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毒班”与美国食品造假

1879年，施贵宝药业的创始人斯奎布（Squibb）博士向纽约州医学会提交了一份报告，题为“防止食品和药品掺假并建立一个州卫生委员会的法案”。该法案被称为《斯奎布法案》，在纽约州通过，后来成为1906年《联邦纯净食品与药品法案》的基础。

从1879年开始，大约100个食品药品法案被提交国会，但都未能通过。直到1906年，在诸多努力下，才通过了《联邦纯净食品与药品法案》，该法案也被称为威利（Wiley）法案，因为哈维·华盛顿·威利（Harvey Washington Wiley，1844—1930）是事实上的起草人。

威利被认为是第一届美国FDA局长。他在美国内战中参军，复员后在印第安纳医学院学习，1871年毕业后当了一段时间的高中化学老师。1873年威利在哈佛大学通过几个月的学习，得到另一本科学位。1874年他到普渡大学任教，同时被聘请为印第安纳州化学家。

1878年，威利到德国学习，听过奥古斯特·威廉·冯霍夫曼的讲座，并加入了德国化学协会，主要在帝国食品实验室使用偏光仪研究糖化学。虽然威利态度很认真，但在科研方面仍未涉及前沿领域。在糖类方面做出贡献的，是同一时期的德国科学家费歇尔（Fischer），他于1890年从甘油开始合成葡萄糖、果糖和甘露糖。因对糖和嘌呤的研究，费歇尔于1902年获得了诺贝尔奖。

短短两年后，威利回到普渡大学。印第安纳州健康理事会请求他研究一下糖类食品的掺假问题，于是他着手研究这一课题，并于1881年发表了相关文章，指出葡萄糖中蔗糖的掺假现象及检验方法。这对糖工业的发展有规范作用。

当时的美国农业部部长乔治·贝利·洛林（George Bailey Loring，1817—1891）毕业于哈佛医学院，曾任军医，是多年的共和党众议院代表，因为再次提名国会议员失败而于1881年谋得了农业部部长一职。

这时的美国，万能药满天飞，食品掺假泛滥成灾。再加上内战后短短二三十年崛起的垄断巨头们盘踞在财富顶端，给整个美洲大陆投下庞大的阴影，使美国社会处于不安定状态。农业是美国的支柱产业，粮食、食品、棉花、饮料、糖等行业对国家来说举足轻重。但是，牛奶里掺了石灰和甲醛，罐头食品含有水杨酸、硼砂和硫酸铜，生产商把玉米糖浆当蜂蜜卖，把猪油当黄油卖……没有任何一部法律来监督这些。

正如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1478—1535，批判路德的新教，反对英王亨利八世离婚，因拒绝承认国王为英国宗教领袖而被斩首，1935年被罗马教廷封圣）所说“如果正直能带来利润，所有人都会变得正直”（If honor were profitable, everybody would be honorable）。公共部门必须加强监管，让造假的骗子们付出代价，才能维护社会的正义。

为了应对情势，新任农业部长洛林想更换一名更专业的首席化学家，威利因为糖化学及食品掺假研究，而进入了洛林的视线。1883年，威利受到邀请，到美国农业部化学分部担任首席科学家（化学家），并继续他对食品掺假的研究。该部门于1889年成为化学局，威利任局长。

威利首先关注的是高粱秆和甜菜中提取的糖。1884年，他感觉力有不逮，于是成立了“正式农业化学家协会”，并与该组织协作，优化各种分析技术，对各式各样的食品掺假开战。威利于1886年担任正式农业化学家协会主席。1887年，他起草了一个关于食品掺假的公告。

后来威利关注到各种食品添加剂，罐装食品为延长保存期，特别是掺假食品为了保鲜、着色、增味，还用了染料等各类化学物质。于是他通过努力，希望国会通过纯净食品法案。不只威利，还有许多人，也在推动食品、药品的立法。但食品工业巨头在国会有大量的游说力量，所有这些立法的努力，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在普渡大学和农业部，威利试验化学品毒性都是用狗等动物，游说力量用这一点驳斥他：狗与人是不同的。

1902年，威利争取到了国会拨款5000美元，展开了一项饮食（包括各种添加剂）对志愿者的影响研究。这一次，试验对象不是动物，而是人。威利制定了严格的道德标准，并要求通过公务员考试（civil service exam），然后从报名者中征召了12名男性，来试用这些添加剂。一开始，威利称之为卫生表试验（hygienic table trials），因为试验有详细的表格来记录这些添加剂的剂量和志愿者的各种生理指标。

这12位成员以宣誓的方式志愿加入，承诺为该试验服务一年，并全部放弃了由于试验产生人身损害（包括死亡在内）而向政府提出赔偿诉讼的权利。他们的报酬是每月5美元和免费的三餐，而且其中要混合被怀疑有毒的添加剂。

为他们提供的饮食、水果都是一流的、新鲜的，厨师也是顶级的，当然，有毒的添加剂也是高质量的。不过，为了保证志愿者们摄入了准确的剂量，他们的添加剂是以胶囊的形式吞服的。

威利并不希望得到太多关注，在他看来，如果这个试验过于瞩目，科学就可能不会被严肃对待了，所以，他想低调地完成试验。但很快，《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就跟踪报道，因为军队里一个班（squad）往往包括8～14名士兵，所以记者称这12名志愿者为“试毒班”（the poison squad），报道立刻引发全国轰动。

当时最常用的添加剂是硼砂，所以试毒班第一个就试用了硼砂，威利也得到“老硼砂”的戏称。试毒班的工作得到了全美国的关注。他们忍受着各种不良反应的痛苦，成功地把硼砂、硫酸、硝石、甲醛、硫酸铜等众多添加剂列入食品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