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场文作和野关利江之间的秘密交往便这样开始了,持续了将近一年。两人关系的十年断层迅速重新黏合,紧密得连一丝间隙都没有。它以夺回十年空白的气势,在一片寂静中炽热地发展着。
这种所谓的寂静,当然是不为人知的意思。实际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秋场文作是那种非常小心谨慎的人。自从成为一个古板官吏家庭的上门女婿、在妻子住院的一个月里尝到了偷腥的滋味之后,他便深得保守秘密的要领。上门女婿这种身份也确实使他更加克制隐忍。
但是,和野关利江交往的秘密十分重大,非同寻常。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女人了,而是他公司老板的情人。西岛卓平可不是一般的老板,他是如今商界的明星,是拥有多家公司的独裁者。那旺盛的事业欲更是让他不断地拓展事业的疆界。
西岛卓平的传奇逸事经常被媒体报道,这是由于他年过七十的高龄与他事业上的旺盛精力不相称而引起的。这些故事大都是在这种不平衡的荒诞中产生的。据说他每天起得很早,上午就在自己家里召集旗下多家公司的干部召开企划会议,中午午休一个小时,下午再去各个公司和工厂视察,晚上会见政治家和企业家,深夜还在情妇的寓所中流连。
但是,这些让人津津乐道的趣闻仅限于外界,西岛卓平对他所管辖的西岛金属、西岛电机、西岛化学工业等各公司的高管和职员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当然,那不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而是因其傲视天下的绝对威严。在他面前,各公司的社长简直就像仆人一样,被他毫无尊严地喝来骂去。一听到会长要来,公司里的气氛立刻宛如结冰般紧张起来。
因此,秋场文作和野关利江的秘密关系存在着远非一般情况可以比拟的重大危险。野关利江既不是他过去的情人,也不是一般的有夫之妇,而是会长这个绝对权力者的所有物。这样偷腥的他,就像一只从狮子嘴里偷食的老鼠,一旦被发现就会断送性命。三十七岁的他,好歹算是拥有与年龄相符的收入和生活,可万一东窗事发,他就会失去一切,落魄街头。
秋场文作之所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与野关利江交往,并非是对她肉体的执着。如果是为了肉体,他认识另一个更有趣的女人,而且与那个女人也并没有断绝关系,只靠她便足以饱食。十年前所悉知的野关利江的身体,对他来说,早已经失去新鲜感和魅力。
秋场文作是个想出人头地的男人。普通职员、科长、部长、高管的顺序,仿佛人生的斜面一般,不断地在他的意识中投射下阴影。他在那个斜面中处于什么位置,什么人在自己之上,什么人在自己之下,谁已经一只脚踏到了高一些的地方,这些念头无时无刻不像昆虫的触角一样,在他心里灵敏地伸缩着。
就眼前的可能性来说,秋场文作想尽快升为部长。升了部长,总算是个干部了。科长不过是普通职员长了层毛而已。
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能够参加会长宅邸每天早上的企划会议。他认为自己具备这个实力,如果让他做,他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他对自己的头脑和行动力都很有自信。他只不过是被安放到了会长看不到的地方,没有机会得到认可而已。首先,他需要一个让会长知道他的存在的机会。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获得参加会长府上著名的企划会议的资格。他千方百计地想尽快成为部长。
对秋场文作来说,和野关利江交往的意义在于让他快速接近实现梦想的机会,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也就是说,他要让利江吹个枕边风,把秋场文作这个名字吹进会长的耳朵里,让会长认识他。
当然,这里面也隐藏着很大的风险,比如说,会长也许会因此怀疑自己的情妇和秋场文作的关系。野关利江太过强调秋场文作的名字不好,说得少了让会长印象太浅也不好,对此程度的把握很微妙。
“没关系的!”野关利江在和秋场文作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将手臂伸到男人的脑袋下面说道,“这方面我也有数啦。我跟他说,你是我死去的哥哥的朋友。咱们从小就认识,上次偶然在街上碰到了,我听说你在西岛电机上班很惊讶。今后我也会瞅准时机经常聊聊以前小时候的事啦。”
“注意不要说得太多,会被猜疑的。”秋场文作温柔地抚摸着女人的脸颊,提醒她道。
“不用担心,我不会总是说的。要说那些话,是需要看场合的。”
“什么场合下说呢?”
“某种场合啦!”野关利江将脸贴到男人的胸膛上窃笑道。
“啊,是吗?”
秋场文作领会了。关于西岛卓平的秘密情事,他已经从野关利江那里听说了。据说,会长并没有传闻中高估的那般体力,他也只是个年过七旬的普通老人而已。西岛卓平采用了一种不给自己年迈的身体增加负担的方式,执着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老人吸吮着青草一样的气味,将时间花在用手触摸那鱼肉一般柔软的部位,给自己注入活力恢复剂。
“那样要持续很长时间,很让人受不了呢。不过,在那之后,他的心情倒是好极了。”
所谓的某种场合,肯定是指这样的时候。秋场文作联想到了封建时代在闺房讨老爷欢心的小妾。这种事情并不只限于那些引起家庭纷乱的小说中。他相信自己能够利用野关利江实现梦想。西岛卓平的独裁地位、其事业和私生活之间的关系,已经具备了被写成小说的条件。
秋场文作自与野关利江这个从前的情人重逢以来,忽然觉得人世间变得有趣了,以前那些觉得人生无聊的想法,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他内心希望满满,野心勃勃。实现梦想仿佛近在咫尺,他似乎正在一步步向目标靠近。这个手段无须任何特别的辛苦和劳作,只要注意避人耳目地和野关利江见见面就可以了。满足她的欲望,维系住她的爱情,把这当成工具加以利用就足够了。虽说她的新鲜度和魅力值有所减退,但是抱着她的片刻欢愉还是有的,而且不必花费一分钱。会长的情妇是有钱人。
这等好事哪里去找?正因为不能跟别人说,秋场文作在心里偷笑。
野关利江性欲旺盛。秋场文作心想:“这也难怪,七十岁的会长只是从她那里摄取,并不能给予她什么。不,也许给予了一点,但那并非正常的给予,很稀薄。也许对她来说,清心寡欲的状态无疑更好。给予她一点,反而更增加了她的饥饿感。”
“在和我这样之前,你是不是还背着会长有其他男人?”一次,当疲劳来临之际,秋场文作拍拍野关利江的脚踝问道。
女人将脸贴在男人的脸颊上,天真地摇了摇头。
“没有。”她的气息吹过他的脸颊,“只有你。”
野关利江成为会长的情妇已经三年了。三年间残酷的不满,现在正欲通过秋场文作来填充。
“真能忍耐啊。”
“没有办法呢。”野关利江叹了口气。
“但是,今后有你了,就没关系了。”她的双手缠到了男人的脖颈上。
“但是,我们的关系是要绝对保密的啊。让会长知道了,你就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了。”秋场文作故作轻松地叮嘱道。
每次约会,他一定会说一两次给她听,不断地劝诫她。
“没关系。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被他撵走好了。我再找一个小酒吧上班,养你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跟这样的女人共赴刑场呢!”秋场文作在心里咆哮。因为她是西岛卓平的情妇才有点利用价值,失去这点价值的话,她还有什么呢?
“喂!那可不行啊!咱们还是像现在这种状态,保守着秘密比较好啊。这一点一定要严守约定。而且,我还想在公司里升职呢。老爷子那边就拜托你了啊。”秋场文作咬着女人的耳朵要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