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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钟黛
编辑 陈晓平 谭璐
阳光城（000671）的明星经理人走了。
1月5日，公司公告，收到执行董事长兼总裁朱荣斌的书面辞职报告，辞职后，他不在公司担任任何职务。
“长时间的纠结、博弈及挣扎，离职确是无奈”，1月6日，朱荣斌在阳光城总部群中发出离别信。
《21CBR》记者获悉，阳光城内部传言，朱荣斌的新东家为中交。作为职业经理人，他曾经说“阳光城肯定是最后一站”。
4年多以前，他从碧桂园转会阳光城，以高周转实现规模的快速增长，是其和阳光城老板林腾蛟彼时的共识。
现如今，地产销售下行，逆势扩张的阳光城尝到了苦果，朱个人也损失惨重。该由谁担责？
朱荣斌的离职，此前已有迹象。
2021年12月23日，阳光城公告，朱减持454.61万股公司股票，共计套现1500万元。入职阳光城以来，这是他首度减持公司股份。
1月5日，朱荣斌再度套现约1200万元，减持后，尚持有1175.44万股。
此前四年半时间，朱累计耗资1.36亿元买入阳光城股票。
2017年至2018年，朱荣斌先后四次增持，买入阳光城1443万股，成交均价为7.02元/股，耗资约1.01亿元。
2020年，朱荣斌先获授375万股股票期权，每股行权价5.9元，又通过阳光城员工持股计划，以6.27元/股的价格，增持204万股，前后耗资约3500万元。
截至1月8日收盘，阳光城的收盘价仅为3.25元，减持的实质亏损，加上剩余持股的浮亏，朱荣斌共计亏损7000余万元。
朱荣斌在阳光城领取的税前年薪，2017年为350万元，2018年至2020年，均为600万元，以此计算，苦干4年，个人财务上很可能是亏钱的。
他转身离开，留下的阳光城则阴云密布。
去年10月起，其财务危机浮出水面，200亿员工理财延期兑付，3只美元债展期，5只美元债豁免“交叉违约”。
动荡之中，不仅高管含泪离场，战投也割肉退出。
2020年8月，住建部、央行召开“三道红线”座谈会，12家房企受邀参会，阳光城在列。
座谈会召开半个多月后，阳光城公告，泰康人寿和泰康养老斥资33.78亿元，从上海嘉闻手里接盘阳光城5.55亿股，股比13.53%，加上此前泰康资产管理持股0.07%，泰康系的合计股比为13.61%。
此前，泰康在投资地产公司上面尝到过甜头，而阳光城为千亿头部房企，势头正猛。
双方达成合作，即是由朱荣斌穿针引线。彼时“三道红线”刚刚发布，险资入股，有利于提供资金来源，还可为阳光城其他渠道的融资提供背书。
双方还签订了业绩对赌协议，为期10年。同时，约定高管团队保持稳定，朱荣斌五年内不得离职。
根据协议，阳光城以2019年40.2亿元归母净利润为基础，须在2020-2024年实现不低于15%的归母净利润年复合增长率，且累计归母净利润不低于340.59亿元，第6-8年，年复合增长率不低于10%，第9-10年不低于5%。
后五年若不达标，阳光城则需现金补偿。
泰康与阳光城，有过一段短暂的“蜜恋期”。签约之时，阳光城信心满满，朱荣斌表示：“只要国家环境不出现大变化，阳光城手里的牌，足够完成第一个五年计划。”
朱荣斌将泰康称为“神队友”，将其入股形容为公司2020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2020年，阳光城的归母净利润为52亿元，顺利达标。2021年上半年，双方还在深化合作，4月，泰康和阳光城签订战略协议，在环保、教育、地产、医疗、健康、养老等领域，全方位深化合作能级。
比如，在地产领域，双方主要在项目拓展、代建代销、资金、物业等方面深度合作；在增量项目拓展上，将发挥在医养服务、产业资源等方面的优势，对于符合双方战略布局的重点区域，拓展合作。
如今，双方的合作画上休止符。
2021年12月20日晚间，阳光城公告称：“陈奕伦先生因工作原因向公司董事局申请，辞去公司第十届董事局董事职务，同时不再担任董事局提名委员会委员职务，辞职后不在公司担任其他任何职务”。
2020年9月，泰康系战投阳光城后，提名两位高管入驻董事会。
其中，陈奕伦现任泰康资产（香港）公司CEO、泰康集团投资管理部总经理、北京泰康投资董事长，他毕业于哈佛大学，曾在高盛资产管理公司、泰康人寿投资管理部任职。
陈奕伦也是泰康人寿董事长陈东升的儿子，这一身份，足以见泰康对阳光城的重视程度。
另一名董事姜佳立，是泰康资管公司不动产股权投资部投资总监，曾任龙湖地产投资发展总监。
阳光城与泰康系之间的分歧，此前已经显现。
2021年10月，陈奕伦和姜佳立对阳光城三季报投出反对票，理由为“对于公司三季度所表现的公司经营恶化，需要得到管理层合理解释”。
阳光城多项经营指标大幅异动，让两位董事坐不住了。
2021年1月-9月，阳光城营业收入413.32亿元，扣非净利润合计仅有8670万元，同比大幅下滑97%，尤其在三季度，单季的扣非亏损达17.52亿元。
第三季度，阳光城的非经常性损益高达26.71亿元，单单“非流动资产处置损益”一项，就高达31.8亿元，极大修饰了业绩。
而地产业务的实际运营，非常惨淡。就三季度而言，营收114.01亿元，同比下降18.24%，而总成本为113.5亿元，主业几乎无利润可言。
另外，销售经营的下行趋势明显。
2021年1月-11月，阳光城的销售金额为1736.22亿元，权益销售金额为1112.25亿元，对比1月-9月的经营情况，可推算，10月和11月的销售额为197.15亿元，权益销售额只有122.09亿元。
相比之下，在2020年10月，一个月的权益销售额，就达148.63亿元。
根据泰康与阳光城的业绩对赌协议，2021年，阳光城的归母净利润应达到53.16亿元，而其前三季度的归母净利润仅有29.1亿元。
2021年12月27日，阳光城公告，泰康人寿及泰康养老卖出3.07亿股阳光城股份，沧州泰禾建材接盘，转让价款为9.36亿元（含税）。转让后，泰康人寿持股仅剩3.997%。
相较买入均价6.09元/股，泰康系的转让均价近乎腰斩，亏损近17亿元，只是，这为朱荣斌赢得了自由。
朱荣斌为地产业的明星高管。
他16岁考入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23岁时获得硕士学位；1995年至2008年，任职于中海地产，曾任中海地产董事兼华东区总经理；2008年至2013年，任职于富力地产，曾任副总裁兼华南地区总经理。
2013年，朱荣斌从富力地产跳槽碧桂园，任联席总裁、执行董事，开启职业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彼时，碧桂园老板杨国强有三大得力干将——总裁莫斌、联席总裁朱荣斌和财务总监吴建斌。在“三斌”的辅佐下，碧桂园的销售规模，从不到千亿增长至超过3000亿元。
朱荣斌也收获丰厚。
2017年，他在碧桂园仅任职5个月，其领到的薪酬为2185.8万元，相比2016年的555.2万元，几乎翻了4倍，其中1952.6万元来源于酌情奖金。
就在2017年年中，朱荣斌与其搭档吴建斌，转会中型房企阳光城，业内轰动一时。
两人的入职，承载着一个规模进阶的夙愿：以碧桂园为模板，阳光城老板林腾蛟心里，一直有着“行业前十”的梦想。
为了实现规模的增长，林老板多次挖角。
2012年，林腾蛟挖来龙湖大将陈凯，封为总裁，阳光城启动“高周转”的打法，从2011年的23亿元，干到2013年220亿元，完成10倍高速增长。遗憾的是，陈凯据称风格强硬，与林老板有过“多次激烈摩擦”。
2015年，原万科重臣张海民升任阳光城总裁。这一次，张大打“并购牌”，林腾蛟起初认同，无奈企业规模增速受限，利润兑现不足，最终张海民也选择离开。
碧桂园“双斌”的3000亿经验，恰是林腾蛟彼时所需要的，“从小做大，十年之内要把它变成十强之一”。
朱荣斌无疑是遵从林腾蛟心意的。
履新不到3个月，他就为阳光城制定了3500亿规模的发展规划：2018年1500亿、2019年2500亿、2020年3500亿。
坊间流传，在一次聚会中林腾蛟当着朱荣斌的面表示，“让荣斌去干坏事，也坏不到哪里去”，信任感十足。
据2019年的报道，林腾蛟对于公司愈来愈“无为而治”——他每天坚持5点起床，在同事群里分享庄子和阳明心学，然后锻炼身体，51岁的他平板支撑12分钟不在话下。
一上任，朱荣斌即改弦更张，张海民此前几乎“不碰”的三四线城市，他却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在他的掌舵下，阳光城执行全地域发展、全方式拿地、全业态发展的“三全”战略，把项目撒向环北京、环上海、环南京、环福州、环厦门、环珠三角，希望立足中心城市，四周辐射向都市圈内三四线拓展。
阳光城还组建了一支专职队伍，独立负责全集团的城市更新和收并购，以扩大土储。
朱荣斌显然相信，地产还有最后的掘金时光。
2020年，泰康系与阳光城签署对赌协议，对利润增长有过这样的约定：2020-2024年，实现不低于15%的归母净利润年复合增长率，且累计归母净利润不低于340.59亿元，从第6年开始，年复合增长率不低于10%。
2021年4月，朱荣斌还说，前五年将依靠地产主业增长兑现承诺，后五年开辟第二赛道完成目标。
这种判断，显然完全错看了形势。
账面来看，截至2021年中期，阳光城现金流整体宽裕，有息负债规模953.23亿元，账面货币资金403.73亿元，可覆盖263.83亿元的短期有息负债。
然而，下半年起，地产急转直下，阳光城财务风险暴露，资金链开始紧张，进而陷入财务困境。
三个月前，朱腾蛟的角色已非常微妙。
2021年10月，阳光城进行了新一轮组织架构升级。徐国宏升任为执行总裁，协助朱荣斌处理日常事务，夯实精细化管理，稳固传统地产业务基本盘和企业发展内生动力。
就朱荣斌的离职，阳光城公告称，感谢其过去4年多为公司所付出的努力，徐国宏接替其职位。
面对新形势结合企业发展实际情况，公司官方称，重新审视过去的战略，主动瘦身，追求有质量的发展。
“难忘过去几年，犹如一场大酒，豪情壮志，至酣至畅。醒来痛如刀绞，仍无怨无悔，无愧无惧。”朱荣斌在离别信中写道。
无论就事业或个人财务，“痛如刀绞”，当是一个真实而悲凉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