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正月二十四日开学，是学生心里的一件大事。前一天学校门口就贴了通知，头一个看见通知的是仝水怡。她也认不完通知上的字。来看通知的围得水泄不通。她只记住正月二十四日开学这几个字，就挤出人堆，回家通知伙伴们。

正月二十四日，牟山林和苏叶，丁太平天亮不久就到了学校大门口，大门上方有“黄土乡小学”五个字特别显眼，每一个字有斗大，一笔一画如木棍粗壮有力。每个字都是一张笑脸，热情地迎接每一个学生。

校长满脸笑容说：“今天欢送新兵，在文昌宫开会。下午报名。你们去通知到文昌宫集合。”

牟山林看见校门有许多老师忙碌着。他说：“咱们去北栅子，招呼他们去文昌宫！”

欢送新兵大会场设在文昌宫，各个村敲锣打鼓，拥簇着本村入伍青年，有说有笑地走向文昌宫。热闹的气氛不亚于去年国庆节歌咏大会。来文昌宫的人，脸上露出笑容，精神抖擞，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文昌宫大门面对街，进大门去有一个东西走向的大坝子，戏台坐东面西。戏台台口上方悬挂着鲜艳红色会标：黄土乡政府欢送志愿军新兵大会。

会场里人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大片，用人山人海来说一点也不过分。前来送子弟入伍的家长，围着儿子反复叮咛着。欢送的人露出羡慕的目光。

忽然，过老师出现在舞台的台口。她上身穿着红色的花衣裳，下身是洁白的裤子，像一朵带着露珠的牡丹花降临在万人的眼前。刹那间，会场里安静得如子时的田野，鸦雀无声。可是，过老师稳重的说：“同志们，乡亲们，现在，黄土乡欢送子弟兵的大会开始。请大家齐唱《东方红》。”

过老师有力地挥动双手，打着节拍。她兴奋地说：“一，二，三，开始！”

“东方红，太阳升……”如激荡的洪流，响彻会场，向四面八方荡漾出去！

“请王乡长讲话！”过老师兴奋地说。

王乡长站在舞台上热情地说：“今天，是我们黄土乡大喜的日子。我们一万多人聚在这里，用我们热情的掌声，用我们殷切的目光，用我们火热的心，欢送我们的三十六位子弟光荣入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希望入伍的同志为保家卫国而奋斗，用你们一腔热血为国争光，早日在抗美援朝中立功，把立功的喜讯送回家……”

“请新兵上台，请学生为新兵戴大红花！”

新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走上舞台，紧接着是三十六个学生，每人手握一朵草帽大的大红花，兴高采烈地走上舞台，为每一位新兵戴花。回沙娜和仝水怡也在献花之列。回沙娜眼看仝水怡要给徐远明戴花，她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冲到徐远明面前，激动地说：“远明哥，请接受我给你戴花！”徐远明双手接过大红花。徐远明诚恳地说：“回沙娜同学，希望你努力学习，团结同学，共同进步！”

仝水怡瞅见回沙娜脸上容光焕发，笑得合不上嘴，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她想，回丫丫，你对远明哥有意思，为啥不早说哩？但她把对回沙娜的怨恨深藏心头，替一个新兵戴上花后，仍旧一副笑脸对徐远明说：“远明哥，努力呀，争取早日招喜报寄回来！”

徐远明也热情地鼓励道：“你也要努力学习，不断上进！”

“请家属讲话！”

路彩萍作为家长讲话，是早有安排的。昨晚，她找到牟良平问咋讲话。牟良平对路彩萍说：“你说我坚决支持儿子徐远明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希望他多消灭美国鬼子，我在后方努力生产，多打粮食支援前线。”牟良平兴奋地说：“你尽量回忆村长是咋说的，总之一句话，多喊两句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吧！”她回去也反复背牟良平教的那几句话。可是，当路彩萍走上舞台，面对一万多双明晃晃的眼睛，突然心跳的扑通扑通响，腿也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啥也记不上来。

忽然，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但热情欢乐的掌声唤不回路彩萍的记忆，她仍呆呆地望着台下的人头攒动。

这时，过老师走近路彩萍，低声说：“路大姐，你不要紧张，想说啥就说啥。”

路彩萍又一次扯衣裳的袖子。她激动的说：“孩子他爹叫徐大石，十三年前被帖青龙抓了壮丁，到今天也音信全无。我要徐大石的儿子徐远明去当兵，多消灭害人虫，把坏人赶出地球，找回他爹，让他爹也翻身的幸福！……”

徐远明也还在舞台上，他几步冲到路彩萍身，无可奈何地说：“娘！你讲了些啥？”

忽然，王乡长双手挥起，拍着响亮的巴掌，兴奋的高声说：“讲得好！讲得太精彩了。路同志讲了实话，诉了旧社会的苦，又对儿子寄托了希望，还盼望儿子的父亲翻身得幸福。我想，这是每一位军属的共同心愿，多消灭敌人，立功受奖！”王乡长又再次带头鼓掌。

台下又一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笑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路彩萍突然奋力举起右手，使尽力气疾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台上台下一齐响起：“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

……

欢送新兵大会结束，新兵就上路去县城了。欢送的群众自觉跟在后面走。牟山林和大泉氹的伙伴，一直送到蛇水乡，才和徐远明挥手告别。

在回来的路上，帖青泉深深感受到现在当兵太光荣了，连当兵的家属也受到人高看一等。他得意洋洋地说：“我也是兵哥哥的兄弟了，是光荣之家的哟！”

回沙姗“呸”了一声，不满道：“有啥了不起的。我幺叔回本斋也是解放军！”

仝水怡骄傲地说：“仝良怡哥，仝海怡哥，仝天怡哥也是新兵！”

丁太平说：“仝丫丫，他三个不是你亲哥哥。你们家全是五朵花，我表叔也是一个新兵呀！”

戈图银说：“五朵金花找五个兵哥哥就有当兵的了呀！你们都别样，再等三年我也去当兵。”

仝水怡气得脸通红，高声骂：“戈瓜瓜，你要全家死绝，你龟儿子活不到五月端阳！”

苏叶忙说：“我舅舅去年当了兵！”他又狠狠盯了一眼仝水怡才说：“戈图银，谁喊你叫她小孃？骂得安逸。”仝水怡翻着白眼说：“他说我坏话，该死！”米香夺过话说：“我表叔也是当兵的。说到亲戚，每个人都有当兵的。”

丁太平说：“你表叔是拉壮丁走了的啊！”

“呸！”米香说：“听他给我们家传信说，是在啥子海打仗起义了，也在朝鲜打仗！”

戈图银又说：“吹吧，再吹也吹不掉富农这顶帽子！”

牟山林说：“米香家改成小土地了。”他又盯着大家说：“我家也没有当兵的，光荣不了！”

迺玉萍笑道：“林娃，你长大去当兵，你们全家光荣啰！”

大家快乐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