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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东坡的词《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里面有一句很有名的话:此心安处是吾乡。如何解决人生漂泊?如何解决身不由己?这句话好像就是一个最简单的答案—此心安处是吾乡。你的心在哪里安定下来,哪里就是你的家乡。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并不简单。

心如何安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当年达摩在少林寺修行,有一个叫神光的人去那里求法,达摩不见他,他就在雪地里等着,一直不走,达摩就是不开门。后来神光就把自己的手臂砍了,达摩只好出来,问他想要求什么。神光说:“请大师为我安心。”看来,心不能安定,困扰着神光,这是他找达摩的原因。这个问题深深地困扰着他,所以,为了弄明白这个问题,不惜断掉自己的手臂。达摩就说:“那请你把你的心拿来。”神光听完很诧异:“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我的心在哪里,才来找您啊!”达摩看了他一下,突然说:“我已经帮你把心安好了。”

一刹那间,神光就觉悟了,成了禅宗的二世祖,达摩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慧可。

不知道大家听了,有没有弄明白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心安下来呢?暂且把达摩放下,看看苏东坡是怎么说的。

苏东坡这一首《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写于1086 年,但要了解这一首词的创作背景,还得回到 1079 年。那一年因乌台诗案,苏东坡被贬谪到黄州,受到牵连的有二十多人,遭受到各种惩罚。这些人平时和苏东坡有书信来往,可能讲了一些牢骚话,或者传播了苏东坡讽刺当时“新政”的诗歌。

其中有一个人叫王巩,也叫王定国,受到的惩罚最重,他被贬到了当时的荒蛮之地—岭南的宾州(今广西宾阳)。苏东坡对他一直心感愧疚,这从苏东坡写给王定国的很多信里可以看出来。而王定国对于这件事,一直不以为意,不怨天,也不尤人。1086 年他从岭南回来了,正好苏东坡也回了朝廷,王定国就设酒宴宴请苏东坡。宴会之后,苏东坡写了这首词:

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常羡人间琢玉郎”,琢玉,像雕琢过的玉石,琢玉郎,形容王定国是长得丰神俊朗的男子,常常羡慕这人世间还有这样俊美的男子。

“天应乞与点酥娘”,就连上天也怜惜他,赠予他温婉美丽、肤如凝脂的女子陪伴他。这个女子就是王定国的歌妓,叫柔奴,也称寓娘。

“尽道清歌传皓齿”,大家称赞这个女子歌声清亮悦耳,笑容柔美。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听到这个女子的歌声,就好像风吹来,雪片飞过炎热的夏天,让世界都变得清凉了。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流落在万里之外的岭南,一定吃了不少苦,却更显得年轻。微笑的时候,还带着岭南梅花的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我试探着询问你在岭南应该吃了不少苦吧,没想到你却回答:过得也挺好,心安定下来了,哪里都是自己的家乡,都可以过得很好。

历经沧桑,受尽苦难,却变得更有生命力了,为什么呢?一个歌妓的回答是:此心安处是吾乡。这个说法,其实更早出现在白居易的几首诗里,白居易有一首《吾土》:“身心安处为吾土,岂限长安与洛阳。水竹花前谋活计,琴诗酒里到家乡。”感到身心安宁的地方就是家乡,管他是在长安还是在洛阳,有水、有竹子、有花的地方,都可以活得很好,只要能够弹琴、饮酒、写诗,就是到了家乡。

又有一首《种桃杏》,里面有一句:“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不管在天涯还是海角,心安就是家。又有一首《初出城留别》,里面有一句:“我生本无乡,心安即归处。”人生本来漂泊,内心安定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宿。这些句子,苏东坡应该是知道的。

当然,作为禅宗的信徒,苏东坡也知道禅宗有一句诗:“处处无家处处家。”实际上,早在 1075 年,他在密州写过一篇文章叫《超然台记》,从另一个角度讲了“此心安处是吾乡”。文章题目很有庄子超然物外的味道,第一段:

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哺糟啜 ,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

万物都有可以观赏之处。既然都可以观赏,那么,也一定会给人带来快乐。不一定非要奇特、新奇、华美的东西,就算是吃酒糟、喝淡酒,也可以使人醉;水果、蔬菜、杂草、树叶,也可以吃饱肚皮。按照这样的逻辑去推论,无论我到哪里,怎么可能不快乐呢?

然后,他讲了人们只愿意追求幸福而回避灾祸的心理,但恰恰是这种心理,给人带来无限的痛苦。如果我们能够跳出事物的局限,就不会在意幸福或者不幸。接着,他说自己从杭州调到密州,放弃了杭州的繁华,过上了困苦的生活,一般人肯定以为他不快乐。但实际上,他在密州待了一年之后,面貌更加丰润,白发也一天天变黑了。虽然生活困苦,但他很享受密州淳朴的民风,也喜欢那里的老百姓。最后说自己之所以写这一篇文章,是为了“以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我之所以到哪里都很快乐,是因为我能逍遥于物之外吧。

这篇文章,写的是为什么自己到了简陋的地方,还能变得年轻,几乎是《定风波》那首词的文章版。只不过,经历了黄州的磨难,苏东坡在词里的感受更为深厚。写《超然台记》时,苏东坡从杭州调到密州,只是很小的不愉快,所以,文章更多的是讲道理。到了黄州,更多的是当下的行动,道理会显得轻飘。当然,苏东坡原先就有的这种超然物外的理念,帮助他很快在人生的巨变之中把心安定下来。

一旦真正把心安定下来,也就不需要讲道理了。

真正痛苦的时候,道理很苍白,需要立即把道理转化为行动,在行动中才能度过最艰难的时光。仅仅想是没有用的,只会带来更多的焦虑。

达摩不愿意和神光讲道理,大概是想要让他在当下就采取行动。

苏东坡的词里,最精彩的是这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但细细品读整首词,有两个意象很突出,一是柔奴的歌声,能够让世界变得清凉,想象一下是什么样的音乐呢?二是岭南的梅花。即使在蛮荒的岭南,梅花仍然给予我们清香,想象一下梅花的清香弥漫在我们的周围。这两个意象都具有能动性,似乎是在提醒我们,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不是简单的被动的随波逐流,不是消极地接受命运,而是面对不可抵抗的命运,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在有限的资源里为自己创造最好的状态。用通俗的话说就是,哪怕穷得穿破衣服,也要打理得干干净净,保持尊严。

所以,此心安处是吾乡,不是消极地认命,更不是苟且,而是创造,是生命的呼唤。即使在糟糕的情况下,也不能妨碍我去弹琴、去写字、去写诗,也不能妨碍我去喝酒,去游山玩水,去看月亮。这些主动的行为来自我们的心,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只要我们的心还是活泼的,不受外物的局限,那么就能做到此心安处是吾乡,也能像苏东坡那样,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很快乐。 CNMndj9eRmhiIOkSGRfbqyP/tD6T+JHqHCaRMPsZj1wKZkh0YxT1Ueop7mUiokV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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