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经过全面检查,左腿骨骼有一定程度的损伤,事实上她的两条腿本来就是重新修复的骨骼,加上康复训练的压力,经不起这样严重的摔打。
当时她整个人从轮椅上被惯性甩出去,重重地倒在斜坡上后,还滚了一圈。
这一切,中心大厅外的监控能看得清清楚楚,梁辰再一次看到时,愧疚得无以复加。
孟筱被留在中心的病房里观察并休养,梁辰建议入住一周左右,这样有利于康复,自然康复中心会免去所有费用,毕竟是因为他们医师的私人恩怨,导致孟筱受伤的。
然而第二天,江凛中午上班前送云恩来康复中心,他和云恩一起得知,梁辰被停止处分了。
今天来了新的康复师,曾和梁辰共同为孟筱提供过治疗和帮助,他们熟悉,但康复师告诉云恩和孟筱,昨晚连夜下的处分通知,梁辰被停止,他今天一早,就来和他完成了交接,暂时离开了忠心。
江凛给梁辰打电话,没有人接,他回到病房,对云恩说:“你陪筱筱好好休息,我晚上来接你。”
“记得要请病假,我不想这样浪费我的年假。”云恩则再三叮嘱,“医院给我开的病假单,你带好了吗?”
“都带好了。”江凛说,“你别担心,你手头的事,会有人带着你的助理应付,这周就剩下两天,不会影响工作,再过个周末,下周一你肯定能回去了。”
云恩要送他出去,江凛对孟筱说:“其实该拜托你帮我看好她,让她躺着,让她休息。”
孟筱温柔地说:“交给我吧。”
云恩还是把江凛送到了走廊,目送他上了电梯,才回到病房里。
这里是上海乃至全国、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高级私人康复中心,接待的病人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中心配备的病房,除了必要的医疗器械辅助设备外,简直和豪华酒店没什么区别。
孟筱住的还是所谓的普通病房,因为她被送来时,对钱护士说,给她安排普通的住宿就好,不想占用中心太多的资源,钱护士说,他们已经考虑到这点,不想让孟小姐有太多压力,安排的是最普通的病房。
云恩趴在窗口,看大楼外的光景,说道:“来过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看这里长什么。”
孟筱说:“我想吃生梨。”
云恩去洗了生梨,可孟筱不让她动手,自己坐在病床上,慢慢地削皮切开,她们没有什么忌讳,分食一只硕大的生梨刚刚好。
“你们没事了?”孟筱说,“不过你病的也是时候,彼此都有台阶下,要是能打能吃的,估计还僵持着,老天连这一步都给你算好了,你可不要作,要体谅些江凛。”
云恩白她一眼:“你是怕他不要我,还是担心我会不会不要他比较实际。”
孟筱说:“嘴巴硬管什么用?”
云恩悠悠吃着生梨,安宁地说:“这次的事,让我和他的距离近了些,其实我并不在意他过去的感情,那个律师美人再来,我也有自信应付。但是对我来说,一直以来,江凛各方面的条件,都高高在云端,我要仰望我要高攀,可这一次的事,看到他手足无措,看到他如此不擅长处理这种事,让我感觉到他更真实了。我的男朋友一下子变得有血有肉,原来江凛,也有弱处,也有无法应对的事,也有急得手忙脚乱,团团转的时候。”
孟筱很欣慰:“你能这么想很好,我就怕你想不通,在我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可能要求他面面俱到,而且在这方面,他空白了五年,连个熟练工都算不上了。”
“熟练工……”云恩乐不可支,可惜她现在,连大笑都没力气,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不行,这次好了,我一定要开始锻炼身体。”
发烧伤元气,何况云恩还反反复复,没有细菌感染已经是万幸了,要恢复到昔日蹦蹦跳跳,至少一个礼拜。
她咳嗽了几声,把剩下的生梨吃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家里的东西怎么办,我和江凛去收拾好不好?”
“傻子,我又没摔断腿。”孟筱说,“明天我们就去收拾,这个礼拜一定要清空,住客下周就搬进来了。”
说着话,钱护士敲门进来,笑容甜美地说:“今天外面没有风,很舒服,去散散步吗?”
几分钟后,钱护士推着孟筱,云恩慢慢跟在一边,说着一些有趣的事情,来坐电梯。
电梯从下面上来,门一开,两位行动缓慢的老太太带着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从里头走出来,径直从她们面前走过。
她们穿着优雅的套装,戴着漂亮的帽子,走过香气宜人,像是从什么赏花会上来的,由于戴着帽子,钱护士也没看清是谁,就推着孟筱上电梯了。
云恩跟上来,准备关门按楼层时,门外突然有人喊:“沧海啊?”
电梯门徐徐合上,她看见一位陌生的老太太急急忙忙走向电梯,中年女子来搀扶她,刚好挡住了后面另一位老太太,但是云恩有一瞬看见了她的脸,她认得,那是外婆。
孟筱听见沧海,已经紧张起来,拉了拉云恩的手。
云恩倒是很平静,三人下楼后,钱护士推着孟筱往花园去,她独自等在了电梯口。
果然,那位四十来岁的妇女从楼上找下来,看见云恩说:“小姑娘,我们家老太太,想见见你,你能再跟我上去一趟吗?”
云恩看着她,她忙表明身份:“我家老太太,是这家医院老板的妈妈,我是她的保姆。”
“你们是来找梁医生的吗?”云恩问。
“你也认识阿辰吗?”阿姨说,“阿辰真的被停职了?哦哦……不说这个,小姑娘,麻烦你跟我上去一趟,老太太都八十岁了,行动不方便,能体谅一下吗。”
云恩的心,咚咚直跳,到底是跟着上楼来了。
两位老太太,今天是去参加一位诗人老朋友家里的游园会,才会穿得那么正式隆重,本来就是兴趣相投的好姐妹,到了八十岁依然如此。
这都是保姆絮絮叨叨说的,不过云恩想,阿姨看起来四十来岁,她肯定没见过自己的妈妈,也不会认识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两位老太太,为什么要见她。
但是等在电梯外的,只有云恩陌生的梁老太太,曾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外婆,则已经离开了。
而大家的开场白,都是一样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直接就问她:“小妹妹,你的妈妈是不是叫夏沧海?”
云恩点头:“阿婆好,我是夏沧海的女儿。”
梁老太太很激动,上前抓了云恩的手,把她看了又看,对身边的保姆说:“快点快点,去叫阿凤来,跟阿凤讲,女儿找到了,外孙女也找到了。”
“哦,哦。”保姆阿姨显然懵懵的,转身小碎步地跑开。
“囡囡啊,你妈妈呢,你妈妈在哪里?”梁老太太笑眯眯的,慈祥地说,“打电话叫你妈妈来好伐,她也要五十岁了是不是,你妈妈以前经常来我家玩,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才这么高,五六岁吧。囡囡,你跟你妈长得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云恩。”云恩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而且这个时候,她特别希望江凛能在身边。
“哪个云,是云朵的云吗?”梁老太太说着,要到边上沙发坐,年纪大了,一激动,更站不动了。
云恩搀扶她坐下,回答说:“是夏天的夏,云朵的云,恩德的恩。”
梁老太太叹息:“你外婆和你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跟她一辈子的老姐妹,你外婆也不肯说。你外婆叫杨云凤,你看你妈妈给你起这个名字,肯定是想着你外婆的,那小姑娘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回家呢。”
这是云恩第一次听说外婆的名字,一直只知道她姓杨,她甚至没去搜过这位旗袍业界的祖师奶奶的名字,因为她一直都在逃避妈妈的过去,就连梁辰,也没提过外婆的名字。
那天,她们还听江凛说,梁辰的名字是从他爸爸的名字里分出来的,而现在,云恩的名字,竟然完全是妈妈为了感念她的母亲。
云恩并不反感,她只是很心疼,她二十八岁了,还会午夜梦醒时因为思念妈妈而哭得停不下来,可妈妈在那个年纪时,一样的无依无靠,却要用所有的爱来保护她最心爱的女儿。
保姆阿姨很快就回来了,尴尬地说:“不肯过来,说叫你也快回去,找阿辰要紧。”
梁老太太愕然:“又发神经了,女儿找到了,你跟她说了没有,沧海找到了呀。”
云恩欲言又止,她想告诉梁老太太,妈妈已经不在了,可是老太太一直抓着她的手,怕她跑了似的。
想来她是外婆最好的朋友,对待外婆的心意,就和自己对待筱筱是一样的,那么她也一定会伤心,更何况,云恩还不能让外婆知道妈妈不在了。
“阿婆,我还有事……”
“不行的,你不能走。”梁老太太拉着云恩的手,眼睛红红地说,“把你妈妈找来,囡囡,打电话叫你妈妈来,你跟她说,梁阿姨想她。”
云恩顿时悲从中来,控制不住眼泪,慌张地抽开了自己的手,甚至等不及电梯,就从安全通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