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闳去澳门那年是公元 1835 年,五年后,就爆发了第一次鸦片战争。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战争中,受到巨大震撼的首先是大清皇帝及其臣僚,然而在很多讯息不发达的穷乡僻壤,老百姓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沿海地区则不一样,人们无法回避,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此时,容家偏偏也遭遇了一次大地震——作为顶梁柱的容老爸去世了,这让全家更添悲愁。
回乡的容闳不得不跟着哥哥姐姐打零工贴补家用,开始是贩卖糖果,每天起早贪黑,然而所获甚少。即便这样也没干多久,等到天一冷,店铺不再批发糖果,他们又失业了。
接下来干什么呢?就这副小身板,种田是种不了的,只能捡人家遗漏的——跟在农民身后捡稻穗。
唐朝李绅说“粒粒皆辛苦”,所以稻穗也不是那么好捡的,捡了一天也没什么收获,但这时容闳曾经学过的“魔法”帮了他的忙。
割稻子的农民听说这个十二岁的小男孩会读写英文,立刻产生了好奇心,想想自己活这么大还没听过“洋话”,便让他试着来几句对岸“红毛人”才会说的语言,并承诺会给酬劳。
看在有辛苦费的份儿上,容闳提起精神,壮起胆,巴拉巴拉,把“ABCDEFG”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全部背了出来。农民们虽然一个也没听懂,但震惊了。
这小孩了不得,咱们听过《三字经》,却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复杂的“洋话”。
言出必行,打赏。
容闳为此得到了好几捆稻子,喊来家里的大人帮忙才抬了回去,而他自此也在乡间有了一点儿小名气。
一个带着使命出世的人,当然不能总在稻田里背英文字母。1841 年,容闳得以赴香港就读,所入学校是当年澳门“预前班”的延续,算是从幼稚园升小学了。
小学临近毕业,主持校务的美国人布朗准备回国。临别时,他告诉自己的中国学生,如果有谁愿意,可跟着他去新大陆,在那里继续接受教育。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美国人的这声招呼也许会吸引一部分人,然而在当时的课堂上,布朗的呼吁迎来的却是尴尬的沉默。
在人们当时的概念里,港澳毕竟是在自己的国土上,突然要去一个从未涉足的土地,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一点点勇气。
清末香港街市,店铺林立。
当年的纽约,一座座摩天大楼已经拔地而起。
全校那么多学生,仅容闳等三人听到后“欣欣然有喜色”。
去!为什么不去?新大陆,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意味着今后的人生旅程将更为神奇。
可是,他们三个人的家境一贫如洗,如果自费出国,不知道要捡多少稻穗。好在布朗校长早有安排,与其他校董一起商定,凡是去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一律免费,而且孩子的父母还可以得到至少两年的赡养费。
这下没后顾之忧了。1847 年,容闳乘船前往美国。
在海上,庞大的轮船不过是惊涛骇浪中的一枚叶子。到了夜晚,在茫无边际的黑暗中仰首望天,浓云如幕。
可是任何一种景物,在不同的人眼里会有不同的感受。此时的容闳刚满十八岁,血气方刚,心里充满着梦想和冒险欲望。对他来说,海上的种种与危险和孤寂无关,反而是从未见识过的不世奇景。
年轻无价,拥有了它,再小的船也能远航,再大的海也能被装进胸膛,这正是《哈利·波特》的精彩开篇。
经过九十八个日夜,终于到达了纽约。
容闳在香港就读时,曾写过一篇作文,描述想象中的纽约游,可当真正到达这座象征新大陆的异域名城时,仍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彼时的纽约,还不是后来的繁华大都市,但已有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要知道,它的历史很短,短到无法与大清的任何一座稍具规模的城市比肩。
容闳需要了解和学习的,正是催化纽约乃至整个新大陆成长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