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辆汽车或者一栋房子,通常只有在被侵入或者发生火灾的情况下,其警报才会响起。而此时,也只有警报才会为了让人听到而发出很响的声音。警报声要持续足够长的时间才能引起人的注意,但只有能被随时关闭,才能让人头脑冷静地解决问题。
人体存在天然的警报系统。咳嗽反射就是其中一种。烟雾污染严重的环境会引起咳嗽反射。咳嗽反射是支气管和咽喉痉挛的结果(支气管收缩限制有毒气体的吸入,咽喉收缩排出异物)。咳嗽是有益的,因为它警示我们,人体继续吸入被污染的空气会出现问题,从而起到保护肺泡的作用。然而,咳嗽反射对由极微量的花粉引发的哮喘却是无益的,因为花粉并不是对人体有害的物质。这时,问题并非由环境引起,而是我们的免疫系统出现了异常。
恐惧也是如此。恐惧也是一种警报系统。和其他警报系统一样,它的功能是让我们注意到危险的存在,从而有准备地从容应对。恐惧作为警报系统的特别之处在于我们可以主动对它进行调节。
正常的恐惧是一个可以有效启动和调节的警报系统。只有面对真正的危险,而不是有可能发生的危险或记忆中的危险时,警报系统才会恰如其分地启动。正常的恐惧在启动时会考虑事件发生的背景。一只老虎离你只有3米远,如果你身处密林,你会感到很恐惧。如果老虎被关在笼子里,你的恐惧便会十分有限。恐惧和危险程度应成正比,唯有如此,我们才会随机应变。例如,在随时可能发动袭击的毒蛇面前,我们需要小心后退而不是仓皇而逃。虚假警报确实存在,有时我们会虚惊一场。这是因为大自然告诉我们,虚惊总归好于后悔莫及。但这样的虚假警报只会偶尔出现,是可以控制的。
正常的恐惧会在危险消失或程度降低时很快消失。人听到巨响或有人悄悄走到身后时的恐惧就属于这种情况。这种快速调节恐惧反射的能力正体现了人体对环境的适应。恐惧在起到警报作用后应快速消失,否则就会变得多余且危险。我们后面会提到一种无法调节的恐惧,我们把它叫作惊恐发作。惊恐发作和哮喘发作的机理类似,会使人的调节功能失灵,甚至让人无法动弹。正常的恐惧只针对特定危险,人可以灵活掌握。我们可以根据情况和需求调高或调低灵敏度。在“精神计算机”上,如果只是去超市购物,恐惧程序不会启动;但如果是穿越森林或比较危险的街区,恐惧程序则一定会启动。对于恐惧这个程序,我们是有一定的控制能力的。
再举一个登山的例子。当走在陡峭的山路上时,看着四周的悬崖,想着跌落的可能和山下锋利的岩石,你会感到有点儿害怕。但你知道如果你小心落脚、谨慎慢行就不会有跌落的危险,这种可控而有益的恐惧就能起到保护你的作用。恐惧让你无暇关注四周壮丽的景观。在悬崖峭壁上,欣赏风景和小心前行只能选择其一。
病理性恐惧就像一个启动功能和调节功能失灵的警报器。
启动功能失灵时,即使危险程度不高,警报器也会响起。你会经常收到虚假警报。就像一只在河边饮水时受惊的羚羊,叶片掉落发出的细微声音都会把它吓跑。这样的恐惧启动得过于强烈且不够灵活,很快就会变成惊恐发作。这种僵化的刺激—反应模式令人疲倦不堪。“我就像一个被猎人追捕的动物,”一个患有社交恐惧症的患者对我说,“每次出门,无论在路上还是在商场里,我都害怕别人和我交谈。回答一个很平常的问题都会让我的脸变得通红,让我颤抖,莫名其妙地浑身出汗。”
她的调节功能出现了异常,警报系统已经无法正常运转。这种情况可能很快会发展成无法控制的惊恐发作。这也是为什么恐惧症患者常常会出现我们称作“对恐惧的恐惧”这种现象。“只要我一开始感到恐惧,我就会担心它会发展成惊恐发作,会让我变得疯狂,让我做傻事,而事实上这正是我不应该做的。”病理性恐惧需要很久才能消失,但将它再次引燃却非常容易。这就是恐惧症复发 的现象。“我害怕得越厉害、越频繁,恐惧症的复发就越容易、越猛烈。”恐惧症患者甚至会经历恐惧自燃的现象。比如,患赤面恐惧症的患者会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即使身边没有其他人。他们在打电话时都会脸红,甚至在想象脸红或日常寒暄的时候都会脸红。再比如,患广场恐惧症的患者会出现自发惊恐发作或者夜间惊恐发作的情况。即使远离使他们紧张的环境,他们仍会感到严重的焦虑。
再举一个之前提到的登山者的例子,这次从那位广场恐惧症患者,也就是害怕空旷或恐惧本身的患者的角度来看。如果让她行走在悬崖峭壁上,第一眼看到四周的虚空,她就会吓得魂不附体。她的身体就会变成惊吓情绪的集合体。她会心率飙升,双腿颤抖,腹痛不止,头晕目眩。跌落悬崖的画面会在她眼前不断闪现。她想象自己跌入深渊,在山下坚硬的岩石上摔得粉身碎骨。她无法摆脱这样可怕的画面。她紧靠着身后的岩石一步也不愿向前走,一旦抓住岩壁,她只有紧闭双眼才能忽视令人头晕目眩的顶峰和遥不可及的地平线。她只能在同情或恼火的同伴的陪伴下一步一步将山路走完。一个同伴在前,一个同伴在后,一个同伴在她和悬崖之间,好挡住她的视线。
这些病理性恐惧有可能发展为恐惧症。那么病理性恐惧和恐惧症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