那点儿破事儿也有了计较。只是,他堂堂一国营厂厂长让一小混混训,总感觉有些腻歪。
“老李,你这可就不对了,我要说了,你回头就单干去,我还怎么玩儿啊,好了,今天先这样,回见了您呢!”
李孝全气得咬牙,转身就走,却被卖糖水的拉住。
“卧槽,这小王八犊子,说好的请老子喝糖水呢!”
远处,张世豪脚步越来越快,抹身转个弯儿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