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克博尔文化中心(Skirball Cultural Center)坐落在美国405号高速公路旁,位于洛杉矶北部边缘。文化中心建在圣塔莫尼卡山脉单薄的山脊上,几乎从任何方向都能看到壮观的景色,不过下面的高速公路除外。
当然如此。
2018年,洛杉矶连续六年被评为世界上交通拥堵最严重的城市,司机平均每年有两个半星期的时间被堵在路上。不过,曙光或许就在前方。2018年5月,优步公司在史克博尔文化中心举办了第二届年度飞行汽车会议,为解决交通拥堵问题制订了一个非常激进的计划。
在史克博尔文化中心内,巨大的屏幕上投射出了一个繁星密布的夜空,然后,繁星慢慢消失在飘着朵朵白云的蓝色天空中,云层下面是人们站立的空间。这次会议吸引了各行各业的精英:首席执行官、企业家、建筑师、设计师、技术人员、风险投资家、政府官员和房地产巨头等。与会者将近1 000人,有的穿着华尔街人士的标志性华服,有的穿着一成不变的星期五便装,但此刻他们都聚集在这里,一起见证一个新行业的诞生。
会议开始了,时任优步公司首席产品官的杰夫·霍尔登(Jeff Holden)走上了演讲台。霍尔登有一头卷曲的棕色头发,身穿一件灰色的polo衫,举止中带着些许孩子气,这与他在这个“大事件”中的实际身份似乎不太相称。事实上,不仅仅是这个事件本身,甚至还有让优步公司“脱离地面束缚”的整个理念,都源于霍尔登的愿景。
这是一个相当宏伟的愿景。
“我们已经开始接受极端拥堵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霍尔登指出,“在美国,我们‘有幸’拥有全球25个最拥堵城市中的10个,这让我们每年损失了大约3 000亿美元的收入和生产力。优步的使命就是解决城市交通问题……我们的目标是为这个世界引入一种全新的交通方式,也就是城市航空,我自己更愿意称之为‘空中拼车’(aerial ridesharing)。”
“空中拼车”,或者说空中共享出行,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中的陈词滥调,但是霍尔登有着颠覆性创新的优秀纪录。早在20世纪90年代末,他就跟随亚马逊公司创始人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从纽约来到了西雅图,成为亚马逊公司最早的员工之一。在亚马逊,霍尔登受命负责实施一个当时被许多人认为是滑稽可笑的想法,即为每年缴纳固定会员费的那些顾客,提供两天之内送达的免费送货服务。对于这个创新,许多人都认为它会使公司破产。但事实恰恰相反,亚马逊Prime会员就此诞生了。如今,亚马逊已经拥有1亿多名Prime会员,这个“滑稽可笑”的想法为整个公司带来了相当大的利润。
后来,霍尔登去了另一家初创公司高朋(Groupon)。到今天,高朋已经很难作为一家颠覆性的创新企业而被人记住了。但在初创时,它是第一波“赋予人们力量”的互联网公司中的重要一员。离开高朋后,霍尔登加入优步。尽管优步经历了一个混乱时期,但霍尔登还是串起了一系列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胜利:优步拼车(UberPool)、优步拼吃(Uber Eats),以及优步自动驾驶汽车计划。因此,当他建议筹建一个看似更加疯狂的产品线时,领导层对他的重视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第二届年度飞行汽车会议的主题并不是飞行汽车。事实上,汽车已经停在现场了。相反,这次会议的主题是“规模化之路”。更关键的一点是:这条路比许多人想象的要短得多。
到2019年年中,至少有25家不同的飞行汽车公司获得了总额超过10亿美元的投资。目前有十几辆飞行汽车正在试飞,另有十几辆则分别处于从计划到原型机的各个阶段。它们形状各异、大小不一,从架在超大风扇上的摩托车,到按比例放大到真人大小的四轴无人飞行器,再到微型空间的豆荚式飞机,堪称五花八门。谷歌的母公司字母表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拉里·佩奇(Larry Page)是最早认识到飞行汽车潜力的业内人士之一,他投资了Zee Aero、Opener和Kitty Hawk三家初创公司。波音公司、空中客车公司、巴西航空工业公司和贝尔直升机公司等老牌企业也都参与了这场“游戏”。历史上第一次,我们越过了只停留在讨论飞行汽车可能性的阶段。
飞行汽车真的来了!
“优步的目标是,”霍尔登解释道,“在2020年向公众展示飞行汽车的能力,并在2023年开始在达拉斯和洛杉矶全面实现空中出行。”霍尔登说:“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让以现在这种方式拥有和使用汽车在经济上变得不合理。”
怎么不合理?让我们先来看一些数字。
今天,汽车的边际成本,也就是除购买汽车的价格外,与汽车相关的所有其他成本(汽油费、维修费、保险费、停车费等)是每位乘客每英里 59美分。相比之下,直升机的边际成本则大约为每位乘客每英里8.93美元,更不用说依靠直升机出行还要解决更多的问题。霍尔登表示,优步希望在2020年推出飞行汽车时,将边际成本降低为每位乘客每英里5.73美元,然后再迅速降低至1.84美元。但是,优步的长期目标是改变游戏规则,将边际成本下降至每位乘客每英里44美分,至少要比开车便宜。
事实上,你在旅程中还会获得更多。优步的主要兴趣在于开发“电动垂直起降汽车”(electric vertical take-off and landing vehicles,简称eVTOLs)。许多公司都在开发电动垂直起降汽车,但是优步有非常特殊的要求。要想让一架电动垂直起降汽车符合优步的空中出行计划的要求,就必须保证它能够搭载1名飞行员和4名乘客,以超过240千米的时速,连续飞行3个小时以上。优步设想的最短飞行距离是40千米(想象一下从马里布到洛杉矶市中心的距离),而一架满足上述要求的电动垂直起降汽车将带你从北圣迭戈“一跃而至”南旧金山。现在,优步已经有5个合作伙伴承诺提供符合这些要求的电动垂直起降汽车了,未来还会有5到10个备选合作伙伴。
但是电动垂直起降汽车本身并不会改变人们拥有自己的汽车的想法。优步正在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和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合作,开发一个空中交通管理系统,以协调它们的飞行队伍。优步还与建筑师、设计师和房地产开发商合作,设计建造一系列“巨型空中机场”,供乘客装卸货物、车辆起飞和降落。就像飞行汽车一样,优步并不想拥有这些空中机场,而只想租用它们。优步对合作伙伴有非常具体的要求。要成为优步的合作伙伴,一个巨型空中机场必须能够在7到15分钟内为一架电动垂直起降汽车充好电,拥有每小时处理1 000次起飞和着陆(4 000人次)的能力,并且最多只占用不超过12 000平方米的面积。占地面积只有小到这个程度,空中机场才能建在旧车库或摩天大楼的顶上。
2027年前后,所有这些条件都将具备,到那时,你就可以像今天预订优步汽车一样轻松地预订空中拼车了。2030年,城市航空可能会成为从A地到B地的主流方式。
但是,所有这些都指向了一个基本问题: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在2018年的春末,飞行汽车会突然准备好开始起飞?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时刻,到底是什么把我们最古老的科学幻想之一变成了最新的现实?
毕竟,几千年来,拥有像电影《银翼杀手》( Blade Runner )中的悬停汽车和《回到未来》( Back to the Future )中的时光车,一直是人类的最高梦想之一。造一辆“能够飞行的车”的想法,至少可以追溯到11世纪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的“飞行战车”。即便是更现代的版本,也就是以内燃机技术为基础建造飞行汽车的想法也已经存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1917年的柯蒂斯自动飞机(Curtiss Autoplane)、1937年的“箭头”(Arrowbile)、1946年的陆空两用机(Airphibian)等,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在美国,有100多种不同的“可上路飞机”专利申请,有一些已经飞起来了,但大多数则没有。目前还没有人能够兑现动画片《杰森一家》( The Jetsons )中的“异想天开” 。
事实上,我们对这种“迟迟未能交付”的愤怒已经变成一种模因。在一则现在已经变得非常著名的IBM广告中,喜剧演员埃弗里·布鲁克斯(Avery Brooks)问道:“现在是2000年了,但是会飞的汽车究竟在哪里呢?他们答应会给我飞行汽车,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会飞的汽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2011年,投资界思想家彼得·蒂尔(Peter Thiel)也表达了同样的担忧:“我们想要一辆会飞的汽车,得到的却是140个字符。”
然而,现在,漫长的等待终于行将结束。飞行汽车真的来了!基础设施建设的进展也非常迅速。当我们喝着咖啡、浏览网页时,科幻小说已经变成了科学事实。这就让我们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是现在?答案很简单:融合。
如果你想理解技术的融合,从头开始分析会对你有很大帮助。在《富足》和《创业无畏》两本书中,我们介绍了指数型技术加速的概念。任何一种技术,只要它的“功率”翻倍,而价格却在不断下降,就可以称为指数型技术。摩尔定律就是一个经典的例子。1965年,英特尔创始人戈登·摩尔(Gordon Moore)注意到,集成电路中的晶体管数量每18个月就会增加一倍。这意味着,在一年半的时间里,计算机的性能就可以提高一倍,同时成本却保持不变。
摩尔认为这是相当惊人的,他预测这种趋势可能还会持续几年,也许5年,也许10年。但是到现在,早就已经过了20年、40年了,甚至都快60年了。摩尔定律就是使你口袋中的智能手机比20世纪70年代的超级计算机小1 000倍、便宜1 000倍,同时却强大100万倍的原因。
而且,摩尔定律没有减速。
尽管有报道称,我们正在接近摩尔定律的“热寂期”(heat death)。但是到2023年,平均价格仅为1 000美元的笔记本电脑,就将拥有与人脑相同的计算能力(大约每秒10 16 个周期)。再过25年,同样的笔记本电脑将拥有与目前地球上所有人类大脑相同的计算能力。
更加重要的是,不仅仅是集成电路在以这种速度发展。20世纪90年代,发明家、未来学家雷·库兹韦尔 发现了这样一个规律:一旦技术变得数字化,或者一旦它可以被编辑为以0和1表示的计算机代码,它就能够脱离摩尔定律的束缚,开始呈指数级加速发展。
简单来说,我们会用新电脑来设计更快的新电脑,这就创造了一个正反馈循环,进一步提高了加速度,也就是库兹韦尔所称的“加速回报定律”(Law of Accelerating Returns)。现在,正在这样加速发展的技术包括一些迄今为止最强有力的创新:量子计算机、人工智能技术、机器人技术、纳米技术、生物技术、材料科学、网络技术、传感器、3D打印、增强现实、虚拟现实、区块链等。
但是,所有这些技术进步,无论看起来多么强大,实际上都是旧闻。而新闻是,以前独立的指数型加速技术浪潮,已经开始与其他独立的指数型加速技术浪潮融合起来了。例如,药物开发的速度之所以正在不断加快,不仅是因为生物技术正在以指数级的速度发展,还因为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和其他几个指数级加速发展的技术也在向这个领域靠拢。换句话说,这些浪潮开始汇聚、叠加到一起,产生了拥有海啸般力量的滔天巨浪,将会冲走前进道路上的几乎所有东西。
当一项创新创造了一个新的市场、冲击了一个现有的市场时,我们就会用“颠覆性创新”这个术语来描述它。在数字时代初期,硅芯片取代了真空管,这是一项颠覆性的创新。然而,随着各种指数型技术的融合,它们的颠覆潜力也在扩大。一项单独的指数型技术可能会扰乱产品、服务和市场,就像奈飞(Netflix)轻松吃掉了百视达(Blockbuster)那样,而融合为一体的多种指数型技术则会将产品、服务和市场冲刷得一干二净,甚至包括支撑它们的结构。
不过,现在就说这些似乎有点超前。在这本书的其余部分中,我们将致力于分析这些力量及其迅速和革命性的影响。在我们深入探讨这个故事之前,让我们先从一个更易于思考的角度来审视这种融合现象,也就是先回到我们最初提出的关于飞行汽车的问题:为什么是现在?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先来看看优步的电动垂直起降汽车必须满足的三个基本要求:安全、低噪声和价格便宜。直升机是我们现在能够拥有的最接近飞行汽车的原型,它已经存在了将近80年:1939年,著名飞机设计师伊戈尔·西科尔斯基(Igor Sikorsky)制造出了全世界第一架直升机。然而直升机还不能完全满足优步的三个要求。除了噪声大和价格昂贵之外,直升机也易出事故,并不那么安全。那么,为什么在今天,贝尔、优步、空中客车、波音和巴西航空工业公司等企业要将空中拼车推向市场呢?
原因仍然是:融合。
直升机之所以噪声大且不安全,是因为它们需要使用一个巨大的旋翼来产生升力。不幸的是,这种单旋翼高速转动时产生的噪声,恰恰正处在那种足以惹恼每个人的频率上。而且,如果单旋翼失灵,直升机就会在重力的作用下直接坠地。
现在想象一下,如果直升机不是只有顶上那个主旋翼,而是装了一组更小的旋翼,就像在机翼下装一排小风扇那样,那么它们组合起来产生的升力也足以让飞机飞起来,但产生的噪声则要小得多。再往更好的方面想象一下,这样一个多旋翼系统如果不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即便有一对旋翼停止工作,也是能安全地着陆的。在这个设计的基础上再加入一个单旋翼,就可以达到240千米的时速甚至更高。所有这些,当然都是很伟大的想法,但除了关键的一点之外:由于可怕的功率重量比,汽油发动机会使这一切都不可能成为现实。
那么,装上分布式电推进系统(distributed electric propulsion,简称DEP)又会怎么样呢?
在过去的10年里,商用和军用无人机的需求激增,这种情况促使机器人专家构想了一种新型电磁马达:它本身的重量非常轻,工作时悄无声息,而且能够承载重物。要设计出这样的马达,工程师必须依靠技术融合的“三部曲”:第一步,机器学习的进步,让工程师能够运行非常复杂的飞行模拟;第二步,材料科学的突破,让工程师可以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既足够轻(可以飞)、又足够牢固(保证安全)的部件;第三步,新生产工艺的出现,例如,运用3D打印技术,打印任意大小的马达和旋翼。在功能性上,这些电动发动机的效率达到了95%,而汽油引擎则只有28%。
但是,让一个拥有分布式电推进系统的装置飞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每隔一微秒就要调整十几个发动机,对人类飞行员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分布式电推进系统采用的是“线传飞控技术”(fly-by-wire),也就是说,它是由计算机控制的。那么,到底是什么产生了这种程度的控制?答案是另一组融合起来的技术。
首先,人工智能革命给我们带来了强大的计算处理能力,让我们能够接收大量的数据,在微秒之内就可以“理解”这些数据,以便同时实时操控许多个发动机和飞行操纵面板。
其次,要想获取所有这些数据,需要把飞行员的眼睛和耳朵换成在瞬息之间就能够处理千兆比特信息的传感器。而这又意味着全球定位系统、激光定位、雷达、先进的视觉成像套件和大量的微型加速度计,这其中许多都是10年来智能手机“战争”带来的红利。
最后,你还需要电池。它们必须能够连续工作足够长的时间才能克服“里程焦虑”(担心在行至中途时没电)。同时,电池还要能产生足够强劲的动力,或者用工程师的术语来说,要有足够高的“功率密度”。将汽车、1名飞行员和4名乘客抬离地面,需要非常大的升力,而要达到这个升力,功率密度的最低要求为每千克350千瓦时。目前,这还是遥不可及的。由于太阳能和电动汽车的爆炸式增长,现在对更好的能量存储系统的需求更大了,从而导致了新一代锂离子电池的出现,它们有更长的续航里程,而且,它们有足够的动力抬起飞行汽车。
在解决了安全和噪声问题后,为了让价格降得足够低,还需要更多的创新。此外,为优步这个项目生产足够多的电动垂直起降汽车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为了以可以承受的价格满足优步的巨大需求,供应商需要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还要快地生产出这种飞行汽车。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创造的纪录至今仍然没有被打破:在两年多的时间里,美国共生产出了1.8万架B24战斗机,也就是说,在最高峰的时候,每63分钟就能生产出一架飞机。
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同时也让飞行汽车成为主流交通工具,而非精英阶层独享的奢侈品,我们还需要另外三种技术的融合。首先,计算机辅助设计和仿真需要变得足够灵活,不然无法设计出商业飞行所需的翼型、机翼和机身。其次,材料科学必须足够发达,以生产出碳纤维复合材料和复杂的金属合金,这些材料要轻到飞得起来,同时又要坚固耐用,保证安全。最后,3D打印机的速度必须足够快,才能将这些新材料转换成可用的部件,进而打破以往所有的飞机制造纪录。而这正是我们今天所处的位置。
当然,你也可以用任何新技术来玩这个游戏。在材料革命把植物纤维变成柔软的织物、工具制造革命把动物骨头变成缝纫针之后,袜子才被发明出来。当然,这是一种进步,但本质上仍然是线性的。从最早的植物纤维袜子到下一个重大创新——动物的驯化(从而为我们提供了羊毛),花了数千年的时间。然后又过了几千年,电力的大规模使用才使制袜业实现了规模化。
但是,我们今天所目睹的急剧加速正是“为什么是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所在,也就是十多种不同技术相互融合的结果。这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发展速度,而且这会给我们带来一个问题。
人类的大脑是在本地化和线性化的环境中进化的。本地化意味着我们所接触的几乎所有东西都位于步行不到一天的距离之内,线性化意味着变化的速度特别慢。你的曾曾曾祖父的生活和他曾曾孙的生活大致相同。但是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全球化和指数级发展的世界中。全球化的含义是,如果某个事件在地球的另一边发生了,我们在几秒钟之后就会听说,而我们的计算计几毫秒后就会“听到”。与此同时,指数级指的是今天闪电般的发展速度。忘掉所谓的代际差异吧,现在仅仅几个月就会发生一场革命。然而,我们的大脑在过去的20万年以来一直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硬件”更新,因为它并不是为这种变化规模或速度而设计的。
既然我们的大脑在追踪单一的创新发展时都会觉得困难,那么面对不断融合的多个创新,大脑可能就完全无能为力了。对此,我们可以用库兹韦尔的“加速回报定律”来说明。他的计算结果表明,在未来的100年里,我们要经历的技术变革将会相当于以往的两万年,这意味着我们将在下一个世纪里两度重新见证农业的诞生和互联网的诞生。这当然意味着范式的转变、游戏规则的更替和前所未有的突破,比如廉价的空中拼车。这都将不再是偶然的事件,它们将会持续发生。
当然,飞行汽车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多世纪以前,一场交通变革正在发生。内燃机、流水线和新兴的石油工业整合到一起,这个“威胁三重奏”把马车夫赶出了交通行业。
第一批定制汽车早在19世纪末就出现了,但是福特于1908年推出的批量生产的T型车才算是真正的转折点。短短4年之后,纽约交通管理部门的调查显示,路上的汽车比马还要多。虽然这种转变的速度是惊人的,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并不意外。无论何时,只要一项新技术能带来十倍的价值增长——更便宜、更快、更好,就几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
在福特的量产汽车问世之后的几十年里,随着汽车行业寒武纪大爆炸式的发展,汽车很快就重塑了我们的世界:出现了红绿灯和停车标志,州际公路和多层立交桥,停车场和停车库,遍布每个角落的加油站、车道、洗车场,郊区的大房子,雾霾和交通堵塞,等等。但是,尽管我们有幸见证空中拼车的诞生——它似乎有可能取代上面描述的这个系统中的某些部分,但同时发生的另一场变革却对飞行汽车构成了威胁,也就是自动驾驶汽车。
尽管第一辆无人驾驶汽车是20世纪20年代行驶在纽约街道上的一款用无线电遥控的“美国奇迹”(American Wonder),但这只不过是一个特大号的玩具。它更现代的化身源于军队对无风险补给的渴望。20世纪80年代,机器人专家开始尝试满足这个需求,汽车公司则在90年代开始关注这个问题。许多人将这个重大突破追溯到2004年,当时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举办了一场无人驾驶汽车比赛——DARPA挑战赛。这个比赛大大加快了自动驾驶汽车的研发。
比赛总是有效的。10年之后,多数大型汽车公司和大型科技公司都启动了自动驾驶汽车项目。到2019年年中,已经有数十辆自动驾驶汽车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公路上行驶了数百万千米。宝马、奔驰和丰田等传统汽车制造商正在与苹果、谷歌、优步和特斯拉等科技巨头争夺这个新兴市场。它们尝试了不同的设计、收集了大量数据,并对自动驾驶汽车的神经网络进行反复打磨。
在这些竞争者中,谷歌的自动驾驶汽车公司Waymo先人一步,似乎很好地占据了早期市场的主导地位。Waymo公司的前身是谷歌公司负责自动驾驶汽车项目的部门,2009年,Waymo公司聘请了斯坦福大学教授塞巴斯蒂安·特龙(Sebastian Thrun),他是DARPA挑战赛的获胜者。在特龙的帮助下,Waymo公司开发了一个人工智能系统,后来成为Waymo公司自动驾驶汽车的大脑。大约10年之后,也就是2018年3月,Waymo公司组建了一支车队,买下了2万辆运动型自动驾驶捷豹汽车(Jaguars),用于即将推出的叫车服务。既然有了这么多的汽车,Waymo公司打算在2020年实现每天100万次服务的目标(这看上去可能是一个过于野心勃勃的目标,但是比较一下,优步目前每天提供的出行服务已经达到1 500万次)。要理解这个数字或任何类似数字的重要性,你只需明白,一辆自动驾驶汽车行驶的里程数越多,收集的数据就越多,而数据就是自动驾驶的燃料。
自2009年以来,Waymo公司的自动驾驶汽车已经行驶了超过1 600万千米。预计到2020年,每天都会有2万辆捷豹车完成数十万个行程,它们每天都将增加大约160万千米的里程。所有这些里程都很重要。当自动驾驶汽车行驶时,它们会收集交通标志、路况等外界信息。更多的信息就等于更智能的算法,而更智能的算法就等于更安全的汽车,这种组合正是建立市场统治地位所需要的优势。
为了与Waymo公司竞争,通用汽车公司正在用大笔资金弥补失去的时间。2018年,通用汽车公司向其自动驾驶部门GM Cruise注资11亿美元。几个月后,优步获得了日本企业巨头软银集团(Softbank)22.5亿美元的投资。随着大量资本的飞速注入,随着重量级人物的争相介入,这种转变将会以多快的速度发生?
“比任何人预期的都要快,”杰夫·霍尔登说,“目前,超过10%的千禧一代选择以拼车的方式出行,而不是买车,但是这仅仅是个开始。自动驾驶汽车的价格将比现在便宜4到5倍,这不仅会让自己拥有一辆汽车变得没有必要,而且还会让自己拥有一辆汽车变得非常昂贵。我猜测,在十年之内,你就可能需要获得一个特殊的许可证才能驾驶人工驾驶汽车了。”
对消费者来说,这种转变的好处简直数不胜数。如果通勤时间为30分钟或更少,那么大多数美国人都是愿意忍受的。如果有一辆由机器人充当司机并可以变成卧室、会议室、电影院等任何场景的汽车,你可能就不会介意住处离公司更远一些了,在那里,房子价格更低,你可以用更少的钱买到更大的房子。而且,放弃拥有一辆汽车还可以让你把车库变成卧室,把车道变成玫瑰花园,同时你再也不需要购买汽油了。这些自动驾驶汽车是电动的,它们在晚上会自动充电。你不用再去寻找停车位,也不用再为停车罚单发愁,也没有超速罚单或酒后驾驶的风险了。
所有这些趋势在本质上都是颠覆性的。但是,与另外两股更大的推动变革的力量相比,它们就显得苍白无力了。第一股力量是,非货币化,或者说,将现金从发展方程式中移除。自动驾驶汽车的价格比私家车便宜80%,而且配备了机器人司机。第二股力量是,节约时间。美国人平均通勤时间为50.8分钟,这使通勤本身就成了一件令人抓狂的苦差事,这些时间本来可以用来睡觉、阅读、社交等你喜欢做的其他事情。
对于大型汽车制造商来说,这些发展预示着一个终点的到来,而对于那些专注于销售汽车而不是提供汽车服务的公司来说,尤其如此。截至2019年,全世界共有100多个汽车品牌。但我们有理由预测,在未来10年,汽车行业会出现大的整合,因为指数型技术将直接瞄准美国、德国和日本等汽车制造业发达的国家。
汽车使用率将是这种整合过程的第一个驱动力量。现在,一般人利用自己汽车的时间不到5%,而在美国,一个有两个成年人的家庭通常拥有两辆车。因此,一辆自动驾驶汽车一天可以为6个家庭提供服务。无论你怎么看这些数字,合作效率的显著提高都会大幅降低对新车的需求。
功能是第二个驱动力量。在共享出行市场中,那些收集了最多数据、集中了最多汽车的公司,往往就是那些等待时间最短、车费最便宜的公司。便宜和快捷是影响消费者选择的两大因素,而实际共享的汽车是什么品牌则不那么重要。大多数时候,如果车子是干净整洁的,消费者甚至不会注意到那是什么牌子的汽车,就像我们今天对于优步的感觉一样。因此,如果仅靠6种不同的汽车就能满足客户的需求,那么紧随着汽车公司整合浪潮之后出现的,必定是汽车公司的倒闭潮。
现有的汽车行业不是唯一会受到影响的行业。美国现在有接近50万个停车位。在最近的一项调查中,麻省理工学院城市规划学教授埃兰·本-约瑟夫(Eran Ben-Joseph)的报告称,在美国许多主要城市,停车场占据了超过1/3的城市用地面积,而美国作为一个整体,为汽车留出了比特拉华州和罗得岛州加起来还要大的停车用地。但是,如果“汽车即服务”取代了“汽车令你不得不停车”,这些土地就可以腾出来,如果它们都得到了重新开发,将会出现一个巨大的商业地产热潮,它们中的很多还可以成为空中机场。不管怎样,从现在开始的10年,交通领域必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且这个预测还没有将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发飙”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考虑进去。
在拉斯维加斯郊外一片空旷的沙漠上,静静地躺着一条高科技轨道。在轨道的一端,停着一辆外表光滑的银色豆荚状列车。突然,列车开始动了起来。不到一秒钟,它就加速到了160千米/时的高速。它的身影很快就模糊了,10秒钟后,它就以将近400千米/时的速度飞驰在维珍超级高铁一号试验轨道上了。如果这些轨道一直延续下去,这列高速列车将会把你从洛杉矶带到旧金山,而所花的时间仅仅相当于看一集情景喜剧。
超级高铁(Hyperloop)是埃隆·马斯克的创意。马斯克早就下定决心,要在交通出行领域干出一番大事业,超级高铁只不过是一系列创意中的一个。我们在《创业无畏》一书中已经描述过他更早的两次尝试:他的火箭公司SpaceX,以及电动汽车公司特斯拉。SpaceX帮助重振了商业航天发射,把幻想变成了一个10亿美元的产业。与此同时,特斯拉迅速崛起,迫使各大汽车公司改变了对电动汽车的冷漠态度。正是在特斯拉的冲击下,各个国家开始逐步淘汰耗油量大的汽车,选择完全可充电的汽车。
SpaceX和特斯拉这两家公司在马斯克“发飚”之前就已经进入了蓬勃发展阶段。2013年,为了缩短洛杉矶与旧金山之间的通勤距离,加利福尼亚州立法机构批准了一项680亿美元的预算拨款,用于建造一条很可能是历史上最慢、最昂贵的子弹头列车轨道交通。这让马斯克感到愤怒。成本太高了!列车太慢了!于是,他与特斯拉及SpaceX的工程师团队合作,发表了一篇58页的关于“超级高铁”概念论文。超级高铁是一个高速运输网络,利用磁悬浮技术让乘客舱以760英里/时的速度在真空管内行进。如果成功的话,超级高铁可以让你在35分钟内穿越加利福尼亚州,甚至比商用飞机还要快。
事实上,马斯克这个想法并不完全是新的。科幻作家们一直在梦想着通过低压管道进行高速旅行。早在1909年,火箭先驱罗伯特·戈达德(Robert Goddard)就提出过一个类似于超级高铁的真空列车概念。1972年,美国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又将之扩展为超音速地下铁路。但是,就像会飞的汽车一样,把科幻变成科学事实需要以一系列技术的融合为前提。
第一次融合并不是技术上的。相反,它是关于人的融合。2013年1月,马斯克和风险投资家谢文·皮舍瓦尔(Shervin Pishevar)曾经讨论过超级高铁这个概念。皮舍瓦尔认为超级高铁已经具备可行性,马斯克更是认为它具有压倒一切的优先性。马斯克兴致高昂,马上搞出了一份白皮书,但是他实在太忙,没时间再创办另一家公司。因此,在马斯克的祝福下,皮舍瓦尔决定自己动手。戴曼迪斯、奥巴马政府前白宫办公厅副主任吉姆·梅西纳(Jim Messina)、科技企业家乔·朗斯代尔(Joe Lonsdale)和戴维·萨克斯(David Sacks)成为超级高铁的创始成员。几年后,维珍集团(Virgin Group)投资了这个项目,其创始人理查德·布兰森(Richard Branson)当选为董事长,维珍超级高铁(Virgin Hyperloop One)诞生了。
所需的其他融合则都是技术方面的。“超级高铁之所以能够存在,”超级高铁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技术官乔希·吉格尔(Josh Giegel)指出,“是因为电力电子、计算建模、材料科学和3D打印等技术的快速发展。现在,计算能力已经大大提高了,我们可以直接在云上运行关于超级高铁的仿真实验,测试整个系统的安全性和可靠性。从电磁系统的3D打印,到大型混凝土结构的3D打印,制造工艺方面的各种重大突破已经在价格和速度方面改变了游戏规则。”
这种融合就是为什么现在会有10个重大的超级高铁项目遍布全球的原因,尽管它们分别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其中有一个项目希望做到,从芝加哥出发,35分钟内到达华盛顿。另一个项目则希望在25分钟内可以从印度浦那到达孟买。根据吉格尔的说法,超级高铁的目标是在2023年通过认证,到2025年启动多个在建项目,并进行初步的搭载乘客测试。
仔细看一看这个时间表吧,自动驾驶汽车将在2020年推出,超级高铁认证和空中拼车将在2023年前完成。因此,到2025年,度假将会有一个与今天完全不同的意义。至于上班,那肯定会大有不同。更何况,马斯克的动作才刚刚开始。
埃隆·马斯克在洛杉矶的主要住所位于贝尔艾尔,距离SpaceX位于霍桑的办公室有将近30千米。他的通勤时间在最好的情况下是35分钟左右。但2016年12月17日(那恰好是莱特兄弟第一次飞行的周年纪念日)并不是一个好日子,405号高速公路完全堵死了,一动不动、一眼看不到头的车子简直把马斯克逼疯了。不过,这也给了他发Twitter的时间:
@ elonmusk-17,2016年12月17日:“糟糕的交通,把我逼疯了!我要造一台隧道掘进机,马上开始挖洞!”
@ elonmusk-17,2016年12月17日:“这家公司应该就叫‘挖洞公司’(Boring Company)。”
@ elonmusk-17,2016年12月17日:“挖洞,这就是我们马上要做的。”
@ elonmusk-17,2016年12月17日:“我真的打算搞这个。”
马斯克最终确实这么做了。8个月后,在阿波罗登月纪念日7月20日,马斯克在Twitter宣布:“刚刚收到政府的口头批准,我们的挖洞公司将在地下建成一条超级高铁,行驶线路为纽约—费城—巴尔的摩—华盛顿。纽约到华盛顿,29分钟。”2018年春天,马斯克自己拿出了1.13亿美元启动了挖洞公司。他们一方面在华盛顿和纽约的超级高铁线两端施工,同时也开始在马里兰州16千米长的铁路线上施工,这条铁路线最终将把华盛顿和纽约连接起来。虽然隧道被设计成“与超级高铁兼容”,但是目前的计划是先建成一条临时性的高速列车轨道。第一期完工后,列车将以240千米/时的速度行驶,这远低于马斯克提出的近1300千米/时以上的速度。
他们还获得了在拉斯维加斯庞大的会展中心地下建造一条有3个站的地铁线路合同。他们希望能在2021年美国消费电子展前建成通车。虽然这还不是一条“超级高铁”,但是它却标志着挖洞公司迎来了第一位付费客户。
虽然这家公司在一开始的时候是使用传统掘进机的,但是马斯克借鉴了特斯拉的做法,已经着手设计电动掘进机了,其效率是传统掘进机的3倍。
值得注意的是,本章讨论过的所有创新在未来将协同工作。在一辆超级高铁到达一个由挖洞公司建造的车站前几分钟,优步公司的空中拼车服务和Waymo公司的自动驾驶服务就会派出一大批汽车,供乘客在下一段行程中使用。如果这对你来说还不够快的话,也许很快就会有另一个选择。
似乎觉得自动驾驶汽车、飞行汽车和超级高铁还不够快,2017年9月,马斯克在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市举行的国际宇航大会(International Aerospace Congress)上发表演讲时承诺,只需付出一张经济舱机票的价格,他的火箭就能让你“在一小时内飞到地球上的任何地方”。
在长达一小时的主题演讲结束后,马斯克向5 000名航空公司高管和政府官员做出了这个承诺。他这次演讲的主要内容是介绍关于SpaceX的巨型火箭“星际飞船”的最新情况。星际飞船的设计初衷是将人类送上火星。但是现在,马斯克打算用星际飞船来运送地面乘客了,这位交通运输行业的“史蒂夫·乔布斯”,似乎也想用用乔布斯的那句著名台词:“等一下,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这艘星际飞船是以将近3万千米/时的速度飞行的。它比协和式飞机快了一个数量级。请你仔细思考一下这句话的真正含义:39分钟从纽约到上海,29分钟从伦敦到迪拜,22分钟从香港到新加坡。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喜欢这个?
那么,用星际飞船运送地面乘客的想法怎样才能变成现实呢?
“我们可能会在三年内演示这项技术,”马斯克解释道,“但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来保证安全性。这是一个很高的标准。飞行本身是非常安全的,你在飞机上比在家里更安全。”
演示正在按计划进行。2017年9月,马斯克宣布他打算让现有的猎鹰9号火箭和猎鹰重型火箭退役,并在2020年用星际飞船取而代之。不到一年之后,洛杉矶市长埃里克·加希提(Eric Garcetti)发文称,SpaceX计划在洛杉矶港附近兴建一个占地超过7万平方米的火箭生产基地。2019年4月,一个更大的里程碑出现了:星际飞船火箭成功进行了首次试飞。在未来10年左右的某个时候,“去欧洲吃午饭”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口头禅。
这是与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的事情。在下一个10年结束之前,这场交通变革就会影响我们生活中一些最密切的方面,例如,我们选择在哪里生活、在哪里工作,可以拥有多少闲暇时间,如何度过这些时间,等等。它还将改变城市的外观和给人们的感受,改变“本地”约会对象的规模,改变“本地”学区的人口结构等。
现在请你继续展开想象的翅膀,想想这些“等等”到底是什么。请先放下这本书,闭上眼睛,问自己一个问题:这种交通方式的转变会给你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先想一些琐碎的小事吧,比如你一天的活动:你要去办什么事?你想去逛哪些商店?
你对所想象的东西确定吗?
最后一个问题似乎是无关痛痒的,但是读者不妨这样去想:2006年,零售业刚刚进入繁荣期。西尔斯百货公司当时的市值为143亿美元,塔吉特的市值则达到了382亿美元,沃尔玛的市值更是高达1 580亿美元。同一时期,一家名为亚马逊的“新贵”零售商的市值也达到了175亿美元。现在,“快进”10年。有哪些东西发生了改变?
对许多传统零售商来说,这是一段苦日子。到2017年,西尔斯已经损失了94%的市值,它的市值仅剩9亿美元,而且不久之后就倒闭了。塔吉特的表现要好一些,市值上升到550亿美元。沃尔玛的表现最好,市值达到了2 439亿美元。但是亚马逊又怎么样呢?它的市值在十年之后达到7 000亿美元(到今天则进一步上升到8 000亿美元)。我敢打赌,你的生活也因此而改变了。
但是,亚马逊之所以能够改变你的生活,只是因为它使用了一种新技术,也就是互联网,来扩展一种旧技术,即邮购目录。现在向我们走来的交通运输大转型,是六七个指数型技术和六七个市场的大融合。我们其实很难想象所有这些融合的交叠影响,难道不是吗?
是的,对我们任何人来说,这都很难想象。大量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研究表明,当我们预测未来时,大脑内部会发生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内侧前额叶皮层会关闭。内侧前额叶皮层有一个特点,当我们想到自己的时候,这个脑区就会激活;当我们想到别人的时候,就会发生相反的事情,也就是说它会停止激活;而当我们想到完全陌生的人时,它就更加不活跃了。
你也许会认为对未来的自我思考会激活内侧前额叶皮层,然而事实恰恰相反。这种思考会关闭内侧前额叶皮层,这就意味着大脑会把我们即将成为的人当作陌生人来对待。你对未来的规划越远,自己就会变得越陌生。回到前面几段所说的内容,如果你花时间思考交通变革会如何影响未来的你,你所设想的那个你其实不是你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很难为退休、节食或定期体检进行储蓄的原因,大脑会认为,从这些困难的选择中受益的人并不是做出这些选择的这个人。这也是为什么,如果你一直在阅读这一章,并且在接受变化的速度上有些困难,那么就可能会在“全是废话”和“天啊”之间摇摆不定。不是只有你会这样。再加上我们的本地化和线性型的大脑在全球化和指数型世界中所受到的限制,要进行准确的预测就变成了一个相当困难的任务。即便是在正常情况下,大脑固有的这些神经生物学特征也可能会使我们对周围事物的发展变化视而不见。
而且,现在发生的情况离“正常”远着呢。十几项指数型技术开始融合只是第一步,它们的影响还释放出一系列的次生力量。这些力量范围极广,从我们获取信息、金钱和工具的途径的不断增加,到我们用于生产的时间和预期寿命的显著提高,都包括在内。这些力量汇成了又一个变革的海啸,加速了我们的步伐,加快了即将到来的破坏性创新速度和规模。
这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坏消息与即将发生的事情关系不大,而更多地与我们适应变化的能力有关。大量研究表明,在未来几十年,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的融合可能会威胁美国很大一部分劳动者的就业安全。如果我们想跟上变革的步伐,就必须让数千万人接受再培训然后“重装上线”。好消息则与再培训的另一面有关。
每当一项技术呈现出指数型发展趋势时,我们都会发现其中蕴藏着巨大的互联网机遇。想想互联网本身吧。尽管从表面上看互联网似乎摧毁了音乐、媒体、零售、旅游和出租车等行业,但是麦肯锡全球研究所的一项研究发现,互联网每摧毁一个就业岗位,就会创造出2.6个新就业岗位。
在接下来的10年里,我们将会在许多行业中看到这样的机会。因此,如果以互联网为基准,未来10年间新创造的财富将会超过20世纪整整100年创造的财富。许多具有极强的环境意识和社会意识的企业家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好日子。筹集种子资本的时间已经从几年缩减到了几分钟。独角兽的长成,或者说从“我有一个好点子”到“我管理着一家价值10亿美元的公司”,在以前是一个需要熬过20年的漫长过程。而在今天,在某些情况下,却只需要不到一年的冒险。
不幸的是,现有的组织将很难跟上这种步伐。我们最大的公司和政府机构都是在另一个世纪里设计建成的,主要目的都是为了安全和稳定,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经久耐用”,但它们无法承受快速、彻底的变化。这就是为什么,根据创新大师理查德·福斯特(Richard Foster)的说法,今天《财富》500强企业中至少有40%将会在10年内消失,取而代之的将是我们现在尚未听说过的新贵。
许多制度也将遭受同样的“苦难”。教育系统是18世纪的发明,目的是大批量培养少年儿童,为他们未来在企业工作做好准备。今天的世界当然不再是那个样子了,这也是为什么现有的教育体系不能满足我们当前的需求。当然,这也并不是唯一受到这种威胁的制度。
又如,为什么现在离婚率这么高?原因之一是,婚姻作为一种制度是4 000多年前产生的,那时人们十几岁就结婚了,四十多岁就死了。因此,婚姻制度最初设计的“使用期限”就只有20年。但是,由于医疗技术的进步和人的寿命的延长,我们可以看到半个多世纪以上的婚姻生活,这就给“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这句誓言带来了一个新的诠释。
因此,能够看清事物的细微变化趋势,并足够快地适应即将发生的事情,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了,这也是本书所要着力阐述的。
在第1部分中,我们将探索当前指数增长曲线上的9个技术,考察它们的现状和发展趋势。我们还将评估一系列的次级力量,可以称之为“技术冲击波”,看看它们将如何进一步加快世界变化的速度并放大这种变化的影响范围。
在第2部分中,我们将集中考察8个行业,看看不断融合的技术如何重塑我们的世界。从教育业和娱乐业的未来,到医疗保健业和商业的转型,这一部分为未来提供了蓝图,为社会的重大转型提供了路径,为任何有兴趣冲浪的人提供了剧本。
在第3部分中,我们转而面对更大的图景,着重讨论一系列威胁我们即将取得进展的环境、经济和生存风险。我们将把视野从未来的10年扩展到未来的整个世纪,聚焦五大迁移——经济重新定位、气候剧烈变化、虚拟世界探索、外太空殖民和“蜂群思维”型合作。了解了这些,你就可以玩“现在你看到它了,然后你又看不见了”(now-you-see-it-now-you-don’t)这个魔术了。
但是在这么做之前,还得先完成另一项工作,就像史蒂夫·乔布斯喜欢说的那样:等一下,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现在是2028年,你正在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的家中吃早餐。你站起身,和孩子们吻别,接着走出门。今天你要参加一个在纽约市中心举行的会议。你的人工智能助理知道你的日程安排,因此已经有一辆自动驾驶汽车在等你了。当你走到外面时,这辆汽车也驶入了你的车道。
这一切用了多长时间?不到10秒。
因为你戴着睡眠传感器,而且你的人工智能助理知道你昨晚睡得比较少,因此路途上是小睡一下的绝佳机会。你的自动驾驶汽车当然会提供这样的服务,它配备了一个可以平躺的后座和一套新床单。
汽车带你来到了当地的超级高铁车站,你已经休息好了,神清气爽地走进了高速列车,快速来到了市中心。在克利夫兰市摩天大楼屋顶上,优步会把你带到曼哈顿的一个巨型空中机场。你乘电梯下到一楼,另一个优步机器人等着带你去华尔街开会。从克利夫兰市的家门,到纽约市中心会议室的门,这一切需要的全部时间仅为59分钟。
借用计算科学中的一个术语,这将是一个“包交换人”(packetswitched humans)的未来,你可以选择你的优先级,速度、舒适度或成本,指定你的起点和终点,然后系统将完成剩下的工作。不会有麻烦、也不会有任何遗漏的细节,而且总有其他备选方案可用。
等一下,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虽然我们所讨论的技术将会摧毁传统的交通行业,但是有一点将会破坏旅行本身。如果从A地到B地根本不需要移动身体呢?如果你能像《星际迷航》中的柯克船长那样,只需说一声:“现在把我传送上去!斯科蒂。”又会怎样?
好吧,其实除了《星际迷航》中的传输机,我们还有一个身外化身的世界。
第一个身外化身就是第二个自我。这通常有两种形式。数字版本已经存在了几十年了,它诞生于视频游戏行业,并因《第二人生》( Second Life )等虚拟世界网站和《头号玩家》( Ready Player One )等畅销书而流行起来。虚拟现实头盔会将你的“眼睛”和“耳朵”传送到另一个位置,同时一组触觉传感器也会把你的触觉转移过去。突然之间,你就进入了一个虚拟世界中的化身当中。当你在现实世界中移动时,你的化身也在虚拟世界中移动。当你受邀发表演讲时,利用这种技术,你可以在自己家中舒适的客厅里完成演讲,而用不着去机场赶飞机。
机器人则是化身的第二种形式。想象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人形机器人。也许,在一个远离家乡的城市,你通过一家共享出行公司租赁了一个机器人,又或者,你在全国各地都有备用的机器人化身。不管怎样,戴上虚拟现实眼镜,穿上触觉服,你就可以把你的感官传送到那些机器人身上。这让你可以同时在许多地方走动,与人握手,采取特定的行动。完成所有这些都不需要离开你的家。
就像我们一直在讨论的其他技术一样,这个未来离我们并不遥远。2018年,全日空航空公司出资1 000万美元设立了“全日空阿凡达X大奖”(ANA Avatar XPRIZE),以加速机器人化身的开发。全日空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这是一项可能会颠覆航空业的技术,因此它希望提前做好准备。
或者换一种说法。个人拥有汽车的优势已经持续了一个多世纪。它面临的第一个真正的威胁是今天的共享出行模式,这是在10年前才开始出现的。而且,这种共享出行模式很可能无法在10年内占据主导地位。它已经处于被自动驾驶汽车取代的边缘,也处于被飞行汽车颠覆的边缘,还处于被超级高铁和地面载客火箭毁灭的边缘。此外还有“阿凡达”这样的身外化身。最重要的是,所有这些变化将在未来10年发生。
欢迎来到比你想象的更快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