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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独立日

星期一

7月4日

五月廿九

辛酉年

鸡年

7月4日(星期一),黄炎培控告信在《申报》《民国日报》刊登,激增上海市民对警察“野蛮”的坏印象 。这天气温骤升,当日最高温度达到94.6华氏度(34.8摄氏度),最低为72.7华氏度(22.6摄氏度),较去年同日升高0.9华氏度与2.3华氏度

因为昨天“再造共和纪念日” 适逢星期日,北京政府特定今日补休 ,然而,这天上海市民印象深刻的却是美国独立日。庆祝活动的消息早已刊出。当日,北方海军总司令蓝建枢暂时搁起北洋政府长期欠饷的烦心事,亲赴驻沪美总领事署道贺,命令早已下达,驻沪的应瑞、定安、江贞、湖鹗等军舰今日一律扯悬满旗,以志祝贺。淞沪护军使何丰林这天上午10时亲往美总领事署祝贺。江苏特派交涉员许秋帆也率属下前往道贺 。还有救国十人联合会这样的社会团体派出代表赴会庆祝,并悬旗志贺 ,等等。

临近中午11时,四马路商界联合会会长、泰东图书局经理赵南公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年届三十九,酷暑导致的便秘困扰赵南公已有一星期了,一直挨到正午12时,他才起床。下午1时半,赵南公离开住处,照例是到不远的“泰东”去。

泰东图书局开在公共租界四马路(今福州路)124、125号,靠近山西路(今山西南路),也就是位于以青楼营生闻名沪上的昼锦里的西面 。这书局原是法政系人物谷钟秀等创办于1914年,在护国运动胜利后“能人”要赴京去占据要津,赵南公受谷同乡的委托接手。“泰东”编辑所则几经搬迁,从江西路到南成都路,再到马霍路(今黄陂北路)的礼和里4号,到这年初又迁到马霍路德福里220号,同样是地处公共租界。

马霍路德福里,位于跑马厅的西边。进入该里弄的一幢二楼二底房子,但见前前后后都堆积了“泰东”出版的旧书和旧杂志,这就是泰东图书局编辑所了。编辑所一楼设有吃饭用的堂屋,书堆杂志空隙处支了若干床铺,供校对和职员躺卧,厢房则安置了一名才华横溢的学医留学生,他正是一心编织文学梦,4月间随成仿吾来“泰东”入职,旋回日本,7月1日刚从福冈返沪的郭沫若。

向员工点头致意,赵南公悄然踅过厢房张望了一眼,看见郭沫若还在那里战高温,写译不辍,稍感心安。就在昨天,《时事新报·学灯》刊发《郭沫若启事》,宣称:“沫若从事文学的述作两年于兹,所有一切稿件,均署本名,不曾另用别名,今后亦永远抱此宗旨不改。”赵南公知情,郭沫若近日不忿于《新晓》主编王靖批评《小说月报》,却又嫁祸于沫若;更为可恶的是,王靖乘郭沫若不在之机,撬抽屉,取走《Love Lane》随笔等两篇旧稿。

——“王靖,这个‘王八蛋’!”赵南公心里暗骂。王靖是“泰东”人,《新晓》又是“泰东”旗下的刊物,“王八蛋”惹的事“泰东”必受连带。至于称他为“王八蛋”,说起来是既好气又好笑,那时王靖怕是中了梅毒,曾请某留日医生打了一支清血针,结果胳膊肿痛卧病一星期,数日里高声连骂“王八蛋”,事后人送外号“王八蛋”

来到自己的编辑室,赵南公落坐,略加思忖,招呼茶房问明王靖今日确实是外出做家教去了,于是,便果断让人通知郭沫若,还有负责出版的张静庐前来议事。俄顷,一位广额巨颅的青年轻扣畅开的房门,出现在门口。

赵南公赶紧起身相迎,有意从昨天介绍陈布雷与郭沫若、王靖认识说起——“沫若啊,可惜你另有约会,未去。”

——“昨日,确是受郑昌寿等人之邀,赴他们的会去了。”郭沫若胸宽身正,说话也是直来直去。

——“沫若,我听说你最近发表了一篇启事。”见对方对王靖之名并不无大反应,赵南公继续试探道。

——“今天《时事新报·学灯》还在刊登。”郭沫若照实回答,赵南公分明感受到对方的强项。

这时,张静庐也到了,话题自然切换到泰东图书局的发展方向。

赵南公主动提出——“决定将杂志一律停刊……专出单行本,审定权归沫若。并定将已出版各书一律由沫若审查一遍,如认为有价值者,一律改正定价,门售实价,否则仍旧。以后出书,以此为准。杂志停刊,继续编辑《创造》。”

这理应满足了郭沫若出版《创造》丛书的意愿,然而,郭沫若一味客气应付,坚持表示自己“仍欲回福冈译书”。

赵南公文诌诌地来了一句——“若如此,则非吾辈初意矣。”这其实是说到了点子上,郭沫若所以屈尊“泰东”,就是为了新成立的创造社。当月初“泰东”出版了郭沫若与钱君胥合译的《茵梦湖》,正广而告之,这不是一个良好的开头吗?

这时,门外传来响鞋的踢踏声,说巧不巧的,王靖一袭西服、一身香水地来了

赵南公并不隐瞒,照实将自己的决定告诉王靖。没承想对方也说《新晓》续办甚难,停刊甚佳。

于是,赵南公不失时机地提出审定书籍归沫若负责,“王八蛋”一时面露尴尬之色

一天风云散尽,赵南公安坐啜茗看报。

别看是书业老板,赵南公最为关心的却是时事政治。来自河北燕赵之地的他天生地带有一股亢爽豪侠之气,五四运动中被推选为全国各界联合会的上海代表,决非偶然。赵南公快速翻阅报纸:粤桂之战也就是南北之战,观点精辟 。现在看来,显见地是粤军占据上风,桂军正向钦州、廉州进发,企图控制入海口维持军火供应,为此粤军加意防守海滨 。陕西局势剑拔弩张,直系的阎相文率军进逼陈树藩,冯玉祥等陕军反戈一击,部分已经交火,陕西省长刘镇华以陕局决裂向北京政府提出引咎辞职 。夹在南北之间的两湖地区也不太平,鄂议员又在抒发救鄂的高见 。此外,北京教潮开始调停 ,安徽学潮却因姜高琦7月1日惨死而又起风浪 ,上月中旬皖地学生曾携姜的血衣到沪陈列,闻姜身受七刃、胸腹颈项洞穿,血迹狼藉斑驳,见者无不酸楚

中德协约正式发表,德国承诺放弃一切关于山东省所获权利、产业权与特权 ,这又有何稀奇?归还我元明清的天文仪器 ,太小儿科。德国肇祸的山东问题,小幡日使回国后,代理者照样执行日本政府直接交涉的要求,逼迫中国解决。英国报纸近日宣扬英日续盟 ,更是包藏侵华祸心。

最牵动赵南公神经的还是苏浙省议员选举与米潮事件。南京初选投票,南乡发生抢票风潮,旋经某方面拿出数十块银洋了事 ;镇江初选投票因选举人争先恐后进门投票,导致冲突斗殴,有数人被打伤,头破血流,又挤倒城隍庙后墙,压伤六人 ;而嘉兴,因各区投票监察员全体辞职,7月1日16个选区都不能如期投票,仅有一个可照常投票的塘汇区,也是弊窦百出、意见纷歧

上海选举情况呢,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说不定更为糟糕。明明有二三万选民,却仅有数千数百人拿到选票 ,这究竟是谁在作祟?选举丑闻早有耳闻:商界总联合会董事张慕曾,那天在第一区投票所指挥轿夫作走马灯式投票 ,因为时至傍晚5时半,时间已迟,轿夫不由入口处入、出口处出,在场回身投票,被监察员识破,将票扣住。张竟在外大骂,几欲动武

这时,茶房赶来传话——“赵经理,有电话找你。”

赵南公接听电话后,急匆匆地回转住处。朋友找他正是商议米潮对策——“米店罢市看来没有转圜之机,租界方一心要维护自己的权威,哪把上海人的生死放在心上,要解决吃饭问题还得靠我们自己。

“谈着谈着,二人渐成共识——“发起组织食米消费协社,这是解决吃饭问题的根本办法。”

想定就去做,于是,就拟写发起通告

米业全体休业进入第四天,祸因公共租界工部局而起,却殃及华界与法租界。

华界西门外的成兴、同兴等米店,以及南阳桥一带米店,这两日英法租界居民纷纷前来购米,尤以4日最为拥挤。因为——此前已经议定,7月5日还没解决办法,华界米店也一律休业,所以居住在华界的民众及苦力工人等颇为恐慌,纷纷拿着典当的衣物,或者是出重利借来的银洋钱文,前往各米店购买预备,以致各米店均已售尽

法租界米店无米却是照旧开业。前一天,法租界捕房总巡费沃礼派各探员前往各米店,婉言劝导“不要附和人家”。米店的回答众口一词:“存米售罄,无货应市。”探员回复后,费总巡下令:“即使没有米出售,也不可闭市,仍须照常开门。”

就在米店大开而无米可卖的怪现状中,邓中夏 、刘仁静 进入上海法租界。早在三年前,邓中夏就结识了李达,当时李达是同黄日葵等人为反对段祺瑞政府签订《中日共同防敌军事协定》到北京大学联络 。有此友情,再暂住博文女校几日当无问题。而有了邓中夏做引导,刘仁静投止博文女校之路松快顺畅,一路上各色西洋景如同迎候这位意气风发的北大少年似地竞相寓目。租界城市建设确居中国的领先地位,只是街道还不甚清洁,弄口墙脚总见有瓜皮、冷饭等垃圾,苍蝇、蚊蚋孳生 ,空气中还可能时时飘过淡淡的尿骚味。邓中夏、刘仁静是在少年中国学会年会结束的当天下午,离宁南下,乘沪宁线列车来上海的。与他俩同行的北大同学还有高君宇 ,他也是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成员。

正是在高君宇的提议下,少年中国学会南京年会将7月1日议题与第二天的互换。原因是北京会员黄日葵、邓中夏、刘仁静都没有到,而6月30日预备会议议定的第一天议题至为重要:学会宗旨及主义问题、信条问题、政治活动及会外其他活动问题、宗教信仰问题、征求会员标准问题、介绍会员问题。邓、黄、刘都是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成员,高君宇需要他们一起协力来影响少年中国学会向左转。于是,将原定第二天会议议题提前了,讨论研究会问题。翌日(7月2日)上午,与会者到玄武湖的游船上,开始讨论宗旨主义问题及政治活动问题

会议争论激烈,南京会议延长到7月4日上午才结束。会后,恽代英乘船溯流而上,回湖北黄冈去了。恽代英虽然与陈独秀有联系,翻译《阶级争斗》更使其思想得到极大的提升,但是他组织的利群书社一度热衷搞新村运动,因此暂时没有被吸纳为共产党早期组织 。黄日葵与邓中夏同受李大钊的委托,并应少年中国学会成员陈愚生的邀请,要往重庆川东第二女子师范学校参加暑假讲习会的讲演 。就在南京溯流而上,岂不便利?黄日葵理应没有南下上海,而回转上海原本就是邓中夏的计划,不能不归。高君宇6月间曾来沪通报北京教潮惨案情况 ,熟悉上海,也知道刘仁静此行来沪负有重任,也就没有跟邓中夏、刘仁静同往博文女校。

分手前,刘仁静、高君宇二人约定,待上海事了后同游杭州西湖

少年中国,中国少年,这天由南京回沪的还有张闻天、沈泽民。

张闻天年长沈泽民一岁,但进河海工程专门学校读书却要晚一年。这两位青年相交莫逆,曾同赴日本东京学日文,年初又一同返回上海,一度同住在南成都路新乐里117号,与住在附近的李达交往密切,并结识郭沫若、成仿吾等 。沈泽民后经其在商务印书馆工作的兄长沈雁冰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发起组,既而,去芜湖五中任教。而张闻天一度赴杭,与郑太朴同住西湖保俶塔下的智果禅寺,郑太朴赴芜湖后,张闻天不堪诸僧烦扰,迁寓杭州新市场。居杭期间,张闻天大读托尔斯泰、泰戈尔、罗素等人著作,又看圣经、佛学一类书籍,和平思想、博爱精神在心中升腾。五四运动后接触过马克思唯物史观,曾呼吁劳农界人起来革命、铲除士大夫阶级,并介绍过《共产党宣言》“十条纲领”的他,思想进步发生了曲折。这回到南京,与众多老友欣然相会。然而,会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这尤其让张闻天默然沉思,他始终没有发言。

与张、沈一同返沪的应该还有杨贤江。自2月上旬受商务印书馆之聘担任《学生杂志》编辑,杨贤江致力于《学生杂志》的改造 ,实有必要赶回上海。3月底,他曾与松社成员包括张闻天、沈泽民等同往龙华踏青赏桃花,彼此熟悉。少年中国学会南京会议的主义之争,对杨贤江触动极大,他在会上附和恽代英“最小限度一致”的主张,遭到黄日葵、邓中夏的反驳。既然会员思想差异如此之大,原想建立少年中国学会上海分会,共同闭户读书的美好计划就此告吹

张闻天家在上海一江之隔的南汇县六团乡北张家宅(今上海市浦东新区川南奉公路4398号),算是本地人。虽因反对包办婚姻,张闻天与家里人一时断绝往来,但在上海有兼职有众多关系,还不至于找不到安身之所。沈泽民可去投奔其兄沈雁冰,杨贤江则移居上海已近半年。各有各的去处,于是,从上海火车站出来后,三人在夜幕中挥手告别。 1DzD9bwdacMQs6G5N3wPUcY32Pu2kxrlIGEHsbCfaFDWG0+sqp13dOwzXmMqS1m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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