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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总有一股驱不散的臭味。

这种气味很难辨别，其中既有食物腐败的味道，又有类似排泄物的气息。刚进这间屋子的人，一定会被这种臭味熏得头晕，但倘若在这里住上一晚，那么他对气味的敏感度会大大降低，甚至闻不出房间里的臭味。

这是一间只有十来平方米的小屋子，屋内一片狼藉。数不清的饮料瓶被随意丢弃在地板上，电脑桌上放置着好几个打开过的外卖盒，其中一个外卖盒里的炒面吃了一半，里面塞满了烟蒂，除此之外，换下的衣服也被揉成一团，在单人沙发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曹月娥强忍着恶心，快步走入房间，拉开了窗帘，并推开窗户。这样做能使密闭许久的房间通风，还可以让阳光射进来——紫外线有杀菌的作用，而这间屋子里一定充满了细菌。谁知她这一行为，却引来了一阵咒骂。

“找死啊！没见我在睡觉？”

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

曹月娥皱了皱眉头。“我两天没回家，你就把家弄得乱七八糟的。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你还不起床。”

她的语气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那人从床上起身，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他上身打着赤膊，右胸文着一颗虎头，头发很长，刘海儿下一对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曹月娥。“以后没我的允许，你不准进这个房间，听见了没？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曹月娥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对他道：“龙龙，你怎么可以这样和妈妈说话？”

“要你管！”男子起身走到床边，将窗帘重新拉上。

屋子里失去光线，又变回了原来昏暗的样子。

曹月娥对着儿子叹了口气。“不是妈妈说你，也是时候去找工作，上个班了。整天待在家里打游戏，也不是个办法。龙龙，听妈妈一句，妈妈总不见得害你吧？”

“上班！上班！你只知道叫我上班！”男子对着曹月娥吼道，“你知道现在工作有多难找吗？我又没学历，又没工作经验，而且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你让我上哪儿去上班？”

“妈妈不是逼你，但是可以先找找看嘛！很多工作，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他们不要我，我有什么办法？”男子反问道。

“你就虚心一点，不懂的地方就问。去找工作，就要给人家用人单位留下好印象呀，不会做事不要紧，人要谦虚一点，要让对方看到你的诚意。”

曹月娥说这些话的时候，尽量用很温和的语气，生怕激怒了儿子高俊龙，让他再次做出过激的行为。如果光听她的声调，外人甚至会以为曹月娥的儿子今年才刚上小学。

“我在家碍着你什么了？你是不是想我去死，你就满意了？”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曹月娥的声音比刚才轻了不少。

“那你他妈什么意思？”高俊龙从床上霍地立起来，两步走到曹月娥面前，用手指戳着她的脸道，“说起来，要不是你和老头子无能，我会过这种日子？看看别人的父母，给孩子提供的是什么样的条件，再看看你们自己，羞愧不羞愧啊？我娶不到老婆，你们有责任的，知道不知道？他倒好，双腿一蹬，去见阎王了，留下你来天天烦我！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去死？”

曹月娥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她不敢继续说话了，她知道，现在她说什么话，都是火上浇油。她的儿子已将这一生所有不幸的原因都归结于她，仿佛她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从地狱派遣来折磨他的夜叉。

高俊龙余怒未消，接着骂道：“上个月让你拿点钱出来，给我换台电脑，一直叽叽歪歪的不愿意，他妈的，我叫你做点事，你什么时候爽快过？小时候也这样，现在我长大了，你还是这样。为什么别的父母就愿意为孩子牺牲一切，到了你这儿，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曹月娥唯唯诺诺地道：“妈妈的退休工资不都给你了吗？身上真的没钱了。”

话音未落，曹月娥只觉得脸上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随即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

她被儿子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你是不是故意损我？意思是我啃老？”

“没……没有……”曹月娥捂着脸，泪水涌出眼眶。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儿子第几次动手了。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麻木，再到此时的恐惧，她的心境一直变化着。难以想象，眼前打她的男人，竟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曹月娥还能记得高俊龙两岁时牙牙学语的模样，她抱着他，亲他，逗他，他咯咯地笑。母子俩紧紧抱在一起。为了怀里的儿子，曹月娥做什么都愿意，甚至可以为他去死。所以此时，她仍无法将当年那个长得肉嘟嘟的幼儿和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联系起来。

眼前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这种眼神算什么意思？好，你不是就介意我拿走你的银行卡嘛，我还给你。”高俊龙说着，便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张卡来，然后用力砸在曹月娥的脸上，“还你！你以为你的退休金有多高？妈的，你要的话都拿走！”

曹月娥擦了擦泪水，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银行卡。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举动，却再次激怒了高俊龙。

他不等曹月娥站起身，抬起脚，一下蹬中了母亲的胸口。

失去重心的曹月娥朝后仰倒，高俊龙冲了过去，一只手狠狠掐住母亲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朝母亲的脸上乱打。雨点般的拳头在曹月娥脸上不停击打。她无法呼吸，连求救都做不到，身材矮小的她根本无法和一个身高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对抗，只能任人宰割。

两分钟后，也许是累了，高俊龙停止了对曹月娥的攻击，他重新站起身，将曹月娥手里的银行卡夺回。

“滚出去！不要待在我的房间！”

曹月娥扶着墙壁，勉强起身，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腿脚发软，站都站不稳。她缓缓走了几步，觉得眼角黏糊糊的，用手一抹才知道出了很多血。

离开房间的时候，她回头瞥了一眼屋子里的高俊龙，发现他正抱着手机，躺在床上。他时而面色紧张，时而开怀大笑，整个人很快投入了游戏的世界。

她问自己，这房间里的男人，还是我可爱的龙龙吗？ kiBgaKnjvPRrEbf4KLv/bGNuoWbq9DvvLVNHB4MgUp2vU/wWKPg6fKrDV4lBpqw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