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1.落水之前

从指纹咖啡出来,乔绍廷一宿没睡。悲伤、自我厌恶、沮丧、崩溃,这是邹亮死后的六小时里乔绍廷所能感知到的全部情绪。

半睁的眼睛,微张的嘴,嘴角的液体,青灰色的脸。熟悉的面孔变成陌生的样子。曾经交握过无数次的手,再也不会抬起来,再也不会动。十几岁时一起踢足球的人,全身僵硬,躺卧在逼仄的驾驶室,双腿蜷缩。

没有什么比这幅画面更让人愤怒,也没有什么比这幅画面更让人恐惧。拿到朱宏家的财务记录之后,邹亮给他打电话,之后不到一小时,活生生的人就变成冷冰冰的尸体,从时间上来说,已经巧合到了不像是个巧合的程度。乔绍廷感觉很糟。

飞机坠毁前夕往往先是尾翼折断,接着后半截机身的钢板飞向半空。乔绍廷感觉自己的生活秩序就宛如这样一架失事的飞机,正在空中解体,而他坐在前座,被风吹起头发,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却无能为力。机长对广播说出“系好安全带,即将紧急迫降”,声音冷静却深知前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等待。这就是乔绍廷现在的感受。

在这样的情绪中,三月二日的早晨,乔绍廷去了两个地方。

* * *

第一个地方,是唐初和阿祖的住处。凌晨六点,天空已露熹微。

他把车停在小区楼下,看着手机上唐初的号码,犹豫要不要打给她,最终还是收起手机。整栋楼都黑着灯,人们睡得正香。

微亮的晨光中有遛狗和晨跑的住户,唐初出现在乔绍廷视线中。她刚下夜班,穿了件薄风衣,一脸倦容仍旧很美。看到乔绍廷,她只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

“怎么不上去?给阿祖掖个被角什么的……”唐初并不知道乔绍廷的遭遇。

乔绍廷苦笑着摇头:“就不吵他了。”

他几次欲言又止,盯着唐初:“第一次看你下夜班回来。我好像从来没去接过你。我这人真挺没劲的是不是?总是伤害身边的人还不自知。”

“这是怎么了,这么悲情?我是成年人,有能力保护自己。”唐初不知道乔绍廷受的什么刺激,抱起胳膊,采取防御姿态。

乔绍廷没什么能告诉唐初的。旷北平的行动,自己的困境,这些事如果能和谁分享,当然只有唐初。可这次不一样。唐初头发微乱,风衣上有小小的褶皱,拎的那个大托特包是他们一起挑的。再注意这些时,乔绍廷有些伤感。

他没头没脑地说起关心的话,还伸手拉过唐初,摸摸她的眼睛。再后来,他索性拥住唐初,让她一会儿好好休息。

唐初把头扭向一旁,两人相互依靠着,都久久没动。

“近期,我就不回来了,就住那个加班用的小公寓,有事你可以去那儿找我。”那一刻还是得来,乔绍廷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几乎是顷刻之间,唐初恢复了之前坚硬的状态,直起身:“咱们都要离婚了,你住哪儿不必跟我报备。”

说完,唐初就往楼门走去,步速飞快。乔绍廷和刚才的拥抱被丢在身后。

乔绍廷着急,叫她。唐初站住,回头。

乔绍廷一时语结:“……离婚协议,我已经发给你了,等签完字,我再回来搬东西……”他没想过,自己拼命想要避免的东西,此刻却成了保护他们的方式。

“没问题。”

看着唐初决绝的背影,乔绍廷知道自己搞砸了他们的关系,但他只能这么做。如果下坠之后的自己死伤不明,那至少可以不要让在意的人受到伤害。

乔绍廷去的第二个地方是金馥律师事务所。当时是上午八点,天阴着却不落雨,气压低得人心闷。

他看着旷北平的车停在金馥所门口,薛冬心事重重,拉开车门,旷北平面无表情,下车走向大厦。

前一个晚上薛冬没睡好。昨天饭局结束后,他得知邹亮的死讯,之后一直神情恍惚。没人能说这事和旷北平有关,但毫无疑问,这代表着某种趋势。

早上一路,旷北平交代部署的全是其他事宜。直到快走进事务所时,他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咱们的顾问单位津港银行……说是昨晚死了个中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心脏病?还是脑梗?会不会涉及工伤赔偿或劳动争议?”

“说好像是下班以后,在办公场所之外的地方吸毒过量。”薛冬斟词酌句,将敏感的部分略去不谈。

旷北平皱着眉头,回身瞟了薛冬一眼,摇头叹气,感慨堂堂银行中管还能吸毒。薛冬苦笑,没再说话。旷北平又问:“死的那人,跟乔绍廷有什么关系?”

薛冬吃惊,反问旷北平道:“您怎么会觉得他和乔绍廷有关?”

旷北平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那要不然,他大早上的跑来这里做什么?”

果然,薛冬一抬头,就见乔绍廷站在大厦门口,没换衣服,眼睛发红。

见旷北平站住不动,乔绍廷朝这边走来。薛冬背部紧绷,挤出个笑脸,绕过旷北平,拦在两人之间:“好久不见啊,绍廷。来之前跟我打个招呼嘛,怎么还站在楼下等……”

保持笑容给旷北平看,又转头皱起脸,低声劝乔绍廷快走,薛冬脸颊发酸。乔绍廷看都没看薛冬,把头偏到一边,对旷北平说:“王博和雷小坤那案子,我不做了,今天就交出去。”

旷北平冷冷看着他,毫无反应。

乔绍廷嗓门不小,说手里别的案子也都会转给别人。旷北平仍旧面无表情,顺着台阶走向大厦门口。

已经有路人朝这边看,电梯口的律师也大多在探头探脑。

旷北平下巴微微颤动,说不上是尴尬还是生气。

薛冬推了乔绍廷一把,示意他快走,又赶紧去追旷北平。

乔绍廷上前两步,提高音量,对旷北平的背影喊说:“我可以退伙!明明都是冲我来的,能不能不要再为难那些当事人?”

旷北平的步伐顿了顿。周遭的小律师在窃窃私语,甚至有几名律师已经掏出了手机。

旷北平停住,缓缓转身,看着台阶底部的乔绍廷,居高临下,语气和蔼得异常:“绍廷,你选择做不做什么案子,或是做不做合伙人,都与我无关,但有些话不能乱讲。你我都是法律人,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法律讲究证据。”

乔绍廷又上前一步,说自己可以离开德志所。旷北平想都没想,右手一摊,表示“请便”。电梯来了,他率先走进去,薛冬只能跟上。

乔绍廷被留在原地。

乔绍廷并不指望旷北平听到单方面休战的请求就能立刻收手,不过他很确定,不出半小时,自己这番话会传遍各个律所,接下来旷北平再想针对德志所或者他乔绍廷的身边人,恐怕都得多些掂量。静默地妥协叫作黯然退场,根本无法阻止旷北平赶尽杀绝。而高高竖起的白旗,就有一定的威慑效果——撇清和唐初的关系,撇清和德志所的关系,接下来独自迎接那次急坠,这就是乔绍廷的计划。

乔绍廷的做法的确能让他身边的人免于旷北平的火力,只是他唯独忘了自保。他也没有想过,以他过往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没有人会相信他愿意妥协,这样大张旗鼓地示弱只会被视为策略和挑衅。 R6Hclpm2Sa12fe1d51156bKKhl1McuBsA0n4JwvQiJcDdWYwOYI5zoI6luooJ0P1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