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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自我

我们是如何知道我们正在看一个给定的物体的?我们是如何获得对某个词的完整意义的意识的?我们是如何将知晓活动中的自我感植入心智中的?当我开始从有机体和客体这两个关键角色,以及它们在自然互动过程中的关系来看待意识问题时,我这才踏上了可能解开自我问题的道路。这里所讨论的有机体是意识发生的地方,所讨论的客体是任何在意识过程中被知晓的物体,而有机体和客体之间的关系则是我们称为意识的知识内容。从这个角度来看,意识包含构建关于以下两个事实的知识:有机体与某些客体之间存在某种关系,而在这种关系中,客体会引起有机体的变化。

这种新视角也使对意识的生物学认识成为一个可处理的问题。知识的构建过程需要脑,并且需要一定的信号特性,使脑能够借以组装神经模式并形成表象。意识产生所必需的神经模式和表象,是构成有机体与客体以及两者之间关系的代表的神经模式和表象。在这个框架下,理解意识的生物学就变成了一个发现脑如何映射两个参与者以及它们之间关系的问题。

表征客体的一般性问题并非特别神秘莫测。对知觉、学习与记忆、语言的扩展研究提供了一个关于脑如何以感觉和运动的形式去处理客体的可行想法,即关于客体的知识可以储存在记忆中,按概念或语言学形式分类,并以回忆或再认的模式提取。这些过程的神经生理学细节尚待研究,但这些问题的大致轮廓是可理解的。在我看来,神经科学一直致力于理解我视为“客体代理”(object proxy)的神经基础。在意识的关系游戏中,客体的表现形式是映射其特性的感觉皮质的神经模式。例如,在客体的视觉方面,神经模式由视觉皮质的不同区域构建,并且不止一两个,而是许多个区域以协调一致的方式运行,以视觉的形式映射客体的不同方面 12 。然而,在有机体层面,情况则完全不同。为了说明情况是如何不同,我提议做一个练习。

从书页上抬起头来,看向直接呈现在你眼前的事物,专注地观察它,然后回到书页上。当你这样做时,你视觉系统的许多区域,从视网膜到大脑皮质,都会迅速切换,从映射书页内容,到映射你面前的房间,再到映射书页内容。现在旋转180度,看看你身后的物体。书页内容的映射会迅速消失,使得视觉系统能够映射出你注视的新场景。这个练习说明,在很短的时间内,完全相同的脑区通过有机体不同的运动设置和感觉输入,构建了完全不同的映射。脑中多重通道的屏幕上构建的表象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现在思考一下:当你的视觉系统在它所映射的客体的支配下尽职尽责地改变时,许多调节生命进程并包含对你躯体各方面表征进行预设映射的脑区,在它们所表征的客体种类方面并没有根本变化。躯体始终是“客体”,并将一直如此,直到死亡来临。不仅客体的种类完全相同,而且客体(躯体)上发生的变化也相当小。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只有小范围的躯体状态与生命是兼容的,而有机体从基因而言,天生就是为了维持在这个狭窄的范围内,并且被赋予了相应装置,不论面对多少艰难险阻,都要达到目的。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所拥有的是一种有趣的不对称性,它可以用下面的言语来表达:一方面,脑的一些区域可以自由地漫游在世界各地,这样就可以自由地映射有机体的基因允许其映射的任何客体。另一方面,脑其他表征有机体自身状态的部分是完全不能漫游的。它们被限制住了,只能在预设映射的范围内映射躯体。它们是躯体的忠实听众,受躯体的动态同一性支配。

造成这种不对称的原因有以下几点。第一,就其特性而言,生命体的构成和一般功能在人的一生中保持不变。第二,就其数量而言,躯体会发生持续的变化,但变化很小。它们有一个狭窄的动态范围,因为如果生命体要继续生存,躯体必须在一个有限的参数范围内运作;与外界环境相比,人体的内部状态必须相对稳定。第三,这种稳定状态是由脑控制的,控制方式是由脑通过一个精心设计的神经机制来检测躯体内部化学成分参数的最小变化,并直接或间接地发出命令,对检测到的变化进行纠正。(我将在第5章讨论这个系统的神经解剖学;这个系统不是由单一单元而是由许多单元组成的,其中最重要的单元位于脑干、下丘脑和基底前脑部分。)简言之,处于意识关系游戏中的有机体是我们生命的整体,可以说是我们的躯体,而且,事实证明,有机体中被称为脑的那部分在它自身之中保存着某种整体模型。这是一个奇怪的、被忽视的但值得注意的事实,也许还是关于意识可能的基础的最重要线索。

我得出的结论是,在自己脑中得到表征的有机体很可能是一个生物前身,它最终成为难以捉摸的自我感。自我的深层根源,包含个体同一性和个性在内的复杂自我,都可以在所有脑装置的集合中找到。这些装置持续、无意识地将躯体状态维持在生存所需的狭小范围和相对稳定性内,并在许多维度上持续、无意识地表征着生命体的状态。我把这些装置内的活动状态称为“原始自我”(proto-self)。它作为意识的主角出现在我们心智中,是自我层面上核心自我和自传体自我的无意识前身。

在这一点上,如果有些读者担心我正在掉入小矮人陷阱的深渊,我可以斩钉截铁地说,情况并非如此。我所谈及的“躯体在脑中的模式”完全不像旧式神经学教科书中那种死板的小矮人。它里面没有任何东西看起来像一个小矮人嵌套在一个大人内;这个模式既没“感觉到”也没“知晓到”任何东西;它不会说话,也不产生意识。相反,这个模式是一个脑装置的集合,其主要工作是对有机体的生命进行自动管理。正如我将讨论的,生命的管理是通过各种各样与生俱来的调节行为实现的,即通过诸如激素这类化学物质的分泌,以及内脏和四肢的实际活动。这些调节行为的发生取决于邻近的神经元映射所提供的信息,而这些神经元映射每时每刻都在发出关于整个有机体状态的信号。最重要的是,尽管它们的存在对于实现核心意识的机制是不可缺少的,但无论是生命的调节装置,还是躯体的映射都不能产生意识。

正如我在第5章中将讨论的,这里的关键问题是:在意识的关系中,有机体在脑中被大量而多样地表征,而这种表征与生命过程的维持有关。如果这个观点是正确的,那生命和意识,尤其是意识的自我方面,就是不可磨灭地交织在一起的。 hCtEzhSO6zACI5F7SAJ36TvWhtpnaugROTE0jeR22Zgl6GrW8I+YJnjB/x/OnH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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