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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宾王
执笔为剑,讨伐帝王,落得不知所终

一 少年识事浅,不知交道难

我对骆宾王最初的认识,是幼时学堂里所读的《咏鹅》。

后来,知道他是初唐四杰之一,与王勃、杨炯、卢照邻齐名。

再后来,知道他随徐敬业起兵讨伐武则天,撰写《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徐敬业败亡,骆宾王亦是下落不明。有人说他被乱军所杀;有人说他隐姓埋名,做了山野农夫;亦有人说他逃去深林古刹,遁入空门。

初唐四杰,皆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本可豪情万丈,冠绝天下,但他们却都带着悲情的色彩,人生坎坷,怀才不遇。明明可以挥笔洒墨,行文如雨,不尽风流,却都成了盛世里的匆匆过客。

红尘诸事,皆有缘法。人与人之间,人与文之间,乃至人所处的时代、邂逅的故事,皆有因果安排。

在大唐,那个以诗为命的年代,一支笔,可吟咏山水,换取功名。亦可执笔为剑,讨伐帝王,气吞河山。

大唐才子,一时秀茂,无与伦比。他们除了饱览诗书,心怀锦绣,更多是借着诗文沃土,滋长了闲情。生于大唐那个伟大璀璨的时代,又何尝不是一种宿世的缘分?

泱泱大唐,才子纷纷,长安街巷,不缺诗客,但缺了赏识人才之人。深谷幽兰不被人识,非它馨香不足,只为诗客未至;玉藏璞中,非它材质不佳,只因未逢匠人之寻。

能在千万人中脱颖而出,风华绝代,自是不世豪才。这个人真实地存在,似一颗明珠,闪烁于大唐的天空,他即是骆宾王。

骆宾王,字观光,出身寒门,生在义乌,自幼聪颖,七岁能诗,有神童之美誉。他的名与字取自《易经·观卦》:“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首《咏鹅》,据说是骆宾王七岁时所作。

那日,家中有客至,他随在左右。当行过村外池塘时,见其间白鹅咏歌,红掌分翠,应客人要求,创作了《咏鹅》一诗。

浅淡的词语间,意境清新,措辞活泼,似见那波上白影,轻拨翠水,曲项而歌。一个七岁的孩童,竟有如此敏捷才思,在场之人无不称奇。

后来,这首小诗流传了千年之久,被世人吟诵至今。

二 莫将流水引,空向俗人弹

骆宾王的才华,没有被平淡的岁月洗去,沦为凡庸。但他的处境,却因其父亲病亡任所,而变得飘摇不定。他虽背负才学,却孤身江湖,过着落魄无主的日子。

他确有诗名,文采斐然,但那短词小句,也只能换一酒一饭,暂寄檐下。他洒脱不羁,至情至性;一袋书卷,是他闯荡江湖的全部行装。

他交游四海,不管浮沉聚散,与之唱和的,不是多才诗客,亦非缙绅人家。他也流连市井,大醉红尘,与凡夫为朋,和豪客相知。

世事风高浪急,那时的骆宾王需要一处栖身之所,缺一位赏识其才情的伯乐。他看似在游荡徘徊,实则亦在等候时机。

飘零的岁月并未令其才思枯竭。他知道,不能这样一生浪荡,落拓无名。

直到二十三岁时,骆宾王才肯放下身姿,成了道王李元庆府僚。李元庆知他才高八斗,欲让其展示,他却耻以卖弄,不肯随意挥洒其才。

若非衣食不继,为着温饱,亦不肯屈志府属。更何况让他展翅炫羽,怕空惹燕雀之讥。

他自诩才高,风骨翩然,又怎肯向世间的庸人俗客去低眉折腰?

他作《咏怀》一诗,欲诉万千愁思。那支可勾勒山河的笔,不知去何处泼洒豪情,惊动众生。

咏怀

少年识事浅,不知交道难。

一言芬若桂,四海臭如兰。

宝剑思存楚,金锤许报韩。

虚心徒有托,循迹谅无端。

太息关山险,吁嗟岁月阑。

忘机殊会俗,守拙异怀安。

阮籍空长啸,刘琨独未欢。

十步庭芳敛,三秋陇月团。

槐疏非尽意,松晚夜凌寒。

悲调弦中急,穷愁醉里宽。

莫将流水引,空向俗人弹。

都道寸阴如金,细思来,又未必真切。在骆宾王眼中,未达功名之前,岁月不过是花开花落。

如此,这位落魄天才又在江湖游荡了几年,之后再逢机遇,拜奉礼郎,为东台详正学士。

他的性格颇有豪侠之气,故仕途间亦不能平坦。不久便因事遭贬,从军至西域,守卫边疆。

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一代文客,比之寻常人,更是免不了人世浮沉,盛衰消长。

直至仪凤三年(678年),骆宾王调任长安主簿,又由长安主簿入朝为侍御史。这应该是他在仕途上最为得意的时光,此后,盛景繁时不复重来。

这些年,他在人间起落,任文思萧疏,诗情荒芜,但始终相信,积压已久的才思,会在某个时节,似波涛汹涌,不可遏止。

骆宾王倾尽文笔及心力,写下了名作《帝京篇》,并投赠吏部侍郎裴行俭。

此诗为初唐时期极为罕见的长篇,描绘了大唐长安的繁华,气韵流畅,不同凡响。在当时,可与卢照邻的《长安古意》相媲美。

帝京篇(节选)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

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

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

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这样评价:“作帝京篇,自应冠冕堂皇,敷陈主德。此因己之不遇而言,故始盛而以衰飒终也。首叙形势之雄,宫阙之壮;次述王侯贵戚游侠倡家之奢侈无度;至‘古来’以下,慨世道之变迁;‘已矣哉’以下,伤一己之湮滞。此非诗之正声也,向来推重此篇,故采之以备一体。”

骆宾王的《帝京篇》瞬间传遍京师,被时人奉为绝唱。

仿佛在一夜间,他又回到幼年的时光,集万千荣耀,受命运恩宠。数年的沉寂,春来春去,所为的亦只是一展才学,不负此生。

“古来荣利若浮云,人生倚伏信难分。”他在武则天掌权期间,壮志难酬,又性格耿直,不肯依附。但官场险恶,朝堂上尔虞我诈的争斗,又岂是他一介文人所能应付得了的?

果然,骆宾王因多次上书论事,触恼武则天。又遭人诬陷,含冤入狱。他苦心经营的功名,因为此番“罪行”而一落千丈。

若非性情直爽,爱管闲事,亦不会招惹是非,有此灾劫。他在狱中作诗,自证清白。

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诗人以蝉喻己,寄情于物。他自问有蝉的高洁品行,一身浩然正气,缘何会遭人算计?只是如今身在狱中,百口莫辩,谁还能信其清白,代其表述内心的冤屈?

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世浪尘涛,奔湍不息,成大事者须披荆斩棘,无畏无惧。当下的他,只能隐忍,等待朝廷的释放。

直到次年秋天,骆宾王才得以遇赦出狱。

这年冬日,他去往幽燕一带,在冰冷的易水畔送别友人。望着一江寒水,发思古之幽情,赋诗:

于易水送别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虽是送别,却毫无别离之景。此地曾是荆轲刺秦时,燕太子丹送别荆轲之处。《战国策》有云:“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诗中表达了他对英雄的仰慕,昔日易水之别,与今日易水送人,同样壮怀激烈。

他希望得遇良主,凭借自身的才学,匡扶大唐江山。如若需要,他甚至可以做一个慷慨赴死的壮士,从容而行,一去不返。

很可惜,朝廷给了他一个微小的官职,让他出任临海县丞,他也因此被世人称为“骆临海”。以他的才能,屈就于此,实在是可悲可叹。

骆宾王不甘逗留,弃下微职,打算江海漂游。

四 时有桃源客,来访竹林人

嗣圣元年(684年),武则天废中宗李显,立李旦为帝,自己临朝称制。

这年九月,徐敬业打着“匡复唐室”之口号,在扬州起兵,征讨武则天。

于骆宾王而言,此乃天赐良机,随即赴身前往,并写下著名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告知天下,共讨武则天。

开篇便历数武氏之罪恶昭彰,言辞锋利,慷慨激昂,气势恢宏,驰骋古今。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武则天看到这篇檄文,开始时甚是平静,波澜不惊。但当她读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之句时,不禁动容。惊问此文为何人所写,答乃骆宾王。她叹:“宰相安得失此人!”可见武则天颇有惋惜之意。

然一切晚矣,骆宾王此生潦倒,多因朝堂无道。他官职卑微,难遇明主,纵才高惊世,也只能付之流水。

试想,若武则天对之加以重用,或许他的人生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改变。

骆宾王在军中,抚剑而吟,那时的他,怕已是无所畏惧。知遇之恩,虽是难报;不遇之恨,最是难消。

他登上城楼,写道:“城上风威冷,江中水气寒。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

徐敬业起兵短短三个月,便溃不成军,一败如覆水。后其于逃亡路上,被其部下所杀。自古成王败寇是寻常之事,无可喜,亦无可悲。

骆宾王在一片硝烟中趁乱而逃,亡命天涯,不知所终。

纵天下平定,江山如画,他亦再无机会载歌载舞入长安了。他的梦想,连同他的功名、他的志向,以及在这世间的所有,都随着这场战争一起败了。除了身后名,骆宾王此生可谓一无所获。

关于骆宾王的结局,至今仍是个谜。如此多好,生在大唐,死于大唐,去往何处,死于何乡,又何须在意。与他同一时代,无论平凡百姓,还是英雄豪杰,乃至帝王将相,都只有一个归处。

《新唐书》传说他“亡命不知所之”。他或随徐敬业一同赴死,那倒也痛快。又或真的避难于荒寺,落发为僧,芒鞋竹杖,遍游名山。也许,他独自去往易水之畔,执剑自刎,只是可怜连一个饯别之人亦无。

传说很美,却未必真的与之相关。“时有桃源客,来访竹林人。”我自是希望他寻得一静谧之所,茅檐竹舍,诗酒余生。

希望他活到白发苍苍,忘记过去种种,把一切当作前世之事。 sJm8rCZ3/K5KNeo2dfkgNgqEQYPwzt47bh8FhTysUp3Te7b9GHwMsD8hTwrShg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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