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男性,2岁小儿。2011年10月19日初诊。
素有疝气之疾,每于哭闹后即作,但程度不甚严重,孰知今晚由于连续哭泣后疝气复作,腹痛颇剧,孩子哭闹不安以致声音稍嘶哑,本来全家人已经睡下,但由于孩子哭闹不已无法休息,故而深夜来求诊以图痛缓。
视其体瘦,抚其腹壁薄而硬(肌紧张明显),拒按而有抵抗。询其平素大便偏干,且近二日已未大便矣。
处方:桂枝加芍药汤、大黄附子汤、三核二香汤加当归、白芷、薏苡仁。桂枝10g,白芍20g,炙甘草6g,制大黄5g,制附片5g,细辛6g,生麦芽30g,木香5g,炒小茴香5g,橘核6g,茘枝核6g,炒川楝子6g,当归10g,白芷10g,薏苡仁30g。3剂。
取药时已是夜半时分,由于痛势较急,嘱其用武火急煎,少量频频予服,患者的外公对这种处理方式当时还持怀疑态度,问我:“这样能行吗?”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十足把握,但亦别无良策,只能凭着自己多年的中医临床经验和对个人专业的那份执着,用比较坚定的语气告诉他:“可以的!”
患者家人取药后一直未再来诊,直到1个月后患者外婆因他疾来求治,笔者询及此事,她才言及当晚回家依嘱服药后不到一个小时孩子哭声即定,安然入睡;连服2剂,已无不适,直到现在尚有1剂药未服。她一再称赞中药疗效的神奇!
桂枝加芍药汤的运用口诀综其要者为腹直肌紧张而见腹满,或腹痛有压痛,或无压痛但有抵抗者(见《方证学习精义》桂枝加芍药汤条下)。大冢敬节先生在《汉方诊疗三十年》“桂枝加芍药汤备忘录”中写道:“桂枝加芍药汤用于腹部膨满,呕吐,腹泻,时有腹痛,但也可用于无呕吐、腹泻者。腹部膨满、便秘时,有实证也有虚证。虚证的情况下,即使腹胀但腹部缺乏抵力和弹力,脉亦无力,此时若使用大承气汤等方,会出现剧烈腹痛、腹泻、乏力,在腹部有抵力的实证情况下,腹有弹力,脉亦有力,才可以使用泻下剂。”
从先生此说我们可以得到以下几个经验:
(1)腹痛时不能只想到属实证而使用泻下的方法,还要考虑到虚证腹痛的存在。传统所谓的“阳明无热勿轻攻”及“攻击宜详审,正气须保护”应该是这种治疗思想的较好注脚。
(2)区别虚、实二者的要点,除了局部腹直肌紧张、有压痛,以及看其腹部是否有抵力,即抵抗是否明显或剧烈之外,还要看患者整体状态的虚实。换句话说,就是不能只把眼光投在症状及疾病方面,而忽视对“人”整体的病理生理状态的观察及把握,再换言之,就是不能只注重某方的功能及主治什么症状,或是什么疾病,还要看该方是否适合当下这个患病的“人”的整体态势。
我想这可能正是黄师提出“方-病-人”三角辨证观的旨趣所在吧!这也正印证了经方医学是对“人”的整体用药,通过对人体整体体质的洞察及把握,再用相应的方药来调整其不足或者有余,以达到使机体本身内稳态由失衡而至重新平衡的终极目的!这也正是黄师屡屡谈到的经方绝对不是对症状用药的原因所在。
(3)桂枝加芍药汤方证除了腹满腹痛外,亦可见“呕吐和腹泻”,但呕吐和腹泻是或见症而非必见的主症,换句话说,只要有腹满、腹痛就可以考虑桂枝加芍药汤。
即使同时伴见呕吐或腹泻的腹满、腹痛亦当考虑是否为本方证,呕吐、腹泻不伴腹痛时使用本方的可能性较小,但仍如前述,除非患者的整体状态也支持使用本方。
(4)曾见黄师在他的一则“不明原因腹部胀痛案”后的按语中说:“本方(指桂枝加芍药汤)主治腹部胀满,里急后重,腹部疼痛等,患者多有便秘倾向,大便常不通畅,腹肌多紧张,腹壁一般为弹力较差,腹皮薄,此方常用于素有胃肠虚弱,胃肌无力症、胃下垂、急慢性肠炎、急慢性阑尾炎、肠梗阻、慢性腹膜炎、腹股沟疝等疾病。”
此方日本医家多用,特别对于腹痛类胃肠道疾病,以桂枝加芍药汤为基点:证较实于本方者,可于方中加大黄;虚于本方者,则可选小建中汤、黄芪建中汤、归参建中汤。所谓“机圆而法活”,总在为医者神而明之者是。
笔者在此案中加用当归、麦芽有当归建中汤之意,合大黄附子汤加薏苡仁是取其温通缓急之效,合刘先生三核二香汤主治少腹冷痛有功,迫于当时情势,选方较杂,又来了一个“面面俱到”,让大家见笑了!
(5)个人学习心得:我们读前辈和老师的著作不只是学他们的一方一法,还要学习他们运用这些方法的思维,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用、这样用的优点在哪里、他们用某方的切入点在哪里,也就是如何透过临床上纷繁复杂的一大堆症状而独具慧眼地把握这些症状背后的真相,并运用一些调体良方将之纠正,使之平衡而至于健康。
见效后如何守方及进退有序?如不效后如何转向思维而另谋他途,或者再从某一方面更正治疗方案而重获效机?如果从这些方面思考的话,在我们眼中就不应当存在什么门户之见,但凡是有用的,能够指导临床且屡试屡验的,都可以拿过来为我所用,但这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要有一种良好的思维品质,一如黄师所言,辨证的“辨”是辨认而不是思辨。
但笔者以为,辨认是第一,思辨可继之,而这种继之于辨认之后的思辨过程始终要在辨认的基础上进行,而绝不能离开实证进行所谓踏虚蹈空式的推理式思辨。要知道脱离临床的理论绝对无法去左右和指导临床,这也正是当前一些高等医药院校培养出来的学生不精于临床的一个主要原因。
当然这也只是相对而言,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果本人努力,勇于临床,勤于实践,取得了实实在在的疗效,照样可以是一名好的中医,那又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