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再回到开头提到的,情感可以分为感官感觉和情绪感觉。通过这种二分法,可以对情感进行科学等级划分,分为原始等级和复杂等级。
您可能认为,动物仅拥有那些只涉及感受能力、单纯依靠感官器官而获得的原始感觉;而像恐惧、幸福、愉快或者悲伤这种复杂情感,是一种高级的情感,只属于人类。可惜,事实并非如此!痛苦作为最原始的潜意识表现之一,也被毫无保留地分配给了其他生物。在了解动物情感生活更阳光积极的方面之前,我们必须先了解不愉快的一面,因为要弄清动物是否真的有感觉,痛苦是最适合的选择。
疼痛是最原始的情感信号之一。最新研究指出,即使是植物,也能对疼痛这种古老的信号做出反应。肯定会有人说:“动物疼不疼,可没人知道。”在物竞天择的进化过程中,保护身体避免受到伤害是确保自己的基因以及后代传承最优先考虑的问题。不论是皮肤被刺穿、骨折,还是内脏器官受伤,如果感到疼痛,就说明身体受到了伤害。当剧烈的疼痛来临时,像饥饿这种小需求就不算什么了。
一丁点儿疼痛都感受不到的动物,会被残酷的大自然无情地抛弃。例如,某个动物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到处晃,而不采取相应的治疗措施,任其发展下去,伤腿就会烂掉。同时,这条腿的主人也会成为猎食者几乎免费的“午餐”。疼痛对于我们人类的重要性,由下面这个悲剧可见一斑。悲剧的主人公是一个靠街头卖艺为生的巴基斯坦少年,他之所以能引起观察人员的注意,是因为他奇特的表演——他在烧得通红的炭火上行走,还用刀尖在自己的手臂上戳洞,却面色不改。科学家们毫无意外地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种基因缺陷,这种基因缺陷使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后来,在少年的亲属中又发现了另外六名有同样基因缺陷的孩子,这些孩子身上都有许多瘀伤、割伤、擦伤和骨折。后来,那名少年在一次表演中不幸坠楼身亡。
没有痛觉,人类的生活将无以为继。我们的身体会受到一些小伤小痛,我们会从这些伤痛中吸取教训。当那些可能会带来伤痛的情景再次出现时,之前的教训就会发挥作用,让我们知道应该躲避起来保护自己。而动物又有什么理由跟我们不一样呢?如果它们不能通过疼痛立即发现自己受伤了,那它们又如何让自己摆脱危险并在将来避免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因此,即使是“低级动物”,也必须有情感。假如苍蝇没有意识(我们稍后会提到,这个观点会自证错误),那这个小东西会跟我们一样感觉到疼痛吗?如果不能,那么疼痛是不是可能只是一种引发连锁反应的生物化学性刺激?难道动物就只是完全听命于自然的生物机器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苍蝇可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如果它们对疼痛无所畏惧,就会一次又一次地犯同样的错误。当你捉苍蝇时可以发现,苍蝇会改变自己的行为:在你每次尝试抓住它们而受到惊吓之后,这些小飞行员会变得越来越小心,即使你的手只是刚刚接近,它们也会立刻飞走。因此,即使是小昆虫,也一定有积极和消极的感受,也有以学习成果为目的的行为奖惩。
意识让个体成为一个观察者,去观察那些它无法影响的行为。试想一下我们和电磁炉。意识在这里难道不是多余的吗?在意识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我们的手就已经抽回了。我们只觉得痛,因为这种痛的感觉是全方位的,是必须承受的。而意识在这里作为一个旁观者,虽然并未参与其中,但却将这种可怕的感觉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并且竭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再次发生。
如果脊椎动物受伤,其中枢神经系统中同我们一样的区域,也就是终脑,会变得活跃。即使是进化史上与我们相差很远的鱼类也是如此。根据最新研究,鱼在鱼钩上挣扎是一种表现痛苦的行为,因为这时它们的终脑达到了最高活跃水平。
不论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疼痛作为最基本的警告功能,作用于每一个动物的身上。显然,官僚做派的科学家(或者是科学家做派的官僚)并不承认这一点。对于人类来说,很难想象处在我们监管下的动物竟然过得如此艰难。因为公猪肉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特有的令人不适的腥臊味儿,所以没有人愿意买。有什么比切掉万恶之源——睾丸——来得更加方便快捷的除腥方法吗?于是,为了能够快速而省钱地进行操作,小猪仔出生后没几天便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进行了切除手术。出于“保护动物”的原因,在现代农业日常工作中,每天都会进行的还有像烫掉小牛的犄角、切掉小鸡的喙尖这一类行为——不这样处理的话,动物们就会在狭小的空间里互相伤害。当然,在这些过程中并不会使用麻醉。这听起来很残忍?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是官方表示,刚出生几天的小动物并不会有疼痛的感觉,因为它们还没发育完全。鸡仔和仔猪的悲惨境况分别于2016年和2019年得到改善——在此之后,官方出台了有关动物麻醉的法规。
哪怕是我们人类自己的后代,那些新生儿和早产儿,以前在医学上都被认为是没有痛觉的。直到20世纪80年代,婴儿的外科手术中,甚至是开胸手术中(因为害怕麻醉对婴儿产生副作用)都不使用麻醉;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喊被解释为是一种无害的条件反射。
近年来,人们终于了解到,新生儿当然能感觉到疼痛。因此,现在对这些幼小的患者进行手术时才使用止疼剂和麻醉剂。但遗憾的是,动物宝宝们也有痛觉这一观点并没有得到一致认同。我们可以看到,地球上的生命有一个共同点:一旦受伤,身体的防卫机制就会启动。但这种情况下,动物的喊叫和挣扎却通常被人认为是一种不重要的、无意识的行为。因此,农场主会继续毫无顾忌地对待猪仔和鸡仔,使它们更适合大规模畜牧业饲养。
再强调一次,疼痛是一种身体信号,大脑通过发送这种信号来帮助身体免受伤害或避开一些潜在的威胁。所有的生物都必须有痛觉,每次疼痛都会给我们上宝贵的一课,并从中反思。动物肯定是有感觉的。不过我们现在才讲到生物学上的“低级情感”——感官感觉。为了更清楚地讲述高级情感——情绪,我们接下来必须结合一些负面例子来看。负面情绪会引起更多剧烈的反应,因此更容易理解。
情绪是大脑与身体间的复杂过程,它将我们的意识以感情的方式呈现出来。其中反应最为激烈的情绪之一就是恐惧,它意味着我们的大脑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这种情况通常伴随着血压的升高和心跳加快,整个身体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在这种紧张状态下,潜意识通常会禁止我们这样或者那样做,甚至随时准备逃跑。有些恐惧与生俱来,而有些则需要后天学习。对于学习得来的恐惧,我有一个很好的例子:电栅栏。我们的山羊在夏季牧场上享受着温暖的日光浴。每隔两周就会有一块地上的草被山羊吃光,然后它们再去吃下一块草地。为了保护山羊,人们安装了电栅栏。电栅栏不像铁丝围栏那样危险会刮伤动物,而且方便替换。电击虽然是痛苦的,但无害。“老油条们”已经学会远离电栅栏,但小羊们总想去试试撞“南墙”,即使这个“南墙”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电栅栏的滋味如何?由于我有过几次被电栅栏电击的切身经历,我想我可以替山羊朋友说一说。那感觉就像是被铁板一样的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并伴有贯穿全身的疼痛和抽搐。有过几次这样的经历后,每次去牧场之前,我一定会事先确认电源是不是真的关了,要不然我在换电栅栏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发怵。虽然理智告诉我这点电流没什么,但我的恐惧却用全身细胞来拒绝。这种恐惧对动物来说也是一样的。
比如,我们在圈养的马身上就可以观察到这种恐惧意识。马对电流脉冲尤为敏感。因此,设备制造商会建议选择节电的低等级牧场围栏装置。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马是一种特别胆小的动物。我们的母马布里奇(Bridgi)向我们展示了马会对这个电栅栏作何反应(或者电栅栏教给了马什么)。它特别贪吃,而鲜美多汁的嫩草都长在栅栏外面。布里奇注意到,每次我一来,电栅栏就不通电了。自从发现这一点,只要我一踏进牧场,布里奇就迫不及待地把脑袋伸出栅栏啃食嫩草。它明白,在我离开这里之前,缠在它脖子上的电线对它没有丝毫威胁。当我关闭电源,它也卸下了对于电栅栏的恐惧。从外表上看,是看不出我和马都害怕电栅栏的,但尽量远离栅栏这一行为出卖了我们。
虽然并不一定所有生物都有恐惧意识,但大多数物种肯定有这种害怕的感觉。每个人都会有不愉快的经历,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必须从中学些什么,因此学习与恐惧是紧密相连的。“所有拥有学习能力的生物都能够感到恐惧”的结论一定是成立的。就连苍蝇那芝麻粒儿大的小脑袋都要学些东西。您肯定也知道:当您在家里驱逐这位不速之客时,您的追赶只会让这个小东西越来越狡猾。这是一种特殊的训练,因为苍蝇的每个错误都会立即受到死亡的惩罚。为什么它们总能逃脱我们的魔掌?因为它们恐惧,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这使它们学得异常迅速。
乌黑溜圆的大眼睛,平和的面庞,细长的脖颈以及修长的四肢,狍子,确实是一种很优雅的生物。它们如体态轻盈的瞪羚一般,可以轻松越过1.5米高的灌木丛和栅栏。但这种身影我们如今却难得一见。由于多年前我们就开始狩猎这种小型食草动物,仅在德国每年就有几百万只狍子被猎杀,所以它们养成夜间活动以及白天远离人群的习性就不足为奇了。
狍子看起来没有兔子那么胆小,这主要归功于它们特殊的逃跑习惯。狍子无须热身就可以全速奔跑,即使是在它们的原始栖息林地里。当狍子察觉到周围有异样时,会先冲到一百米开外,然后停下来查看四周是否安全。有时,它们还会发出像狗一样的叫声(这种叫声有点“恐怖”)。如果确认后面没有追击者,那么狍子就会走向静静的树林,或者干脆慢慢踱步。狍子逃跑时不像兔子那样会急转弯,但也很少沿直线逃跑。它会慢慢地绕一个大圈,有时甚至超过一个小时,最终又回到起点处,这里是它的领地:在这里它可以勉强保护自己,这里是它的家。当袍子被狗追的时候,它会在树林里兜圈子,这样靠鼻子吃饭的狗就会迷失在复杂的线索里。
作为典型的独行侠,狍子很少与人亲近。即使它来到我们门前的小花园(那里肯定不会被打),看似卸下了对我们的防备,但其实也只是在那里小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