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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城区位于川东市的南面,虽然也属市区范围,但与位于中心地段的广福、华龙两区相比,不论是房价还是配套设施都差得很远。也难怪如此,就在十年以前,这里还完全属于川东市的边陲之地,几乎都是农舍田地,而如今却建起了成排的商业街和数不清的高档住宅区。这样的景况,与川东市近年来高速的经济发展是分不开的。

对于地产开发商来说,虎城区将来的发展前景非常好。就去年来说,虎城区交通建设新开工项目就有十七个,交通基础设施的建设,加速了当地的房地产项目,为进一步繁荣区域商业助了一把力。经济发展的同时,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工作也不容忽视,巨大的养老需求也带来了商机,去年在昆仑街道落成的“乐福园”养老院就是其中的代表。

乐福园位于虎城区的中心地带,北靠新建的楼盘香山丽都,西南面是虎城二中,东边是区人民医院,再往前就是渠江了。相比老式的养老院,乐福园不论是设施还是服务,都堪称行业标杆,不仅如此,乐福园的服务费用也远远低于同行业。据说,是因为乐福园的老板是位大善人,做跨境贸易起家,生意做得很大,近年才开始涉足公益行业。

徐述圣在恒荣路与洪州路的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去乐福园探望老友之前,他总会去水果店买一点吃的。他来到摊子前,挑了十几个橙子,又拿了几个火龙果,然后去柜台结账。退休之后,他和另外两个朋友经常聚在一起,他们年龄相近,又都是没有家室的人,玩得晚了,也不会有人打电话来催。

水果店老板娘肤色偏黑,体形肥硕,身上穿着一件紫红色的衣服,看着像一只懒洋洋的海豹。此时,她正坐在柜台后刷着抖音,手机里不时发出奇怪的笑声。老板娘接过徐述圣手里的水果,拿去称重,整个过程眼睛都没有离开屏幕。

“四十!”老板娘用右手指尖敲了敲柜台。

台面上,用胶带贴着两张二维码,一张是微信的付款码,另一张是支付宝的。

这些年开始流行二维码付款,徐述圣起初很是头疼。他今年六十五岁,用现金付款几十年,忽然让他改变支付习惯,一开始还有些别扭。不过现在好多了,邻居小刘的儿子教了他几次,他已经能应付自如,但他对智能手机的应用,也仅限于扫二维码付个款,发发微信语音,至于手机里各式各样的App,他一窍不通,也毫无兴趣。

徐述圣没有还价,按照老板娘开的价格付了款。支付的整套流程,他操作起来,还是有点缓慢,幸而老板娘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手机上,并未出言催促。

“支付宝收款,四十元。”

老板娘背后响起了电子音,徐述圣的心也定了下来。他拎起水果,转身走开。

然而,老板娘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看过他,仿佛徐述圣从未存在过,也未在她的水果店里买过东西。她只是躺在椅子里,拇指不停划动,表情随着屏幕不停变换着。时而悲恸,时而喜悦,她大笑的时候,层层叠叠的下巴也会随之抖动。

每当这个时候,徐述圣总会感叹自己老了,不理解现在年轻人的喜好和思维方式。现在的年轻人好像不需要社交了,他们盯着一台手机就可以度过一天。

他和老戴、老钱讨论过这种现状。老戴直言不讳,说:“现在的年轻人可比咱们那时候强多了,那电脑计算机多复杂?不得不服啊!”

徐述圣听到这话,总是缓缓摇头,加以否定。“此言差矣!计算机复杂?计算机复杂得过人脑?复杂得过这世界?大千世界,万事万物,都需要我们的视觉、嗅觉、触觉去感知,用我们的大脑去思考和分析,而现在的年轻人,放弃对外在世界的追求,如鸵鸟般把头塞进屏幕,用别人设计好的条条框框,去规范自己的思维,这难道是进步吗?是退步!”

每当两人要吵起来时,老钱总是出来打圆场。“两个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吵什么吵?老徐你脾气要改改,我知道你以前是中学老师,但也别仗着自己是知识分子,就总是打压别人的观点。人家老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还有你,老戴,别总和老徐抬杠,他这人爱较真儿,每次你又说不过他,省点力气不好吗?”

老戴听了,笑着挥了挥手。“好好好,我让他,我让他!”

徐述圣板着脸。“话说清楚,谁要你让?明明就是你道理讲不过我!”

老钱苦笑着劝道:“好了,谁也别多说了,下棋!下棋!”他总是一边说,一边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收拾干净。老钱的脾气是真的好,相识几十年,徐述圣从未见过他和谁翻脸,再浑蛋的人惹他,他也总是一笑置之,颇有些唾面自干的意味。

他们三人的相识,也是因为下棋。

当年的娱乐活动不像现在这么多,徐述圣不爱跳舞、不爱打麻将,也不爱唱卡拉OK,除了看书之外,唯一的兴趣就是下围棋。但是棋友难寻啊,身边的人不是棋力不济,就是把围棋当成五子棋的门外汉。徐述圣兜兜转转,终于在人民公园找到了几个爱下围棋的中年人。一来二去,几位棋友也熟络起来。与徐述圣关系最好的有两个人:一个名叫戴兴华,就职于灵水铁厂;另一位叫钱志国,在川东人民医院内科工作,是个医生。

徐述圣走到乐福园养老院门口,一位护工热情地迎了上来。这位护工年纪在三十岁上下,是个漂亮的女孩,身上披着一件白大褂,冲着徐述圣嘘寒问暖。徐述圣见她面生,问是不是新来的,果然这位女孩才第二天上班。

“大爷,您是不是来参观咱们乐福园的呀?”

“不,我找人。”徐述圣用手指了指楼梯,“我朋友住你们这儿。”

得知他是要去二楼找钱志国,女孩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然后把徐述圣丢下,自顾自走开了。这种情况徐述圣早就习惯了。他知道年轻人工作不易,这些孩子也就想靠招客入住,拿点业绩奖金。

乐福园养老院确实不错,只是他不喜欢被束缚,再老也要自由自在地活着。而老钱则被人伺候惯了,前半生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完全没有自理能力。

徐述圣没去排队等电梯,而是直接走了楼梯。反正才两层楼,就当锻炼锻炼身体。钱志国的房间在楼梯口左手边第二间,是一间宽敞的单人间。徐述圣没敲门,喊了声“我来了”就直接推门而入。屋子里就钱志国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屏幕上有个西装笔挺的外国人正在说话,徐述圣光听声音就能辨别,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译制片。

“老戴还没来?”徐述圣将水果放在桌上,去卫生间洗手。

钱志国“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徐述圣打开水龙头,简单冲洗了一下手掌,又接了点自来水,用毛巾将头和脸都擦了一遍。脸擦干净了,满头雪白的银发,也被他擦拭得服服帖帖。他看了看镜子里那张被岁月摧残的脸,面容清癯,皱纹横生,已不复年轻时的英俊,但眼睛里还是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洗了把脸,果然神清气爽。

徐述圣从卫生间走出来,立刻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此时钱志国的状态十分颓丧,下半身埋在被子里,上半身靠着枕头,光秃秃的脑袋上泛着油光,眼皮耷拉着,双目的视线没有焦点。他比徐述圣胖了一圈,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背弯得像一只煮熟的河虾,比上次见面,给人感觉他老了十岁。

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好像在和谁发微信。

徐述圣忙问:“你怎么啦,没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

钱志国缓缓摇了摇头。

徐述圣急了,走近床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怎么了?”

钱志国张开嘴,微微喘着气。

“老徐啊,我……我完了!” OYBooTNS1e/pyHfKSBoDDondLaPtuDEk4FkPAVKNEJhZMP3FJiMELvAOb/DNp4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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