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吴自牧在《梦粱录》中记载:“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这说的是宋人的日常生活,淡雅而极简,古朴且有韵。
清茶一盏,成了雅玩;檀香一炉,修身养性。瓶花在案,清疏柔美;挂画于室,寄兴赏玩。填词一首,更令人烦忧尽消,万虑齐除。
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中有这样的描述:“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这是大宋的山河,汴京城软红香土,风雅无限。生活在这个朝代的人,不论是帝王将相、文人雅士,还是寻常百姓,都懂得美。他们懂得生活的美,风物的美,乃至一粒微尘的美。
宋朝的美,简约含蓄,内敛包容。宋人爱喝茶,茶水清洁,喝茶的器皿也是极简的。他们的人生,宛若青瓷一般,纯净无瑕,端庄浑朴。
宋朝人物,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帘山水,一阕宋词。他们也追求名利,也有落拓潦倒,但他们将日子过得潇洒而悠闲,散淡亦随意。
宋朝词客,不知凡几。一世功名,悲欢故事,乃至朝政风云,山河变迁,最后都成了一阕词。平平仄仄,假假真真,都是他们自身的经历,不必与谁交代,也无须交代。
如果说诗为唐人的所有,那么词便是宋人的全部。他们的一生,无论遭遇怎样的风尘磨砺,沧桑变故,与之相知相守的,唯有一卷辞章。
都说唐诗有李白,足以倾倒河山;宋词有苏轼,一人纵横江海。但是唐诗不能缺了杜甫、白居易和孟浩然这等人物,亦如宋词不能遗忘柳永、辛弃疾、李清照的风流。
多少词客,仕宦浮沉,到后来,偎红倚翠,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又有多少词客,一生白衣,不趋荣利,却墨香流淌,留名青史?
他们也经河山动荡,流离岁月,从北至南,由盛至衰。宋朝的帝王,能词善画,会写瘦金体。宋朝的百姓,也知美学,懂韵律,有情致。
大宋的光阴,旖旎而哀怨;每一阕词,皆让人黯然神伤,却又风情万种,余韵悠长。
后来,也不知何时,那个插花清供、品茗填词的时代结束了。那些往来奔走于大宋时空的人物,亦随着王朝的覆灭而渐渐远去,那般草草。
陈寅恪先生曾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
无论如何衰微,那段繁盛时期,始终如信仰一般存在,被世人铭记,不肯遗忘。有一日,终必复振,这是使命,不容忽视,亦不可忽视。
故而,宋朝的风流,也是当世的风流。
这风流,是焚香点茶,饮酒插花;是挥毫泼墨,仗剑天涯;是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亦是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白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