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雷蒙往营火的余烬上泼了些水,又撒了泡尿,好确保火彻底熄掉。他吃了些冰凉的玉米薄饼和豆子,权充一顿简易早餐,然后把他的手枪从货机蓄电池旁摘下来,塞进皮套,挂在后腰。那份沉甸甸的温暖令他心安: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任何人都说不好自己几时会撞见一头卓柏卡布拉,又或是劫食怪 。他脱掉在厢式货机里穿的柔软的兽皮拖鞋,换上自己结实的旧登山靴,然后出发前往昨晚发现的那个不协调之处。和以往一样,不知怎么的,靴子踩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时反而比走在城里街道上的时候更舒服。露珠打湿了草丛与灌木的叶片。他前方有些看上去像是小号猴子的蜥蜴在树枝间跳来跳去,用惊恐的尖叫声交相呼唤。圣保罗星上尚未列入编目的物种数以百万计。雷蒙走到那块光秃秃的岩石前用了二十分钟,这段时间里他见到的人类以前从未目睹的动植物恐怕不下百种。
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那个不对劲的位置。他审视着这地方,心里几乎有些惋惜:这一路走来,登山的过程让他觉得十分享受,他时不时就停下脚步,或是观赏风景,或是在熹微晨光中休憩。可是现在他必须开始干活了。
这块山坡上的岩石面上长满了暗绿的地衣,形成一圈圈粗粗的螺线,那样子让雷蒙想起了古代洞穴中的壁画。靠近之后,那种不协调感反而不明显了。他顺着石头表面一路看去,纹理从石头的这边延伸到另一边,没有任何岩层突然扭曲或是断裂的痕迹。不管雷蒙昨晚在渐逝的暮光中所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反正现在它是隐而不现了。
他从肩上取下旅行背包,点起一根烟,打量着面前的山坡。周围的岩石看上去大部分都是变质岩——那些细长的晶粒向雷蒙证明了圣保罗星地幔附近那难以想象的高温和高压。过去这里肯定曾有过冰河,沿途将行经的大地切割刨蚀,让一部分业已形成的岩床散落在远离形成之地的位置。另外,他下方的岩石无疑是火成岩或者变质岩。沉积岩层如果有的话,应该在更高的位置,那里的地层形成最晚。这是一个人梦想的好运或许能够成真的地方。也许会有铀矿。幸运的话会是钨矿或钽矿。哪怕他找到的只是金银矿或者是铜矿,他也有机会把数据卖给别人。信息会比金属本身有更高的价值。
雷蒙并非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份职业中蕴含着可悲的讽刺。要他自己选择的话,那他永远也不会离开圣保罗星。此地正是由于人烟稀少才成为他停驻的港湾。在更加发达的殖民地,全球卫星和地面上的颗粒化分区网络让一人独处根本全无可能。圣保罗这里依然存在着边疆、界限,在那之外是人们完全不了解的事物。他,以及别的像他一样的人就是殖民地工业的手和眼:他对于这世界上人们未知的偏僻之地和那里生态环境的热爱无足轻重。他在那些地方的经历,那些数据、测绘结果和知识才有价值。于是他靠着摧毁那些能让他独处的东西来赚钱。非常邪恶的模式——但非常符合人类先天注定的矛盾本性——雷蒙在心中对自己说。他抽完烟,从腰间的野外工具包里拿出一把手镐,开始慢慢找寻一个适合放置岩芯采样弹的位置。这要花不少时间。
艳阳高照之下,雷蒙脱掉了自己的汗衫,把它塞到手枪袋的带子后面,那样子就像是条布做的尾巴。他轮番运用手镐和工兵铲清除植物和土壤,在距离地表不到五十厘米的位置就发现了坚实的岩石。如果基岩要更深些的话,他就必须回去一趟,从货机厢里拿出设备——那些用于小规模挖掘的动力工具。但那些玩意儿又贵又容易损坏,还会发出哀怨的电子嗡鸣声,好像这些“文明利器”在抗议被粗暴使用。他看了看下方的山坡,感觉有些地方挖起来很可能就要用上更麻烦的那套程序。还好他选择了从这里下手。
岩芯采样弹经过精心设计,刚好可以从自然状态下的岩石中掏出大约一臂长短的样本。岩石质地特别软的话,炸出来的样本可能会更长点。在接下来的一周里,雷蒙会在山谷中上上下下设点采样,收集十来根这样的岩芯样本。那之后,厢式货机里的设备会去筛查岩屑中的微量元素,还有那些含量低到凭肉眼无法辨识的矿物,这也要花个三四天。有了这些数据之后,雷蒙就可以设计出一套方案,用最低的成本获取最有用的那些信息。他惊奇地发现,在他设置第一枚炸弹位置的同时,他已经开始畅想在仪器测试运行期间那些漫长、弛缓、慵懒的日子。他可以出去打猎,或是探索周围的湖泊,也可以找个阳光照耀的温暖地方,让草叶在轻风吹拂下的歌吟伴他入眠。他的手指在定形装药 之间舞动,摆弄着电线和计时芯片,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许多探矿人就是对自己的工具太掉以轻心,结果毁掉了自己的工作前途,还捎带上自己的双手——有时捎带上的是自己的性命。雷蒙很小心,但他毕竟技艺娴熟。选好地点并且清理完毕后,他设置炸弹所用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
引爆前,他忽然发现自己犹豫起来。这里是多么地安宁、静谧、和平啊!从这里向下望去,树林覆盖的山坡上,一行行黑色、黯蓝色或是橙色的条带向下延伸,风吹过处,森林泛起阵阵涟漪,好似一块苔藓织成的绿毯——除开山肩上他那个白色鸡蛋似的气泡帐篷,眼前这幅景象仿佛自创世之初就一直延续至今,亘古未变。有那么一阵子,他几乎忍不住这种诱惑,想要忘掉勘探,在这趟旅程中放松身心,抛开一切——至少在他被迫躲藏在山中这段时间里。但他还是抛开了这诱人的想法:等到关于木卫二人的这场乱子风平浪静之后,他回去还是需要钱,他的货机不可能一直坚持不坏。还有,如果他再次两手空空地回去,就得面对艾蕾娜轻蔑的眼神——他可一点儿都不想再面对那样的眼神了。他自我安慰地告诉自己,或许这儿根本就没什么矿。然后他又为自己会这样想感到惊讶。成为一名有钱人总不可能是件坏事吧?他的胃又在隐隐作痛了。
他仰头看着上面的山坡。这里很美:参差嶙峋,渺无人烟。但等他勘探过后,这里就再也没法恢复原样了。
“非常抱歉,”他对着眼前即将被自己破坏的风景说道,“但男人总得想法子赚钱。山不用吃饭。”
雷蒙就像是个即将被处决的犯人般抽了根烟,然后把工具箱放回背包里,走到下边他挑出来的几块巨石边上,蹲到这些掩体后面,按下了起爆器。
爆炸如期而来。但这声音本该只是短暂的爆音,然后在群山之间回荡,最终渐渐消失,现在却持续良久,越来越响亮。他脚下的山坡像油脂般扭动着,仿佛有个睡得不安稳的巨人耸了耸肩。然后他听到了岩石崩落的声音,仿佛一辆特快列车呼啸而来。光是听这些声音他就能知道,出大娄子了。
一大团尘埃将他裹在当中。尘埃犹如白雾,充满了灰泥和石头的味道。是滑坡。不知为什么,雷蒙这颗小小的岩芯采样弹引发了滑坡。他呛得直咳嗽,低声咒骂着自己,回想着他刚才看到的一切。那片岩石的表层这么不稳定吗?他怎么就看走眼了?这属于足以让探矿人送命的错误。他选择的掩体只要比现在这里再往前一点点,他就会被压得稀烂。或者没死,但更糟糕:被砸成残废,埋在石头下面,被困在这个没人能找到他的地方——他只能陷在里头,动弹不得,直到红夹克怪找来,撕光他骨架上的血肉。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渐渐平息。雷蒙从大石头后站起身来,拿手在自己脸前晃了晃,就好像这样搅动面前的空气能弄过来更多的氧气,或是能让正在他的鼻腔和肺叶中成形的厚厚的石粉层变薄些似的。他慢慢走向前方——山坡上这些刚刚出现的碎石踩上去不怎么靠得住。那些石头热气腾腾,散发着一股怪味。
在山壁的岩层崩落之处,耸立着一道金属墙壁:大约有半座山那么高,宽度则在20到25米之间。
当然啦,这是不可能的。肯定是某种奇特的自然构造 。他走上前去,他那苍白的倒影——犹如一个幽灵的鬼影——也随之向他靠拢。他伸出一只手,他那模糊的影子也伸出了手;他不动,对方就跟着停止。在和那只幽魂般的手影相抵之前,他停下了动作,看着那金属表面上的倒影,看到它满脸都是震惊和迷惑——毫无疑问,同样的表情此刻也出现在他的脸上。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堵墙。
他指尖下的金属摸起来冰冰凉。爆炸没能对它造成丝毫损伤。虽然他万般不愿承认,但它显然并非自然形成的。它是人工制品。被人制造出来,被人埋藏起来,藏在了大山的岩层后面——虽然他无法想象那会是谁。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清楚这一发现的全部意义。这座山下埋着某个东西,某个非常巨大的东西,也许是某种建筑,比如说,一座地堡。也许整座山都是空心的。
这就像他对曼努埃尔所说的,这次他真的有大发现了。不过他发现的并不是矿藏,而是这个体积庞大的人工制品。这东西不可能是地球人造出来的东西,这里的地球殖民地的历史还没久远到能留下遗迹的地步。它肯定是外星造物,多半有几百万年的历史了。这个发现会让科学家与考古学家们为之疯狂,也许就连恩耶人也会大感兴趣。如果他没法利用这一发现赚到一大笔身家,那他肯定是比自己以为的要蠢得多……
他把手掌按在金属上,与他的倒影双掌相合。冰凉的金属在他的掌下颤动。然后,正如他所期待的,更加深邃的震颤透过墙壁传来。嘭嘭,嘭嘭,低沉而富有韵律,就像是有一颗巨大的心脏藏在后面搏动。那仿佛就是这大山本身的心脏——一颗硕大无朋、古老而漠然的石头心。
他的脑海中某个角落里响起了警铃,令他不安地朝周围望了望。其他人有了这样不可思议的发现之后,或许不会疑心大作,但雷蒙的族人遭受过数百年的迫害,他本人也清楚地记得苟活于墨西哥人的勉强容忍之下是个什么状况——永远不知道那些家伙何时会找个借口,就将整个村子从地图上抹去。
不管这堵墙到底是什么,也不管它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颗人类远未全部了解的星球上,在这片见鬼的荒郊野外,总之它并非了无生气的遗迹——在山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运转。如果它是被有意藏起来的,那肯定是因为有人不希望它被发现。然后一旦它被发现,那人可能就会很不高兴。对方恐怕拥有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从这件人造物体的大小就能看出来——而且也许十分危险。
忽然之间,洒在他肩头的阳光仿佛失去了温度。他再一次紧张地四下张望,感觉在这片无遮无掩的山坡上实在太容易受到攻击了。远方的空中又传来一只煎饼兽的吼叫声,但这回它的叫声在他听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蝙蝠在尖声哭嗥。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回到厢式货机上——也许还是先给这堵墙拍个短短的纪录视频,然后找个别的什么地方待着。别的什么地方都行。甚至可以回地亚哥镇去。在那里他至少知道是什么在威胁着他。
他没办法跑回营地去——地势太崎岖了。但他还是跌跌撞撞地往山下冲去,动作极为莽撞。一有机会他就一屁股坐下,滑下一段山崖,掀起一片灰尘和碎石;或是从一块岩石蹦到另一块上。他大步从灌木丛和底下纠缠的麻草叶间冲过,吓得沿途的草蜢鲵和鳍脚蜥们四散奔逃。
他冲得很快。他离营地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三分之一。这时他身后的大山打开了。
外星人出现了。
山坡上,在比他高出很多的位置上开了一个洞——在那片之前并不存在,现在赫然在目的金属背后有一个山洞。他听到一阵尖利的呼啸声,类似于离心机加速时的声音,接着,有个古怪的东西从洞里飞了出来。
那玩意儿四四方方的外形看来不太像是为飞行设计的,反倒更像是设计用于在真空中移动的。色呈骨白,悄无声息——让雷蒙感觉像是个幽灵,或者说飘在空中的巨大骷髅。这里的大气层顶部十分稀薄,闪烁的星光透过蓝天隐约可见,衬在这片恢宏的蓝色天空之下,那东西的大小和远近都很难判断。这个怪异的箱形物高悬在空中,缓缓旋转着。雷蒙知道,它是在搜寻。在搜寻他。
难以忍受的恐惧揪紧了他的心脏。他的营地!那个东西显然在四下探寻有没有异常,而雷蒙完全没有采取过任何措施去隐藏气泡帐篷的白色圆顶,或是它旁边的厢式货机。本来他也没有理由要这么做。那个东西也许发现不了躲在下面灌木丛中的他,但它肯定会发现他的营地。他必须赶回营地去——回到货机上,然后起飞升空——赶在这个从山里冒出来的东西发现他的厢式货机之前。他的思维在继续向前奔跑——他的货机能不能比那个白箱子飞得更快?只要他能飞起来就好说。他可以在低空飞行,让他的飞机更难被察觉,更难被击中。他是个出色的飞行员。必要的话,起飞后他可以一直在树梢间躲闪,一路飞到琴手登台镇……
但首先他必须回到营地。
他飞奔向前,原始的恐慌驱散了最后的一丝谨慎。他跑到碎石坡的边缘,一头扎进小树林底下,那个魔鬼般的白色箱子随之脱离了他的视野。这里的矮树和灌木看起来稀稀拉拉,很容易通行,但他实际从中穿过的时候就困难重重。树枝拉拽着他,刮过他的脸颊,撕扯他的衣服。他觉得从山里飞出来的那东西就在他上头,在他身后,随时准备开火。他猛力冲刺,急促喘息,双腿上下扑腾,朝着货机奔去。
他发现的是什么?某个公司偷偷在北方搞了个见不得人的项目?他正在参与掠夺的这个世界里的后工业化原住民?在一切上帝的造物之中,哪会有这样外形完全不适合飞行,可还能飞得这么稳、这么安静的东西?外星人。那肯定是某个种类的外星人——或许是圣保罗星上土生土长的,又或者是和他一样,来自群星之间。
“我什么也没看到,”他喘息着说道,“拜托。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喝醉了。拜托。那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离厢式货机还有一半的距离时,他暂且停下了脚步,靠到一棵树上,好歇口气。天上空无一物。没有骷髅头悬在空中,用那双空洞洞的眼窝搜寻着他。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握住了手枪。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有把它拔出来。不过一旦意识到它的存在,枪的重量和质感就让他安心了些。他并非手无寸铁。不管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都可以拿枪打它。他啐了口唾沫,愤怒代替了恐惧。也许他确实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那玩意儿也并不了解他。他可是雷蒙·埃斯佩霍!它要敢来搅三搅四,那就给它身上开出个窟窿眼来!
靠着自己给自己打气的大话和怒气的支撑,雷蒙再度迈开脚步,一边走向自己的厢式货机,一边留意着天空。他已经跑过的路程其实比他以为的还多:现在他只要一两分钟就能走到飞机边上了。只要他能起飞就好!他不打算停下来录像,至少那玩意儿还在外头四下搜寻他的时候不行。但他回来时,会带上地亚哥镇的武装力量——也许是总督的私人卫队。或者是警察,或者是军队。无论这座破山里头的到底是啥,他一定会把它拖到光天化日之下,砸烂它的乌龟壳。他不怕它。他什么也不怕。就算是上帝都不怕。他之前在心中那否认现实的祈祷——“拜托!我什么也没看到!”——已经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回到营地所在的那片草甸上时,那个外星玩意儿又出现在空中,就在他头顶上。他迟疑起来,在冲向他的厢式货机和转身钻进灌木丛之间犹豫不决。
现在那东西离他近多了,他可以看出它的大小了:比雷蒙想象中要小一些——也许只有他货机的一半大小。这个白色箱子飞出大山之后停下时肯定就离他相当近了,要不就是雷蒙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飞机上,没看清楚。它像是用绳子做成的:一根根烛泪般长长的白色条索组成了它的外壁,或者说它的方形表面。它猛然冲了过来,让雷蒙感到喉头一阵发紧。它太近了。他毫无机会在被它挡住去路之前赶到厢式货机上。
也许它是友善的,雷蒙想。圣母啊,它千万要是友善的才好!
货机爆炸了。草甸上的火焰和浓烟像爆发的间歇泉一样向外喷涌,发出瀑布下落般的轰鸣。山坡之上到处都是尖叫着飞到空中的滕芬鸟群。冲击波平拍过来,让泥巴、石头和破碎的植物如雨点般落到他身上。他踉踉跄跄,竭力维持着平衡。熔融的金属碎片落在他周围,嘭嘭作响,在草甸的青苔上烧出一个个孔洞。那东西在冲他开火!雷蒙从滚滚浓烟间望去,看到它转了个向,飞在离地四五米的空中,再度朝他冲了过来。气泡帐篷化作一团膨胀开来的气体,在爆破引发的热气湍流中,撕裂的塑料片翻腾跌宕,仿佛受惊的白色鸟群。
这幅景象雷蒙只瞥了一眼,就赶紧在惊惶中行动起来:奔跑,转弯,在灌木丛间横冲直撞。他能听得到自己在大声喘息;他的心脏重重敲打着肋笼,就像一只有力的拳头。要再快点!
他不用回头看也能感觉到,那架外星飞行器来到了他身后上空。雷蒙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号,迅速转身,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空中的那东西开了三枪,然后转过身,再次开始逃跑。他身旁的一棵树爆炸了,木屑扎进了他的脸上和腿上。他听到一个尖利的呼啸声渐渐逼近,越来越响亮,由于多普勒效应音频也越来越高。一道冲击波吹走了他周围的空气,让他摔倒在地。倒下的同时他再次扣动了扳机,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枪口对着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中什么目标。
有什么打中了他。结结实实。他的意识瞬间消失,就像是一盏被猛然掐灭的烛火。
他再度苏醒的时候,是在黑暗之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